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嫁》画歌

65、【65】揭晓身份

　　秋冬叠变，辽国秋日在温牛特旗的伏虎林捺钵，到了瑟瑟寒冬，大批人马便前往奈曼旗的广平淀捺钵。

　　花雪幼时便跟着花城颖在四季翠绿的涿狼生活，那时她年幼，如今一晃眼也是十六七的姑娘了，她这个年纪便是搁在契丹也该婚嫁了，但花雪身侧并无尊长守伴，这件事也渐渐耽搁了下来。

　　耶律杨是个好玩性子，不比耶律宗正为人沉稳，他时常抛下军中要事前来寻花雪一同玩耍。

　　他带花雪深入林中打猎，下河抓鱼，虽时近冬日，但是脱了鞋袜下河抓鱼，河水清冽不至于冻骨。

　　花雪自幼在涿狼这等无忧无虑的地方长大，骨子里并无中原的那些劣气，比如与外男不得近身相处，不得肆意玩笑，这些都是没有的，有的只是那股正派人的豪爽和大气。

　　花雪时常和耶律杨一道出去外面嬉戏，慢慢的也对捺钵四周的地形极为了解，眼看着将至凛冬，大家又在开始准备迁移。

　　伏虎林四周的草木开始衰黄，连来时郁郁葱葱的杂草都成了一簇簇的干黄。

　　天气干燥下来，可耶律杨是个只讲眼下快活的人，他提议夜晚出去觅食，花雪同意了，耶律宗正原本想打消他的肖想，可顾忌花雪一脸期待的神情，耶律宗正犹豫了一下。

　　人在犹豫时往往是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这时只需旁人再加把劲就能偏转风向。

　　花雪席地而坐，头顶便是满天星河，苍穹高而辽阔，她软声央道，“我们明日便要起离开伏虎林了，今日便应了耶律杨的话罢。”

　　耶律宗正实在无法狠心拒绝花雪，他只得目光盯了一下耶律杨，眼珠子一转，面上便如星河般璀璨且温和，他点头答应，“好。”

　　耶律杨和耶律宗正打小一同长大，最是清晰他的弱处，结果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欢呼，“太好了，走，我们找个安静的去处烤鸡！”

　　他把东西都准备好了，走在前头带路。

　　“花雪姑娘，你在契丹也待了一段时间了，可还适应？”耶律宗正和花雪并肩走着，他本是个话少的人，不过见着花雪，他这话匣子便去了锁一般。

　　他们挑了一块阔地，四周宽，一眼便能将夜空与夜土的衔接线望到边似的，花雪闻言并未多做思索，她愉快点头，“虽然时间不算长，但是各方面都很适应，就像是生长在契丹一样。”

　　耶律宗正闻声应好，“见你适应了，我便放心。”

　　被丢在话外的耶律杨折回来，一手架在耶律宗正的脖子处，“你们两个背着我聊些什么呢？烤鸡去！”

　　耶律宗正的目光避开耶律杨投向花雪，他的目光若苍穹点一次的一团雪，干净诚恳，却不带刺骨冰凉，是那种一触便软化成水的柔软。

　　“还看还看！”耶律杨耍小孩子脾气，故意挡住耶律宗正的目光，不允许他偷偷看花雪。

　　三人在坡上生了一堆火开始烤鸡，托气候干燥的福，火烧的很旺，不知道耶律杨捡来的柴火里掺和了什么，一把干草丢下去，火星子就噼里啪啦地往外蹦。

　　花雪弯腰捡起一把干草，正准备丢进火舌里时，一粒星子般大小的火星子溅在花雪手背上，花雪被烫的急出几口凉气。

　　见状，耶律杨和耶律宗正齐齐丢下手中事情上前，可是耶律宗正离得近，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蹲身在花雪面前，托起她的手，目光聚焦，焦急问道，“疼不疼？”

　　那颗从火堆里蹦出来的热橙色的火星子很快便熄黑，手背只是被烫了刹那，灼痛感消退后，白皙的手背上只留下一点淡朱砂红。

　　花雪摇了摇头，但耶律宗正很重视此时，他看了看四周，耶律杨这个不靠谱的，说是万事俱备，结果连水都没准备好。

　　耶律宗正常年练舞，手掌大而粗糙，他托着花雪的手真如捧着羊脂玉似的，她的手不热不凉，温温的，十指尽是细腻。

　　“被烫伤的事可不能马虎，你们女子总是在意会否留疤，我去取水来，用冷水冲冲。”耶律宗正道完，便起身朝着王帐那边去了。

　　见他这么执着，花雪也未出言阻止他，只是捡起地上的干草抛进烈火里，干草顺便被吞噬成黑烬。

　　耶律宗正和耶律杨都是上战场厮杀的人，他们能活到今日，便且荣耀自身与门楣，自然也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被火星子烫伤这种小事于他们而言不过小儿科罢了。

　　可想而知，耶律宗正也是个心细如发的人，望着火焰如贪食干草，花雪止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耶律宗正离去的背景，他大步如云，走的很快，只消花雪这么一晃眼的功夫，便只能看清楚那人一个模糊的又高又大的背影。

