《何以别离久》姑娘是胖纸

65、殊途完

　　龙女被捉回真君神殿已有三日了，这三日来，她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便连一个眼神也不肯投向杨戬。

　　按理说，神仙不吃不喝也没甚要紧的，横竖神仙饮风食露，辟谷戒贪，本就是常事。只有那贪口腹之欲的还是要每日吃上那么一二顿的。

　　不巧，龙女便是那极重口腹之欲的神仙，大抵是从前曾在凡间灌江口生活了一千八百余年之故，她早已习惯了一日三餐果腹。然，如今却是半点也不沾。

　　也不知是与杨戬赌气，还是与她自己赌气。

　　然而，如今的杨戬业已非往日的杨戬。往日的杨戬或许会不知如何哄她，今日的杨戬却学会逼她。他已经给了她三日的时间，他的耐心也只得三日的时间。

　　虽说神生漫长，但他们已然错过了许多年，他便不想再虚度这些年岁了。

　　是以，当侍女再一次将膳食原封不动的端出来后，杨戬便再也没忍住将之接过来，亲手给龙女灌了下去。

　　龙女被他陡然强灌，直呛得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终于说了这三日来的第一句话：“杨戬，你是不是有病？”

　　杨戬默不作声的替她擦干净唇边的痕迹，才缓缓道：“不就是杀了一个小白脸，杨戬不比他好看多了？你看杨戬这张脸还会可惜那敖燚？差不多就行了，再久，杨戬会不开心的。”

　　说罢，边把食指放在龙女唇上一点，示意她噤声，边将手中脏了的巾帕扔在地上，朝那一直匍匐在门边的侍女道：“还不快滚进来收拾。”

　　那侍女被唬的身子一抖，待小心翼翼的收拾妥当了，便飞也似的逃离了此间。

　　只是诸君若细看，便会发觉她虽神色慌张，但那脚步却是慌乱中自有章法，端得是有趣的紧。

　　龙女便是在她离开后，思及她那模样，才不自禁的轻笑了一声，惹得杨戬斜睨了她一眼。

　　龙女知他意思，但还是忍不住朝他吐了吐舌头，低声道：“哎，人家一时没忍住嘛。”

　　“你呀！”杨戬闻言，只无奈的一摇头，也只好随她去了。

　　一时间这屋内的氛围倒是轻快起来，不复先前的凝重。

　　你道，这二人先时还是剑拔弩张之势，怎得不过一个转身就浓情蜜意起来了？

　　却原是这凌霄殿外龙女泪，真君神殿郎君忧，道是无计难消解，却是白龙来解忧。

　　莫莫莫，一出好戏正登场，有道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我方吟来你浅唱，且把浪花迷人眼，全了一片丹心与铁卷。

　　这真真是舍身入狼窝，只把他人笑。

　　此乃就中意，莫道局中乱。

　　且不说这三人闹了这一通是为哪般，只说因了这前缘险误，纠葛至此。

　　现下里，大局将成，龙女这才松了警惕，收了那苦大仇深的做派，与杨戬温言和色起来：“哎，杨戬，你说阿燚是不是已经成功打入魔族内部？”

　　杨戬闻言，捏了捏眉骨，轻声道：“这戏做到了如此地步，那魔尊想来也不大会怀疑到他头上，再者说了，方才那侍女一会将方才种种如数传回，想必更会深信不疑才是。”
　　说罢，他微微一顿，瞥了一眼龙女，却是欲言又止。

　　龙女如何不知他想说些什么，也不待他开口，自行相问：“是阿燚有什么事吗？”

　　杨戬也不瞒她：“当日为将戏做的更真一些，杨戬一剑刺在了他龙元上。”

　　“什么！”龙女听得此语，当即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

　　杨戬连忙一个健步抬手扶住了她，宽慰道：“你且宽心，杨戬那一剑故意偏了几分，只堪堪刺破外壁，伤势虽看上去颇为严重，想来如今亦是无碍了。”

　　龙女听他此番说辞，不觉松了口气，这才缓了面色，轻叹道：“你们只说少不得要伤个筋骨，却没说要伤到龙元，若早知……”

　　杨戬不待她说完，便接过话头：“若早知，你便不肯了吗？”

　　龙女蹙了蹙眉，认真想了想，方才回他：“当日不会，只是少不得会更担忧一些。”

