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并蒂第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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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听说了吗，昨个儿那劈下来的七道天雷，是冲着蓝家家主蓝曦臣去的！”
“可不是？本以为这蓝家家主日日闭关心思消沉，这却一下子渡劫飞升…成仙啦？”
“咱们这多少年没出过仙人了啊。”
“成该是成了，不过我听那小道消息说啊，寒室被雷劈完啊，都毁了大半…反倒是在他身边的一盆金星雪浪完好无损，听说连一片花瓣都没掉呢。”
“金星雪浪啊……”
……
云深不知处。
“兄长。”
蓝曦臣未应，仍是对着桌案上的金星雪浪出神。
那是一朵开得极盛的金星雪浪，层层叠叠的花瓣恣意的舒展开来，洁白的花瓣似那初雪一般，颤颤地吐着花蕊。
但那最下的花瓣边上，已有些干枯泛黄，隐隐露出些盛极而衰的态势。
蓝曦臣呆呆地看着，缓缓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那隐在花瓣下的枯萎。
“兄长。”蓝忘机提高了声音又唤了一遍。蓝曦臣似乎触了电一样，猛地收回了手，半响才压下眼中翻涌的情绪，勉强提起一个笑容：“忘机，何事？”
“兄长此次飞升……”蓝忘机看了看蓝曦臣强颜欢笑的模样，原本那些恭喜的话是再也说不出来了，顿了半响，堪堪憋出来一句：“可是悟透了什么？”
蓝曦臣闻言笑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答道：“哪儿悟出什么……常人都道飞升要斩断七情六欲，无欲无求…”
“我却觉得没那么高深，左不过看破生死，看透自己罢了。”
看透自己，看到了那些被自己埋在心底，早已不可得的，入走火入魔般的痴妄。不再压抑，不去伪装，便是个返璞归真，飞升成仙了。
又许是老天跟他开的巨大玩笑，生生让他一个欲死之人成了不老不死的仙人……
蓝曦臣周身萦绕着茫茫的灵气，那力量柔和皎洁，看一眼便能让人心静，却毫无生气，如一滩死水。
蓝忘机本也不大会安慰人，更多的时候是做一个倾听者，此时蓝曦臣不欲再说，他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房间便这样沉寂下来，只有偶尔吹过的风，卷过那金星雪浪，携着一丝芳香，把花枝吹出细微的“沙沙”的响声来。
良久。
蓝曦臣终于从那金星雪浪上移开了视线，转头对上蓝忘机毫不掩饰的关切目光，愣了下，旋即便欣慰地笑笑，道：“忘机，你长大了。”
他的语速缓慢，语气温润而郑重，似是看破了一切，又似是做下了生死的决定。那样的眼神平静而死寂，像是从远古而来的神袛。蓝忘机心里一突：“兄长，你……”
蓝曦臣并不回应，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两天你和叔父先打理一下云深不知处的事务，等往后你也要稍多担一些…”
“宗主的职务我不会卸，往后教与你一种术法，你将要处理的事告知我便好，魏公子生性好动，兄长也希望你能幸福，不会拿族里的事务绊住你的……”
蓝忘机离开了寒室，独自走在回静室的路上，心里一直蓝曦臣方才的那一大番话，心里总有些不安。
他总觉得，蓝曦臣不会在云深不知处久留了。
寒室内。
蓝曦臣仍跪坐在书岸旁，动也没动半分，只是盯着那金星雪浪看，思绪浮浮沉沉，乱成一片，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其实他从未想成仙，飞升那日他本不想躲那天雷，甚至觉得天雷落下，就这样死去，倒也还不错。
千钧一发之际，是这盆金星雪浪闪出金光，硬生生给他撑起个屏障，护了他一次。
那金光温暖活泼，很容易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那人总是一身牡丹袍，眉心点着血，上扬的嘴角勾出小狐狸一般的笑，嘴里还该唤着：
“二哥。”
蓝曦臣几乎是顿时便慌了神，在下一道天雷到来之前，他只来得及把那受过一击而忽明忽暗的金色灵力收入掌中，在自己周身撑起小小的屏障。
蓝曦臣功力到家，那天雷不算难熬，他也只受了些内伤，无甚大碍。
他仍记得，在那一片雷火横飞的废墟里，被他护在掌心，蹭了蹭他的手心的那一团金色灵力。
小小的，像个生命。
