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在为竹马保守秘密》寒山一片石

20、端王

　　春夏之交，边关安定，北地尚不虞有突厥为祸，天子为贺四境安宁，优恤将士，特地下诏命驻守北地的端王等人回朝，策勋封赏。

　　端王一行返程恰逢端午佳节，满城粽叶飘香。昌帝于九华池畔含烟殿连开凯旋、端午二宴，泛舟食粽，扎柳较射，繁弦急管不歇，诗酒连绵不绝。

　　宫中宴饮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方可列席，卢爻虽得洛王邀请，但他自认一身白衣难登大雅，亦不愿在朝中官宦之间周旋，故一直待到初六宴散酒醒，这才与李重洛一道前往端王府上拜谒。

　　李重襄好不容易熬过三个月屁股伤好，正是多动的时候。他昨日在宴上偷听到哥哥今日要去拜访端王叔，硬是吵着嚷着也要去，李重洛甩不掉他，也只能任他当一个小尾巴，一路缀着跟到端王府。

　　端王乃当今圣上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常年领兵镇守边疆，破北狄，平西戎，战功硕硕，威名远播。然而就是这样一尊令夷狄闻风丧胆的煞神，如今卸下染血盔甲，在自家子侄面前却是意外得温和可亲。

　　一把抱起从马车上跳下来、闷头扎进自己怀里的小侄儿，一身缓带轻裘的中年男子笑着逗了李重襄几句，这才将视线转向后头跟着的二人。

　　“这位就是卢先生？”端王唇边笑意不减，目光犀利若箭，直射卢爻。

　　李重洛虽只被他眼角余光扫过，融阳暖日之下，背上陡然生寒。

　　他硬着头皮顶起这股寒意，正打算开口为二人介绍，不意身旁卢爻却是长袖一挥，抢在他前头拱手朝端王行了一礼。

　　“在下卢爻，见过端王爷。”卢爻的态度不卑不亢，大大方方地与端王对视。

　　一个是名动天下的剑技高手，一个是统帅千军的铁面战神，二人之间相距尚有五步，就连彼此飞扬的衣袖都没碰到，但仅是眼神的交锋，剑拔弩张之间早已走过数招。

　　先生与王叔不过初次见面，为何竟如此争锋相对？李重洛虽不通武学，看不到空气中无形的刀光剑影，但他心思细敏，嗅出几分不对，左看右看一圈，狐疑的视线落到趴在端王肩头的弟弟身上。

　　见他看来，那双正从端王手臂间向外偷觑的眼睛忽地一闪，慌慌张张地别过头去，只将脑袋埋得更深些，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果然是六郎又在搞鬼。

　　李重洛探明真相，正欲出言缓和一下气氛，然而他还没开口，却见端王忽地放下李重襄，取下腰间佩剑，径直向他们二人行来。

　　“王叔……”李重洛心头一惊，就要劝阻。

　　然后他就看见自家叔父向来对着外人不苟言笑的冷脸瞬间融化，随手一丢佩剑，朗声笑道：“先生大才，世所罕见，六郎跟着您不过学习数月，已大有长进。若非我家中大郎腿脚不便，二郎三郎年纪又小，我便是也要向陛下请旨，让他们入您门下聆训才是。”

　　什么？李重洛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卢爻竟也是忽地收了一身狂气，恭敬再拜。

　　卢爻恳切道：“王爷过誉了，若非有王爷先前为六殿下打下基础，卢某亦无可施展之处。王爷驰骋沙场，功勋卓著，卢某心驰已久，今日得见，方为无憾。”

　　二人相视一笑，惺惺相惜，竟似多年老友般相携着进了王府大门。

　　这下不仅李重洛满头雾水，李重襄也懵了。他脚下一动，刚想冲过去继续挑拨离间，然而斜地里忽地伸出一只大手，一把将他拎了起来。

　　只听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话里话外俱是笑意：“六殿下勿要闹了，昨日王爷听您抱怨卢先生千般不好，回来后只道卢先生能将殿下收拾得这般服帖，必是难得的人才，让我们不得怠慢。今日王爷猜到您要跟过来，特意交代了在下让把您拦住，您就别去打扰了。”

　　？？？坑人不成反而授人以柄，阴谋破产的李重襄哑口无言，欲哭无泪。

　　说话的男子名唤虞飞，为北都护军中射声校尉，虽然官阶不高，但因他是端王身边的亲信家将，便是连李重洛都要敬他几分。

　　李重洛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多虑，他心中松了口气，遂只走过来敲了李重襄一栗，转头向虞飞道谢：“六郎顽劣，我回去自当好生教训他。今日就有劳虞校尉了。”

　　“大殿下放心，六殿下交给在下就好。”虞飞客客气气回道。

　　说罢，他还故意从头到脚将李重襄打量一遍，目光意味深长。

　　“我与六殿下半年不见，正好借此机会考教考教。六殿下这么能闹腾，想来是长进了。”

　　李重襄早前跟着端王学习拳脚功夫，亦没少受虞飞指点。他试着扑腾了几下，翻不出虞飞的五指山，眼见着李重洛带着下人依次进了王府，自己却连大门都没摸着，他心中一慌，连忙换了幅脸孔，放低身段撒起娇来。

　　“虞叔，我不闹了，放我下来吧。”李重襄缩回乱动的手脚，可怜兮兮地恳求道。

　　“不闹了？”

