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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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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的雾下了整整三天,终于在第四天放了晴。北方也传来了好消息,说冀州晋州下起了大雪。
不知道是哪个拍马屁的说是皇帝感动了上天,降了甘霖。
而我们感动全国的皇帝近日偶感风寒,正躺在床上睡大觉呢。
我坐在沈墨白的床边,小心翼翼的给他换着药。屋里的火盆烧的火热。让人头上都渗出了一层汗。
他拿起帕子擦了擦我的额头,看着帕子上的呆头鹅发呆。“这是绣的什么?”
我瞥了一眼,想告诉他这是鸳鸯又怕他像二哥一样笑个不停。
“这是城外李奶奶家养的那两只大白鹅。”
沈墨白点了点头,“没想到你绣工不错,挺像的。”
一口老血卡在我嗓子里。兄弟,你再仔细看看,就那么像吗?
他顺手把帕子塞进了袍子里,“这帕子虽然绣的像,但也没有把鹅绣在上面的。你还有其他的绣件吗?”
其他绣件。我想了想另两张绣成鸭子的帕子和绣成麻雀的帕子。
“你是喜欢鸭子还是喜欢麻雀?”
沈墨白不失礼貌的笑了笑,“就这只鹅吧。羲之爱鹅。”
皇帝这么一病就病了小半个月。
正月十五上元节的时候,皇后举办赏灯宴邀请阖家女眷,柔堂姐也带着她的夫婿从岭南赶回来。还带了好多的吃食。
我开心的握着她的手,眼睛却总是盯着那些困在笼子里的鸡鸭,恨不得当场给它们活剥了。
柔堂姐还是那么温柔,那么娴静。好像成亲以后更加光彩照人了。
她静静的看着我,拉着我的手。笑不出也哭不出。
我能感觉到,她在为我的婚事忧心。
也是。
我不辞万里跑到豫州给沈墨白挡刀子的事,天下人都知道了。沈墨白拉着他小表妹的手躲在假山后面的事,天下人也知道了。
我好像成了天下人心疼的对象。哪怕是自己的堂姐看我的眼神也带着同情。
我坐在大堂里,拿起手边的点心就往嘴里塞。尽量忽略她们的眼神。
我现在才明白,最伤人的不是刀剑,也不是话语。而是眼神。
她们似乎再说,狗屎运也是狗屎。幸亏当初我没去踩。
再看?再看把这坨屎送到你手里!
寒暄过后,一家人就准备去赴皇后的赏灯宴。
自从我回来,左一个除夕宴右一个赏灯宴。我不愿意去。
这个时候我要是去就是傻。那些个贵妇整日里没事干都在听八卦。我现在去能让人家八到祖宗八代上。
阿娘敲了敲我的脑袋,恨铁不成钢。“你现在不去才是落了人家口舌。整个扬州城都在看你笑话呢!”
柔堂姐抚着我的背,告诉我什么叫“人活一张脸”。
我唉声叹气的上了马车,又唉声叹气的
进了皇宫。我不知道什么叫人活一张脸,却记得阿爹说过人这一辈子是活给自己的。自己开心才重要。
但是进皇宫我不开心。因为,我会看见她——三个人故事里的另一个女主角。
卢秋云就站在走廊上,像是在等我。
正月里,又刚下过雪。她冻的脸颊都开始泛红了,却仍旧打着寒颤站在那里。
柔堂姐拽了我一下,想把我拽走。
我摇了摇手,走到她身边。
“你知道吗?”她缓缓开口,声音还是那么动听,像只黄鹂鸟。“玉贵妃去世的时候,表哥不足十岁。我随爹爹进宫,就看见他小小的一团趴在宫外的假山上哭。我安慰他说,把我的娘亲借给他。他说我真好,以后要娶我为妻。就这么四个字,我信了十几年。”
我捂住了嘴,差点哭出声。
这个人她好惨,太惨了。她又好毒,连悲伤我都比她要矫情。
你赢了。
我想给她竖个大拇指。
我抬起头看了看天,十五的月亮真大,真亮,天上连朵云彩都没有。还有人放孔明灯,真漂亮。
孔明灯?我愣了愣神。
宫中建筑多以木材为主,为了防止走水,禁止放天灯。
我向四周望了望,随处可见的宫灯把整个皇宫照的明亮极了。隐约的可以看见有几个穿着铠甲的将士在巡逻。
禁军巡逻最为常见,尤其是在宴会时。但是,看他去的方向却是皇帝寝宫。
我示意她止声,自己一个人爬上了走廊旁边的假山。果然,只有那里黑乎乎的一片。大群的禁军正往椒泰殿赶来。
“你知道玄武门事变吗?”