　　杨戬点点头，淡淡道：“这便是我们不肯同你说实话的原因。先前不与你说，是怕你过于担忧，瞻前顾后反而坏事，现下告诉你，是因为哮天犬已经得了他在东海的消息了。”

　　龙女这才了然，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说他已然好了，现在魔尊派他去东海挑拨离间？”

　　杨戬本不想同她多说，但龙女聪慧，他不过略一点拨，她便已知其中深意，他便也继续同她细说：“没错，敖燚既能为魔尊走动，必定是无恙了。那魔尊心思深沉，这般必定是要敖燚递投名状了。”

　　龙女闻言，不意想起先前之事，提醒他：“可你不是让三圣母利用与四姐的情谊，又许了东海好处，这才笼络了东海。东海向来惯会见风使舵，若阿燚不成，他在摩羯岂不危矣？”

　　说罢，她微微一顿，面上担忧更盛，复又道：“若阿燚事成，则四海分裂，东海乃四海之首，届时其为魔界反叛，我水族岂不危矣，二圣又如何会不迁怒于其余三海？”

　　杨戬闻言，默默替龙女斟了一杯酒递给她，示意她尝一尝，龙女一愣，虽不知其意，还是接过来，一口饮尽。

　　杨戬见状，又给她倒了杯茶，见她同样一饮而尽，这才慢慢开口问道：“二者味道如何？”

　　龙女答他：“茶虽不如酒烈，却更耐人寻味，也更解渴一些，可惜方才没有细细品味一番。”

　　龙女话毕，突然一拍手，低呼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东海沉浮已久，自会审时度势，目光亦不会太过短浅。”

　　说到此处，龙女突然横了杨戬一眼，含笑道：“所以，你才让三圣母提前许之以利，一则是给他们一点甜头，二则是顺便敲打敲打。”

　　杨戬看了她一眼，突然摇了摇头，答她：“也不尽然。还有一点，你忘了说，这四海是该换一换陈旧的风气了。”

　　龙女闻言一惊，不可置信道：“所以你是真的想推敖春上位？”

　　杨戬见她这般，索性一次说清楚：“当日我便说了，三界之内任你驰骋……敖春做了四海之首，不会为难你，东海的实际掌权人敖听心更会宠着你，西海不必说，敖燚若凭此番功劳，北海唾手可得，那么剩下的南海自然不足为惧。”

　　说到此处，眼见龙女已然瞠目结舌，他又道：“此番荡平魔界，不仅可解三界之忧，亦可免除你的后患，毕竟那魔尊早就想找一具年轻美丽又强悍的肉身了，三界之内，哪还有比你更适合？”

　　龙女刚想反驳他，你不就最适合了吗？便听得这人继续说道：“至于天界，有我杨戬在一日，便无人敢打你的主意。”

　　龙女已然恢复了平静，淡淡“哦”了一声，浑不在意，只问了他一句：“照你的说法，我的确是可以驰骋三界了，那么你呢，确定真的不会过河拆桥吗？”

　　龙女心中早有此问，毕竟三界之内，可卧底魔界的并非只有阿燚一人，同他有生死大仇后又化干戈为玉帛的人亦非只有阿燚一人，缘何就偏偏找上了阿燚？

　　杨戬闻言，楞了一愣，虽早已习惯，心中却还是生了一丝淡淡的酸楚，他答她：“你知道的，我不会伤你。伤了他，与伤你何异？”

　　杨戬说罢，负手而立，眺望外间三千银河繁星，又道：“更何况，杨戬是将要做下一任三界共主的人，本就该太上忘情，自然不会再奢求，亦不会落人口舌。”

　　龙女听他说了这一通，终于心安，她郑重朝他行了一礼，诚恳的谢他：“如此，吾便多谢了。吾在此祝君早日大众宏图，肃清三界宵小鬼魅，还众生一个河清海晏，岁月安宁。”

　　那日后，不出三月，敖燚果然成功取得魔尊信任，成为其手下第一得力的悍将，随之而来的便是魔界行事愈发肆意，不复之前的畏首畏尾。

　　只是行事嚣张的后果便是过早暴露，等魔尊发觉事有蹊跷的时候已为时过晚。

　　最后一场大战终于来临，之前势如破竹的魔军早已节节败退，被逼入了昆仑仙山。

　　魔尊看着面前临阵倒戈的少年将军，不禁气的呕出了好大一口血来，她执剑的手早已不稳，但还是强撑着一口气问他：“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你都能忍？”

