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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4 ...

  •   绫在第二天傍晚和费奥多尔见了面。
      白天的时候,她还是被警官们叫到了警局询问信息,他们反复确认了一些细节,包括叶夫根尼别列科夫当时情况的一些详细表述。

      与此同时,索尼娅也告知了绫那具不知名尸体的身份,那并不是叶夫根尼·别列科夫,而是另有其人。

      如此以来,叶夫根尼·别列科夫的嫌疑就更大了。他可能借此机会假死脱身,但警方询问了很多相关人员,仍然无法由此确定他的行踪。
      由于长时间的重要会议缺席,叶夫根尼在议会上的职位也早已被顶替,下级们也被各自瓜分了个干净,可以说是完全赔本的买卖。

      也因为完全没有他的行踪的消息,警官们都很忙,所以只是找绫确认了一些情况后就让她离开了。
      但这也因此耽误了绫半天的时间,等她有时间和费奥多尔见面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

      他们约定的地点是在文化公园,通常这里即使是晚上也比其他地方热闹一点,附近有个溜冰场,正是他们上一次没去成的地方,不过这次的目的地明显不是这个了。

      他们在公园的一个门口碰面,然后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一齐坐在了路边休息的长椅上。
      这里很暗,树影幢幢,只有旁边几根孤独的电线杆堪堪带来一点黄色光亮。从绫的角度看,几米远的地方,就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夜晚的莫斯科是寒冷的,无论如何,对一对正常的情侣来说,把约会地点选在这里都是不合时宜的。
      但他们显然不是普通情侣。

      今天没下雪,座椅很干净,坐下以后,绫把视线投向莫斯科河,此时它已经结冰,从河畔处望去,看起来死气沉沉的。这里也没有夏季的热闹与喧哗,至少夏天的莫斯科河上,布满了来来往往的游船。

      “费佳,你知道今天我叫你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的。”绫没有废话,直接开始进入正题,“你和索尼娅说了什么?”

      “我没有说什么特别的东西。”费奥多尔回答道,他双手撑着头部,然后微微往后仰,靠在座椅上,然后凝视上方的天空。

      “你知道的,嗯……我们需要统一意见。你明白吗?”绫纠结着说道。

      “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悠闲地放松了身体,调整了下姿势,才转过身看向绫,凉凉说道,“我相信你,莉莲。结果也不是如你所愿吗?”

      “是如你所愿才对吧。”绫知道费奥多尔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于是她接着问了第二个问题,“你知道亚历山大·普希金吗?就是我们在餐厅约会时碰到的怪人。我想,你应该对他很有印象才是。”

      她讽刺地说道:“不,应该是肯定吧。这么说来,你倒是欺骗了我很多啊,费佳。”

      “你没有问我。”他狡辩道。
      “……”
      “我为什么要主动告诉你?”
      她竟然无言以对。

      回想起来,绫好像确实没有问过多少关于费奥多尔的事情,毕竟,她可从来没有抱着长久交往的准备和他相处。
      这种感觉真是如鲠在喉,绫心里的不爽快冲天了。

      这个精明无情的人,她得让他吃瘪才好发泄心里的愤懑。
      不过,绫转念一想,如果普希金认识费奥多尔的话,果戈里和费奥多尔也应该相熟才对。

      绫想起了她那天和果戈里在国道里飞驰的场景,那无疑是愉悦的,但现在她和费奥多尔之间,只有受气和利用。

      ……人和人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

      绫越想越气,她在费奥多尔身上投入的时间无疑是很多的,但她得到的回报却寥寥无几,但现在叫绫放弃她又有点不甘心。
      她决定遵从沉没成本效应,先想办法攻克费奥多尔,从他身上捞回本再说。

      不过,在此之前,绫先问了第三个问题:“你认识叶夫根尼·别列科夫吗?费佳。”
      “我知道他。”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没有一丝破绽。

      但绫已经了然,看来倒霉的叶夫根尼·别列科夫正是费奥多尔选的替罪羊。她在心里为叶夫根尼哀悼了一秒,无论如何,这个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挺可怜的。