卢秋云吓得腿软,一下子歪在了假山上。
我慢慢的从假山上爬下来,吹灭了她手里的宫灯。“现在官员女眷都在宫里,如果真是宫变,我们得把信传出去。”
卢秋云扶着假山慢慢站起来,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也是,她一个大家闺秀,委屈她了。
我抓着她的快步朝着椒泰殿的大门走。
“不行,我们出不去。”卢秋云望着那些把宫门围起来的太监宫女说。
我想了想,找了个生僻的角落躲进去。“我们得快点,一会有人发现我们不见了就完了。”
正巧两个送酒菜的小太监从这路过。
我笑着拦住了他们,趁他们不注意一击击晕,脱下了他们的衣服。
卢秋云转过身,不大好意思的换着衣服。我则大大咧咧的扯着他们的衣服。
要是这一幕被别人看见了,也许会传出岐王妃趁着夜色猥亵太监的传闻。
我拉着她的手一路从小道上避开禁军的耳目往外走。
椒泰殿里守门的只是些太监宫女,宫门口才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
“你在宫中长大,知道哪里有狗洞吗?”我们两个蹲在石桥下,看着湖面粼粼的波光急的满头大汗。
卢秋云像是被吓得不轻,只顾着摇头。
我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探出头看着路上行色匆匆的将士。
“岐王妃和卢家小姐不见了,快去找。”
我的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原本就凉的像石头一般的手好像更凉了。
我咽了口口水,回过头想安慰卢秋云就看见她伸着一只素手指着我。
“西门……西门南侧有一道小门,是先帝时修的,把守的人应该少些。”
我拉住她的手,拽着她就往西门走。
果然,这个门比南门小的不是一点半点。上了锁,根本就没有人把守。
我乐开了花,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从头上薅下来个簪子就开始撬锁。
这锁可真结实,快不得没人把守。
我气的骂了句娘。小东西,你还真顽强呢。
站在我旁边的卢秋云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我尴尬的笑了笑,继续溜门撬锁。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终于撬开了这把锁。
上元节的长街是最热闹的。卖汤圆的,猜灯谜的……我们随着街上的人流躲着宫里的人。
沈墨白虽然是名正言顺的皇子,手上的权利却不大。这个时候还得靠着我娘家才是。
我带着卢秋云回到夏府,刚一进门就看见二哥穿着军装站在高阶上给家里的护卫训话。
这些护卫是阿爹从漠北带回来的,是战场上的老兵退役下来的,一个个都可上阵冲锋。
二哥看见我很是意外,“阿棠,你怎么回来了?”
我赶紧把宫中的情况告诉他们。
二哥安抚着拍拍我的肩膀,“你夫君已经派人通知我们了,他向泰州借了兵,正赶回来。你这个夫君可不简单。”
家中的护卫虽然神勇,但数量有限。
我本想把卢秋云安排好,她却一直哭着让我带上她。
我好不容易把你从宫里带出来,你又让我把你送回去?你怕不是有病。
但是我还是带上她了。
她的眼泪一直掉个没完,我怕她哭死。
我带着他们从来时的路过去。
那扇小门前已经围上了不少的人,但是比起南门来,人还是少了些。
二哥举了个手势,一群人就冲了上去。
我承认,我有点兴奋。这还是我第一次离战场这么近。
以前阿爹说我当为男子的时候,我只想做个普通姑娘。柔堂姐夸我巾帼不让须眉的时候,我只想学会作诗。现在,我是真的想像男子一样上阵厮杀了。
我一手握着剑,一人拉着卢秋云就冲了上去。一顿操作,却没伤着一个人。
卢秋云抬起头望着火光四射的南方,“走水了。应该是表哥带着人攻进来了。”
沈墨白这个人就是个文弱书生。提笔写字做酸诗他在行,打仗?他连个蚂蚁都捏不死。
我拎起一个禁卫军的衣领,“皇后在椒泰殿吗?”
禁卫军看了眼拿着剑的二哥,“皇后在天子寝宫。”
我抢过一匹马就跳了上去,对二哥说,“我去救阿娘,你去帮沈墨白。”
椒泰殿的太监宫女们似乎得了宫变的消息,一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仅剩的禁军们也被调到了南门。阿娘和一众夫人门待在房内有吃有喝。
我看见阿娘包了橘子正往嘴里塞,嘴里骂骂咧咧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个大家里出来的闺秀,倒是有点像阿爹。
我转过身就出了宫门。我想去南门看一看。看看阿爹是否平安,二哥是否受伤,也想看看沈墨白,他还活着吗?
可怜我刚把他从刀下救出来,他就又钻了进去。
我可能还是逃不过寡妇的命。当初那个算命的就应该和我说清楚,我哪是被绿的命,我是寡妇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