　　眉目俊秀的少年看也不看她，一刀割下她的头颅，眼见她死不瞑目，这才在擦刀的功夫答她：“当真以为我敖燚不知杀父仇人是谁？”

　　他倒是回答了，只是那提问之人却是没命听到答案了。

　　至此，北海敖燚一战成名，成为了三界皆知的大英雄。随后昔年嫁入天宫的西海三公主却突然因病逝世，众人只感叹那北海储君真真是情路坎坷。

　　三百年后，司法天神于凌霄宝殿登极，是为昭惠天君，赐婚北海龙王与西海四公主敖新，缔结一段天赐良缘。更有甚者，天君亲临北海，为二人主婚。

　　婚宴上新娘面如桃花，依稀是昔年旧人模样，众人偷觑君父，只见他面色如常，平静的接过了新娘的敬酒，而新娘盈盈一拜，叹道：“君父仁德，妾深感之。”

　　众人不觉有异，只感如今治世，河清海晏，三界皆安，真真是依赖君父仁德，不禁同拜。

　　又三百年，听闻北海新添了一位小公主，模样生得极好，颇有当年北海龙后的风姿，天君将其收为关门弟子，悉心教导，一时宠冠三界。

　　一日北海龙后前来探望，公主已然昏睡，那高高在上的君父竟亲自替她打扇。

　　龙后撞见这一幕，竟百感交集，不觉有些恍惚，然而也只一瞬，她便踏进女儿闺阁，接过天君手上的团扇，淡淡道：“别太惯她了，怎么能叫君父为她打扇呢？”

　　杨戬闻言，默了一默，正待开口，塌上的女童已然醒转，见了母亲，不觉一喜，软软唤了一声：“母后”。

　　龙后接下扑过来的女儿，淡淡一笑：“小心些，母后来接你回家了。”

　　杨戬默默看着她为女儿收拾，即使已不是第一次见，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可言说的酸楚。

　　他以为这一次，她还是不会同他多说什么，她却在带着女儿踏出门去之前停住了脚步。

　　杨戬心里便突然生出了一丝紧张，却见她转过头来，眉目如画，温柔的朝他一笑，柔声说：“杨戬，我真的很高兴，是你成为了三界之主……也庆幸是你。”

　　杨戬闻言，便有些意兴阑珊，却突听得她又道：“杨戬，我从未后悔。”

　　只这一句，便叫尊贵的君父落了泪，随后进来的长公主见了，感叹一句：“二哥，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杨戬答她：“三妹，她说过，她要嫁三界少有的英雄，那么我便要让敖燚快速长成她所期待的英雄。”

　　长公主听他这样说，不觉凄然，叹道：“值得吗？你如今为她一一实现当日所诺，可她全然不知，转头便嫁与他人，你这般为他人作嫁衣裳，那敖燚又会感念你的回护之情吗？”

　　这一句句一字字俱是诛心，令得那人闭了眼，伤了心，可他还是答她：“为了她一句从未后悔，一切便都值得了啊。”

　　说罢，他微微一顿，忽然又道：“其实我从未希冀能于她再续前缘。”

　　见长公主不解的看向他，他解释道：“这九重天太冷，三界尊位太高，困住我一人便够了……我怎舍得她也困于此间。”

　　话毕，他突然仰头一叹，复又道：“我曾说过会一辈子对她好的，从前总惹她哭，但我其实只希望她能常笑的……从那年西海岸边，我便知道一切都过去了，于是我修太上忘情，对三界众生来说，他们的君父，当无喜乐悲欢，视众生无常才是幸事……而她亦是苍生，我爱苍生亦是爱她，我怜苍生亦是怜她，我未曾得到她，但我其实已然与同她往。所幸，我们也都有了各自的归处，所幸，少年不负初相见，归来各自俱得安。”

　　长公主便不说话了，只是突然感叹，或许这样也好，天宫太冷，有那么一人可怀念，可念念不忘，余生亦是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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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个简洁版的何必不完的另一种走向，其实当年最开始的时候阿燚的呼声就最高了，但结局却没在一起，这一个结局就算给当初喜欢阿燚的小可爱圆梦吧，当年真正的走向与结局是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但写文就是这样，总是充满遗憾，总有不能书尽的地方，但好在这一次阿燚终于是抱得美人归，老婆孩子热炕头了，所幸每一个人都有了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