      她仍然认为叶夫根尼已经遇难了,因为费奥多尔没有任何留给叶夫根尼一条生路的理由。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绫是在挖空心思分析费奥多尔。
      而费奥多尔只是随口又问了她一句。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莉莲。”
      他好整以暇的姿势,云淡风轻的面容,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沉静的味道——他根本毫无惧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

      而这些东西,都让绫气得牙痒。
      她要敲碎他的面具。

      绫的注意力开始游离到那天他们在高层餐厅里谈的话。
      他似乎对这个扭曲的社会失望透顶,因此,他说出了消灭异能者这样的话,这应该是他的最终诉求了。

      如果费奥多尔的一切举动都带有目的性的话,他接近她的目的绫已经可以隐约感觉到了,那么,费奥多尔就应该是处于被动的,因为是他有求于她。
      事实的情况却刚好相反,反倒是绫被他摆了一道。

      不过,也仅限于这次了。

      绫已经有了思路,于是她开始发问,语气连珠带炮:“费佳,我曾经以为你是善良的人。事到如今,我仍然认为你的一切善意举动都是发自真心的。但我难以理解,你为什么会毫不留情地伤害普通人呢?我是说,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费奥多尔并没有被这个问题难住,他游刃有余地回答道:“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算数问题。用少数的死来换取多数的生,再合理不过了不是吗?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消灭异能者这个目的而前进,在此期间,做出的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况且,你不也说过吗?莉莲。”他转过身,放下有点酸痛的手臂,还有余力地锤了锤手,然后他把头亲昵地靠在绫的肩膀上,问道,“是人自主选择了死亡。”

      “我不明白,因为你对人充满了关怀,我们的观点并不相同。”绫反驳了他。

      “暂且为你解释一下吧。莉莲。”他叹了口气,伸手撩了撩垂下来的黑发,然后说道:“你觉得什么是罪?什么是罚?”

      “罪吗?我认为那是一种恶。但每个人对恶的定义有所不同,所以人们很难从一个角度来为人定罪。罚的话,就是罪为人带来的成果了,犯了罪的人理应接受惩罚。”她撇了撇嘴,继续说道,“这应该是大多数人的观点了吧?不过,对我来说,罪和罚都没有区别,因为所有人类都难以逃脱死亡的怀抱,人最终总会回归虚无的,所以讨论这些并没有意义。”

      “不。”他摇了摇头说道,“无论对罪的界定有多么模糊,但只要人心存在,罪就会存在。如果上帝创造了人类,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把罪带给人呢?罪由恶生,而恶并不是上帝带给人的磨难,恶是人类自己的灾难。”

      “照你说的话,人的死亡都是他们罪有应得咯?”绫侧过身,望向那双紫色的诡谲瞳孔,“那么,不会死亡的人呢?她就该一辈子在罪恶中苟且偷生吗?”

      “你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莉莲。”他只是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死并不是对罪的惩罚。死是对人的拯救,而愧疚感,自责心,这些让人心痛苦而又饱受折磨的东西才是对人的罚。造物主有意让自己所选择的人遭受难以想象的屈辱和考验,包括在死屋中的监禁,以此展示人类先知者所受的最可怕的痛苦。①而人只有通过受苦才能追寻到所谓幸福。”

      “因此,死亡是将人从痛苦中解放出来,赋予他们新的生命意义。灵魂升天之时,人将从丑恶,屈辱的牢笼中解放,他们将迎来新生,不是吗?这就是我对罪与罚的定义。”

      “至于不会死的人。”费奥多尔的眼睛直直地望向了她,在一片昏暗中,他轻轻说道,“你会把它称之为人类吗?”

      “为什么不?”绫反问道,她没有丝毫的心虚,“费佳,既然你认为死是对人的救赎,那你为什么要消灭所有的异能者而非全人类?”