后来蓝家人赶到，一阵鸡飞狗跳，那小小的灵力似乎不愿让人发现，趁乱藏了起来，任蓝曦臣再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又或许是不胜那天雷的力量，散了罢。
当年观音庙的事情结束后，自己心如刀割神情恍惚，虽然参加了封棺和招魂仪式，却并不记得什么，那时似乎隐隐约约听人说：“这私生子的魂怎么招不过来？”
旁边一人嗤笑：“那便是被赤锋尊碾碎了呗，真是活该。”
后来他便走了。
他趁着招魂大典金家没什么人，便偷偷溜进去，轻车熟路地走到芳菲殿。
那时已是夏初，他推开门，只看到一院的枯萎。
唯有一朵金星雪浪，靠近他们常待的小亭，仍然开得正好。
神使鬼差地，蓝曦臣便把那朵花挖了回来，放在寒室，精心养着。
自那抹金光出现时起，蓝曦臣心里便隐隐有了些猜测，此时终于收回心思，拿出一道空白符篆，蓝光一闪，便在自己指腹上划出一个口子，随意几笔，便画出一道复杂的符篆。
这符篆该是他从未见过的，却画的熟练又自然。
自他受下天雷劈下那一刻起，脑海中便闪过一些东西，有上古秘闻，有禁术秘法，还有些诡密的符篆，甚至还有几本银字儿……很多很，像是一个古老的藏书阁，包罗万象。
这些东西他不能一一数出，却能在他需要的时候浮出。
蓝曦臣看得出，那些术法与现在的灵力运行法则一脉相承，但又高深莫测，似乎不该属于这里。
飞升的人太少，又很少有人记录，蓝曦臣便把这些东西归于天道传承，成为仙人该有的东西，不去管它了。
这道符篆是一本古书上的，大抵的功效便是——请阴差，通阴阳。
他终究是放不下的。
冥界。
蓝曦臣坐在一艘小船里，那船看起来已经很有些年代了，古朴的木头虽褪去了原有的光彩，却还是坚硬。
船边一个撑起的竹竿上挂着一只小灯。
那烛火并不太明亮，橘黄色的小小一团，像极了母亲为晚归游子留的那一盏灯火，暖得人心口发烫，似乎只要跟着它，就能找到一生的归宿。
蓝曦臣大抵认得，那便是为魂魄引路的引魂灯了。
船头立着一个白衣的少年人，便是这次的摆渡人，他披着长长的黑发，脸色惨白，腿下只有一片空荡的布料，也没有影子。
少年站得极远，虽没有脚，但看上去是站在船头的尖尖上，让人觉得他下一瞬便要掉下去了。他正在低头撑船，僵硬的脸上硬是现出些惶恐的神色，手中的船篙几乎没怎么动，船却是在稳稳地前行。
船下的水漆黑，似是一个万丈深渊，只一眼便能将人溺进去。水面上隐隐泛着些白光，粼粼地一片，更是晕眼。
蓝曦臣看着，缓缓地把手伸进水里。甫一入水，耳边便能听到声嘶力竭的尖叫，不止一个人，似乎是成百上千人连成一片，尖叫声一下下割在神经上，逼得人发狂。
但那样疯狂的怨气只出现了一瞬，再之后，蓝曦臣便感受不到了。觉得有些奇怪，他便把手拿出来，想着再试一次。
“泽芜上…上……泽芜君。”船头的少年看见他的动作，哆哆嗦嗦地开口：“这湖水怨气大的很，魂魄是受不住的，稍一碰就要沾上怨气，您…您当心着些。”
蓝曦臣闻言便将手收回，冲那少年拱了拱手，道：“多谢提醒。”
那少年似乎被蓝曦臣的动作惊着了，身子猛地抖了三抖，但好歹没掉下去。半响他才回道：“不…不必言谢，分内…分内之事。”
蓝曦臣笑笑，不再说话，只是看看自己的手。那手仍然白皙，因常年吹箫而带出一点薄茧，却仍然骨节分明，半点没有沾上那少年所说的怨气，甚至连一滴水也没有沾上。
旋即他便把手放下，不再多想，打量起周遭的环境来。
古书上写道，魂魄过了鬼门关，走过黄泉路，渡过忘川河，跨过奈何桥，方能拿到那一碗由自己一生泪水熬成的孟婆汤，忘却一切，轮回重生。
但似乎并没有一本书记录过他们现下过的这漆黑一片的湖。
“这位公子，不知咱们现在是在哪里？”
问到少年的本行，他心中总算有了几分底气，正了正身子，字正腔圆地答道：“这里是华渊湖，少有魂来，凡间应该也没什么记录。”
“这里是生魂进入忘川要走的路。凡间总有些人看不透生死，受不住爱别离，冒冒失失跑到冥界来求爱人的一道魂魄，便会经过此处。”
“……不过那些生魂大多都受不到摆渡，溺死在这湖水中，执念过甚，怨气冲天，便将这原来清澈的湖水浸成了黑色……”
“原来如此，”蓝曦臣笑笑，道：“多谢。”
受不住爱别离……倒也与他相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近了岸边，白衣少年把船泊在一边，引着蓝曦臣上了岸。
岸上不远处似有人烟，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房屋，混着点点灯火融成一团，勾出一幅繁华的都城。若是忽略那绿色的火焰和飘来飘去没有腿的魂，那这里便也和人间没什么区别了。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并蒂第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