　　耶律杨从刚刚开始便看着花雪，本来盯见耶律宗正那大粗人的手握住花雪的柔荑，他便心生不快，真想和耶律宗正打一架出出气，后头又偏见花还痴守耶律宗正，他这心态彻底崩了。

　　他牙口处酸溜溜的，他弯下腰拔了几根干草丢进火焰里，这几根草如杯水车薪，他一双眼直直锁定花雪。

　　心情不好，连同这说话的语调都变了，他问，“阿雪，你不会爱慕耶律宗正了罢。”

　　花雪折草的动作停了一下，她抬起眸子看耶律杨，她还未开口说话，四周静的似乎连蝼蚁爬过的声音都能听见。

　　沉默刹那，花雪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自打远离涿狼和东京后，花雪每日和耶律杨痛痛快快的玩耍，她真以为自己忘了赵承郢，可是只一个问题，便轻易击碎她刻意的遗忘假象，她面上不解问，“你为何这么说？”

　　耶律杨心中暗流涌动地抿了抿嘴，这么料到的一个问题，她竟然还需要思考。

　　明明这些天陪伴着花雪的人是自己，耶律宗正几乎每天待在军营里训练兵士，啪嗒一声，耶律杨手上那根无辜的干草一刀两断，继而被揪成四段，接着是八段，再接着因为干草被分割的太短自段，耶律杨憋足了气竟然手滑没拔断它们。

　　耶律杨突然气性地扔掉手中的几段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杂草，他腾地一下起身，声音也拔高了八个度，“没什么。”

　　一个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男子突然变得口是心非是有原因的，而且这等否认和遮掩太过拙劣，叫人一眼看穿。

　　他起身朝着身后走去，刚开始是快走，到后来他双手握拳直接跑起来，跑的飞快。

　　花雪立在原地，声音里满是疑惑，“耶律杨！你怎么了？”

　　被点名的耶律杨加快脚程，跟逃命似的，冷风也越来越锋利，刮疼了他的脸，他还犟，“我说了，我没怎么！”

　　花雪嘴角往下一拉，他跑的太远了，花雪需的双手护在唇边，拉远声音才能逆风把话送到耶律杨的耳中，“那你去哪儿啊！”

　　耶律杨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就是心里憋的慌要痛快的出一身汗，耗光力气，他这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他随口胡诌，“我去旁边的林子里摘野果子，你在原地烤鸡！”

　　他说的太快，声音又被风打散，花雪往前迈了一步，竖起耳朵来听都没听清楚他的话，只零星听到“野果子”“烤鸡”这样的字眼。

　　花雪懒得费劲跟他隔空传音了，太累了，嗓子都快喊分岔了，花雪刚准备把烤鸡翻一面，远处的夜风倾巢而出。

　　风势太大，挑的地又空旷，没什么阻拦风力，这风劲一过，那些火星子被吹的到处都是，火星子刚落地就点燃了一处处的杂草。

　　花雪看到这一幕，顺势又些慌乱了，不远处就是大家居住的帐篷，这风要是烧起来再绵延过去，他们几个就成契丹的罪人了。

　　这时候哪里还管什么烤鸡，花雪连忙去踩灭那些小火堆，但是四周遍布大大小小的火堆，花雪又只身一人，实在是力不从心，花雪脱下外套用力地打灭火堆。

　　灭了一处小火堆，结果又大大小小四五处火堆烧起来了，只是转眼间，花雪便被大火包围了。

　　炙热的火光冲天，空气被灼热的歪曲扭动，花雪站在火堆中心四周望着，竟然没有一个口子能脱身。

　　火光烫着花雪的每一寸肌肤，空气里的烟味越来越重，花雪用袖子抵在鼻口处，她不停地呛咳。

　　不远处有人惊慌指着火光大喊，“不好了，着火了，快来人去救火啊！”

　　耶律宗正刚取了一壶水出来，见着那冲天火光，他毫不犹豫的拔腿冲了过去，他是大杀四方的大将军，是契丹最年轻的大将军，他这一生也是此时跑出了最决绝迅速的速度。

　　花雪听到耶律宗正高声喊着自己的名字，他的两个字情绪复杂，焦灼、恐惧、愧疚以及祈盼汇聚在一处。

　　他大声喊着，“花雪！”

　　花雪颤颤巍巍举起一只手，她不断在呛声，能见物模糊成一片，她的声音很弱，可这也是她最大的力气了，她回应，“我在。”

　　话毕，花雪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四周全是炙橙色的大火，闭眼之前她看见一道黑影果断又迅如闪电的跳进了火圈。

　　等到花雪醒来时，她除了有些头晕脑胀以外，一切感受都还好，她身上换了干净的衣裳，耶律宗正和耶律杨守在床边，见她睁开了眼皮子都是激动万分甚至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过他们并未冲上前来，冲上前来握住了花雪的手的人竟然是契丹的大王，他笑的慈祥感动，他叫花雪，“完娜。”

　　完娜？耶律完娜？花雪的视线移向耶律杨和耶律宗正，她听耶律杨说过，耶律宗正有一个妹妹，她很小的时候就在一场大火中丧生，不过那次并没有找到尸首，所以契丹的大王一直不肯相信自己的女儿死了。

　　耶律杨本来很是高兴，可一听到大王说的话，他便垂下了眼皮，有一种无力的失落。

　　花雪再次看向契丹的大王，试探地问他，“大王，您是在叫我？”

　　“对啊，你就是我的女儿，是这大辽的公主耶律完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