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笙歌里

11、沈墨白番外

　　母妃去世的那一年，我不足十岁。

　　我看着她冰冷的尸体被送进华丽的棺椁里。

　　宫里的人都说父皇宠爱母妃，所以给了她仅此于皇后的礼节的。

　　但是她们都不知道，我的母妃就是被皇后害死的。

　　我恨这个吃人的皇宫，恨害死我母妃的人。所以我也不愿意去学治国理政之道。我愿意去做一个闲散王爷，日后和我喜欢的人住在自己的家里。

　　说起喜欢的人，我很喜欢秋云。

　　她长的像我母妃，说话也像我母妃。都说外甥像姑，她像了个十足十。但，若不是她童言无忌，说把娘亲借给我，我只会待她如妹妹。

　　十八岁那年，我闲着无事到雁归阁闲逛。

　　宫里的深墙大院困的我透不过气，我更喜欢外面无拘无束的日子。

　　就是因为这么无聊的闲逛，我遇到了一个改变我一生的姑娘。

　　第一次遇见她时，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而她正咬着笔作诗。

　　看的出，她不是扬州的那些大家闺秀。

　　那些名门世家的小姐们，作诗画画，那是信手拈来的本事。而她不是。

　　她歪着头想了半天，想的笔尖的墨都晕到了纸上还是写不出一句。

　　我觉得这姑娘有些可爱。

　　可是再可爱的姑娘，我都没想过要娶她为妻。

　　我已经答应过秋云了，我会照顾她一生一世。可命运偏偏拿人开玩笑。

　　皇后因为母妃的原因一直不大喜欢我，这我是知道的。但我想，只要我不去争那个位置，她应该会让我平安的过完一生。没想到，她却插手我的婚事，让我和夏棠阴差阳错的走到了一起。

　　夏棠从小长在漠北，扬州城的人都没见过她。听传闻，她是一个颇有男子气概的女子。听闻，她还是个哑巴。

　　我有点生气，气皇后自作主张，气我自己没有力量反抗。对于夏棠，其实她什么样都一样。

　　七姐不放心，她劝我好歹要相看一下新娘子。

　　那天，我不情不愿的被宫女请到了公主府。在御花园里第二次见到了她。

　　她穿着一身素衣，头发随便盘成了发髻。比起女子，她更像一个温文儒雅的公子。

　　她作了个揖把我吓了一跳。在扬州城，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她很特别，像茂绿的松树，像盘旋的雄鹰，不像要依附别人的青萝，鹦哥。

　　我突然想起秋云，她从来不会这么冒冒失失的行礼，她就像是一幅画好的画，一行一动都被画好了。规规矩矩，却不生动。

　　我好像好久没有见到她了，自从她得了我大婚的消息她就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正月十五灯节的时候，我随着她走过了每一条街。立春时，我看着她与众人绘画写诗。寒食节时，我不顾别人说辞也和她一起赏湖。

　　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我对不住她，又怕纳她为侧妃委屈了她。

　　对于夏棠，其实她才是最无辜的人。我会敬重她，爱戴她。如果她愿意的话，我也可以给她一张和离书。

　　大婚那天我喝了很多酒，晕头转向的回了房间睡在了外间。

　　我的酒量很好，但是醉了对我两个都好。

　　婚后的第二天，国丈就提议让我理政。
　　果然，她还是不肯放过我。

　　我开始忙碌起来。每天晚睡早起，每天收别人的白眼。事情我来做，赏赐太子受。

　　就在我觉得要这样一辈子的时候，夏棠她对我说，“去赈灾吧。”

　　没想到，她还有这份谋略。

　　我上了奏，行程就定在不久。

　　她像极了一个尽职尽责的妻子，帮我管理家事，帮我整理行装。

　　我觉得我对她有些苛刻了，她会是个好妻子。如果没有秋云，我会试着接受她。

　　豫州的日子很苦。不仅要照顾当地的灾民还要开城容纳逃窜的灾民。不久，冀州就发生了暴乱。

　　那一天，我站在城楼上，听到下面的侍卫吵吵嚷嚷的。奇怪，闹事的灾民竟然是扬州口音。

　　“你是扬州人？”