　　虞飞笑笑，眼见着王府门口再度恢复宁静，他这才五指一松，将李重襄放了下来。

　　李重襄老老实实地点头保证，学着装乖：“不闹了不闹了。虞叔你带我去箭场玩吧，我能拉开三十石的弓了！”

　　“三十石？”虞飞将人引进王府，嘴上虽没直接答应，脚下却是往着后院的箭场走去。他边走边道：“不错不错，这才半年未见，殿下臂力又长了十石头，果然还是卢先生教得好，改明儿我也要向他请教一番才是。”

　　“……”刚做低伏小想要忘记的事再度被人提起，李重襄银牙咬碎，只能和着血往肚里吞。

　　好在虞飞也只是故意调笑他一句，很快又恢复一个长辈应有的风度。

　　二人一边说着这半年间发生的琐事，一边往后院去，李重襄许久未来端王府，见到什么新奇玩意忍不住停下脚步摆弄一番，虞飞也不催他，只任由他玩耍，玩累了再继续往前走。

　　在经过王府收纳衣物的库房时，虞飞侧身让过一个捧着鹴裘出来晾晒的下人，余光扫到院中端王回京后新换下来的数件毛皮衣料，忽然想起一事。

　　他摸摸李重襄头顶，注意到他腰间悬挂的艾草香囊，随口问道：“对了殿下，先前王爷托人给您捎回来的生辰礼，其中有一条狼尾坠，您可还喜欢？”

　　李重襄顺着虞飞的视线低头，也注意到自己腰间悬挂的配饰。

　　这香囊是昨日母后宴上赐给他的，今日出宫前勤思殿的宫女为他别上，他没注意，就这么带了一路。

　　他向来不喜欢这等斯斯文文的玩意，见虞飞注意，遂将香囊扯下来，拎在手中飞指打转。

　　“我喜欢呀。”李重襄点点头，小声抱怨，“还不是因为先生身边还有一个徒弟，他身体不好，日日拿喘疾说事，先生怕他生病，不让我带那条狼尾去澄心堂。”

　　虞飞好奇：“哦？卢先生还有一个弟子，那是何人？”

　　听虞飞问起容谢，李重襄来了劲头，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堆，其中没少添油加醋，刻意抹黑。

　　“他不过就是仗着长得好看，又生着病，算好了师父会一直护着他，这才处处与我作对。长得好看了不起啊，哼，我才不……”

　　小小少年嘴上虽说着不嫉妒，但字里行间，又有哪个字不是嫉妒。

　　虞飞莞尔，并未戳破李重襄的伪装，他从李重襄的话里听出一丝不寻常，只不动声色地打断道：“你说那孩子有一双琉璃瞳？发色也偏浅，长得十分好看？”

　　“他算什么……啊，是啊，怎么了虞叔？”李重襄还待继续说些容谢的坏话，突然被虞飞这么一打断，茫然点头。

　　“没什么。”虞飞摇头，琉璃瞳，发色浅淡，容貌殊俗，俱是鲜卑慕容氏一族的特征。先前洛王因小小一枚玉佩接二连三找上端王，查探北地之事，本就有些蹊跷。今日端王更是提前叮嘱过他，看能否从六殿下这个洛王最亲近弟弟口中问出一二，如今看来，这里面必然大有玄机。

　　想起鲜卑慕容氏，想起慕容氏家主慕容恕，还有他随身的那枚狼尾坠，虞飞心中就是一叹。

　　他神思飘远，却不知自己的脸上稍稍流露出的那一点复杂之色被李重襄看在眼里，亦令这个小小孩童十分不解。

　　容谢怎么了？为何就连虞叔一个没有见过面的人都这般在意他？李重襄回忆起自己每每问及哥哥容谢身世时李重洛含糊其辞的表现，十分肯定且确定容谢身上一定藏着什么大秘密。

　　哼，既然这些大人们都不告诉他，那他就自己把这个秘密扒出来，让他们看看他的厉害！

　　虞飞这时方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他定心回神，见李重襄也跟着自己神游天外，不由好笑，遂拍拍他肩膀，仔细叮嘱道：“那坠子你且好好收着，狼王之尾非凡俗之物，在草原上可是只有勇士才堪佩的。”

　　李重襄毕竟年纪小，心思被他一语勾了回来，话题就此岔开。

　　“诶，是草原上的勇士才能佩吗？虞叔虞叔，你快给我讲讲草原的事，之前的故事我还没听够呢……”

　　卢爻与端王一见如故，二人俱是好酒之人，一边论武谈兵一边酣饮甘泉，从小杯斟酌到抱坛直灌，恨不得一醉方休，再说上个三天三夜。

　　李重洛不擅饮酒，又不通武艺，插不进他们之间，且他午后还有事，遂在用过午膳后先一步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把李重襄一并挟持带走，美其名曰不让他给端王添麻烦。

　　李重襄先前搬弄是非被哥哥抓住，心虚理亏不敢争辩，只能含泪与虞飞作别，老老实实被拎回洛王府。

　　被哥哥赶鸭子似地赶回屏风院，李重襄拖着长长的日影踏进澄心堂，他还未高声唤一句容谢过来交代秘密，却忽然发现平日里正该坐在书案前读书的容谢竟是不见踪影。

　　咦，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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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天不搞事就一天不放弃?李重襄：如果我今天没有搞事，那一定是我昨天就搞过事了！
基本上前期的重点角色都出来啦，大概还有2-3章进入下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