      “这是个好问题,但我已经告诉过你答案了,莉莲。是异能者在破坏这个世界,这和罪与罚的问题无关。罪与罚是个人的问题,而异能者是社会问题。”

      “我以为,你会痛恨这个世界的。”绫无言,她只是嘟囔着说了一句。
      他看起来并不像这种人。

      费奥多尔只是转头,眼神悠远,他又叹了口气,此刻,他声音低沉,但却十分有力。
      “我并不痛恨世界,相反,我是如此热爱它。”

      绫在一瞬间愣住了。
      但她随即就想通了,于是她伸出手,轻柔地抚了抚他的黑发,她想,她已经开始理解费奥多尔了。

      于是她问道:“那么,费佳,我可以继续问你几个问题吗?”
      他点点头。

      “如果一个劫匪杀了人,而他并没有任何良心上的自我谴责,也没有受到法律亦或是社会惩罚,最后他寿终正寝死去了,那么罪与罚在他的身上也会成立吗?为什么死亡会宽恕这样的人呢?回答我,费佳。”
      绫开始尖利的发出疑问。

      “如果你说罪是生来就有的事物,那么罪应当在每个人类身上都成立,无关智力,年龄,异能者,非异能者,对吗?”

      她并没有就此停住,而是继续追问道。

      “那么,我想请问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你也会感到痛苦吗?你也在受罚吗?那你是否也在追求死亡的解脱呢?”

      “你也会在别的人身上寻找到自己的影子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要写到陀的感情线啦!!!
    天哪,太不容易了!!!
    他实在太难搞了QAQ
    朝雾就是按陀氏的思想塑造的陀,所以我直接按陀氏写了,单单看朝雾的漫画讲不清陀的。
    他这个人最有魅力的地方就是他复杂的思想啦^o^
    ①Дунаев М.М.Православне и Русская литература,часть III ,М,Изд.Христианская литература.1997.С.299.
    “造物主有意让自己所选择的人遭受难以想象的屈辱和考验,包括在死屋中的监禁,以此展示人类先知者所受的最可怕的痛苦。”
    为了帮助理解。
    我们今天来讲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神正论(上帝正义论)。
    首先我们明确神正论究竟是什么东西。神正论并不是讲神是不是存在的问题,而是神是否正义的问题。上帝存在是神正论的前提而不是讨论的话题。神正论探讨的是上帝既然是万能的,他可以塑造一个没有恶的世界。但是事实是上帝给了人善,但是为什么上帝要把恶带给人类?
    而陀氏一方面无法否认上帝,但他又是虔诚的东正教徒。
    基于以下前提,我们来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神正论。
    至善→自由→恶→罪→罚(痛苦)→善。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那里,关于自由的论题是和关于恶与罪的论题紧密相关的。没有自由,恶便无法说清。恶出现于自由之路。……自由之路转向 自由意志,自由意志导向恶,恶导致罪。罪的问题占据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创作的中心位置。”——别尔加耶夫
    “说到恶,它任何时候也不是绝对的:它一直要么自身包含着善的一面,要么至少会导致有助于善的因素出现。甚至死亡也只是相对的恶,如果考虑到死消灭的仅是作为存在物不完善的一面,并且打开了通向新的、更加高尚的生活的道路。……痛苦是人所应得的惩罚,这种罚将人的灵魂引向炼狱。”——洛斯基
    因此,陀氏认为人首先是至善的,只是上帝给了人自由选择的权利,因此人滋生了恶,从恶中人有了罪,因此有了罚,这里的罚指的是人醒悟的痛苦,他认为一切恶的举动都是善导致的(罪以善作)。
    因为他把罚看作是一种思想上的痛苦,所以当人死去的时候,死亡即是灵魂的复活,这样人又重新回到了善的状态。
    因此,陀氏是揭露人的灵魂之恶的,而果戈里是揭露社会之恶,他们的思想是相反的,陀是积极,果是消极。他们两个差不多就像一个点出发的两条线,是只在远点交集的一个角上的两条射线。这个交点就是对社会的认知。所以,果要杀陀我觉得是可成立的。
    没看懂可以问我,陀氏的思想实在太多了……而且很杂,他一个思想还有很多方面,烦死啦!!
    另外,罪有两种,一种是寻常的罪,另一种是“人的不幸”。
    我们举个例子,比如一个小偷偷了东西,他没悔过,这叫罪恶,如果是小偷不是故意偷了东西,并且他发自内心的愧疚,这个叫不幸。
    感谢在2020-02-29 20:55:24~2020-03-01 21:5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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