　　那人却口出狂言。但当我看到夏棠的时候却知道这个人真的是我大舅子。

　　看着她破烂的衣衫，满是泥灰的脸我竟然有些心疼。

　　我特意命人蒸了两碗米饭，还炒了一盘野菜。这个时节，这些东西都难得。但是我却想给她。

　　她万里前来，这是应该的。

　　在豫州待了小四个月，父皇终于传来了消息，让我们回扬州。

　　夏棠在这里受了不少的苦，一双手被磨的又粗又糙，脸也黑了许多。让一个姑娘受这种苦，是我的错。我会待她如妻子，不许人欺负她。

　　回程的路上，有人埋伏在了路上。那个刺客明显是冲着我来的，不然也不会夏棠追了他那么久他都不动手。他们怕惹了镇北将军。

　　我虽然猜到是谁，但却始终不敢相信。
　　若是说皇后恨我，我还可以理解。但是太子……我不明白为什么。

　　或许真的像常人说的，帝王家哪有什么手足情深。

　　夏棠帮我挡了那一剑，她倒在我怀里，红色的血染透了我的衣衫。

　　我喜欢绿色，因为秋云说我穿绿色有魏晋时期的君子气。但是我现在，我却很讨厌浅色的衣服。血染在袍子上很刺目，不仅刺的我眼睛疼，而且心疼。

　　夏棠的二哥对于夏棠替我挡刀的事情很介意。

　　他一直处心积虑的想把那一刀还给我。
　　他是个好哥哥。

　　那一刀捅在我心上两寸，说重也不重。但是夏棠哭的和我要死了一样。

　　那时候我才意识，这个和扬州姑娘不同的姑娘让我动了心。也是从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我若是想护她一世平安，就得去争一争。

　　回到扬州的日子，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是暗潮涌动。

　　但是我却过的很自在。太子被责罚，皇后也不敢轻举妄动。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夏棠像块木头一样。她或许还以为我喜欢秋云吧。

　　我还是要和她说清楚。

　　我给她念诗，给她喂药，她却始终无动于衷。

　　除夕宴上，秋云让我在假山后等她。
　　我去了，我想和她说清楚。

　　她拉着我的手，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

　　我不想惹她伤心，但也不想让夏棠伤心。但是夏棠还是看见了。我想和她解释，她却依旧像块木头一样，不嫉不妒。我却气的要疯了。

　　就在我要发火的时候，她哭了。

　　原来一直要强的姑娘落泪是那么惹人心疼。

　　我还是要对她好一些，我以前对她太差了。只要我对她好，她一定会明白。

　　我看见了她绣的帕子，这么特别的帕子我还从来没见过。

　　普通姑娘绣鸳鸯，绣蝴蝶。她绣鸭子，绣鹅。但是我还是喜欢。

　　回了扬州后，我借着卢家和夏家的人力在宫中安插了许多眼线。

　　他们告诉我，皇后和太子就要动手了。

　　上元节，皇后掉调遣了大批的禁军把守皇帝寝宫。我知道，他们要动手了。

　　父皇久病，最好的下手机会就是在今天。

　　扬州城内五品以上的官员家眷都在椒泰殿，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夏棠也在椒泰殿，但我却不能不动。

　　为了保证她的安全，我早早的在椒泰殿安排了太监宫女保护她。又借来了泰州的兵。

　　就在我以为万无一失的时候，夏棠她又冲了进来。

　　我握着她的手，看她气息奄奄。这次连御医都说，她撑不过了。

　　我不信，上次在豫州也是那样凶险。我不信。如果她死了，我就让皇后，太子，让宫里所有的禁军给她陪葬。

　　还好，她撑过来了。

　　她不像以前那样跑跑跳跳，叽叽喳喳了。但是我依然喜欢她。

　　我登上了皇位，立了夏棠为皇后。

　　我不喜欢皇宫的深墙大院，但我却被困在了这里。我也不喜欢做皇帝，但我却变得狠厉。

　　她病好后的第二年春天，她有孕了。我和她相依在斜阳下，看着无边的彩霞。

　　我这辈子，经历了许多。在这许多之后，我终于变成了我最讨厌的样子。

　　但是还好，我身边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