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人》Damocles

1、初识

　　运气真差。
　　无名在奔跑。他很瘦，或者说，这里的人都很瘦。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左边传来完全不带有掩饰意味的恶意。他猛地拧身，躲开了身侧同样也在奔跑的人伸过来想要抓住他的手。

　　想抓他的人也是个瘦弱的小个子，无名并不比他高多少。
　　无名听见身后的动静，那三个人在叫嚣着要把人抓回去，连带着也听见了再常见不过的污言秽语。

　　‘被牵连了。’
　　无名面无表情的想。

　　他试图摆脱，身旁那个小子却总能又一次黏上来。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走入绝境的人，无一例外都会变成疯子。

　　无名很清楚。
　　但他跑得有些累，听了听身旁尚且平稳的喘息声，他想了想开口道。

　　“一起杀了后面的人。”
　　“或者，一起死。”

　　喘息声里流露出古怪的笑声。
　　“你想死吗？”

　　无名摇了摇头。
　　他不想，可这个人好像有些无所谓。

　　交易好像没有达成，理所应当。
　　在这里，信任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这里是哪？
　　是被人遗忘，被人厌弃的地方。

　　是恶欲的天堂。

　　堆成山的垃圾，至少过期半年以上的食物，格外稀缺的水源。残忍的暴徒和流于表面，完全不屑于掩饰的恶意。
　　它们，造就了这里。

　　无名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出生在这里，一开始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他只是追随着生物的本能
　　——活下去。

　　才拼了命的活了下来。

　　流星街，一个臭名昭著的地方。

　　无名在这里长大，也在这里苟延残喘的活着。无名很小的时候就开了念，他甚至还看过一点书。捡来的，书缺了一小半。当时的无名还没有失明，和他同住的人教了他几个字就死在了一次外出寻找食物的路上。

　　他们没有交换名字。
　　无名在那个狭小的棚子里待了一个黑夜，第二天，光一照，他坐起来，吃掉了抢来的最后一块黑面包。

　　在【代价】被上天执行的时候，无名看不见这个只有黑白灰的世界了。
　　他给自己的能力起了个名。
　　——上天的礼赠。
　　然后离开了那个黑灰色的破烂棚子。

　　交易似乎达成了。
　　无名听见身旁的人沙哑着声音说话。

　　“三个人，我拖住两个。你只要杀得了一个，我就同意。”

　　无名点头，应了声好。
　　“我会帮你。”

　　听无名把话说完，小个子就调转了方向，拎着随手捡来的半截钢管从一个铁皮箱的后面扑向了其中的两人。
　　无名缓了口气，他低声的念。
　　“无名向上天祈祷，祈求【天意】降临于此。”

　　他消失在原地。

　　飞坦眯着眼睛，秀气的脸上飞溅了不少血液。他躲过尖锐的长剑，右肩硬接了一拳。皮肉上的疼痛渗进骨缝，飞坦舔了舔青紫的唇角，那个被自己拉了垫背的人，飞坦认识。
　　或者说，他听说过这个人。

　　在无名消失的瞬间，那即将挥舞着砸向飞坦的铁棍对准了飞坦对面的敌人，下一秒，干脆利落的脱手而出。黑皮肤的高个子被铁棍迎面砸中眼睛，那脆弱的地方几乎是瞬间就变成了一个血洞。他往后倒去，剧烈的疼痛让他忘记了铁棍的存在。

　　黑皮肤在地上翻滚着哀嚎，僵持着的三人盯着他看，他的声音一点点弱下去。

　　他快死了。
　　就在这不过短短半分钟。

　　尖细的，犹如蛇语的话语从另一个红衣服的嘴里吐出，他愤怒的警告。

　　“三十四！我会将你的背叛告诉主人！”

　　细微的颤抖，掩盖在故意高声喊出的话里。
　　他怕死。

　　飞坦没有给他害怕的时间，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剑和‘三十四’一起扑向了尖细声音的主人。

　　微微泛着黑的血液从剑身上滑落，飞坦的剑从‘三十四’的胸口抽出。无名重新出现在消失的地方，他听见上天的声音。
　　“契约达成，剥夺视觉一月。”

　　无名算了算时间，还会失明半年。
　　他倒也不是很在意，无名早就习惯了失去。

　　飞坦撑着剑，大口大口的喘息。就算他的速度再怎么快，如今也不过是个营养不良的小个子罢了。他金色的眼睛亮着光，向发现猎物一样的定在无名身上。
　　只要有这个人在，自己就能活下去。

　　生物的本能在这一刻疯狂的在体内叫嚣，它驱使着飞坦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来达成目的。
　　——活下去。

　　无名听见碎石摩擦的声音，那小子在靠过来。
　　他想起飞坦的身手和刚刚心口上属于金属的森凉寒意，无名剩下的念只够再‘祈祷’一次，他并不能肯定飞坦的念量比他少。

　　在流星街。
　　没有同伴，失去两感。就意味着，死。

　　所以无名没有动，也不敢动。

　　飞坦在无名身前站定，他仔细看了看这位没见过只听说过的，被他拉来垫背的‘临时同伴’。无名头发很长，眼睛上蒙着一块黑色的布条。比飞坦高一些，很瘦，身上的衣服很空荡，看起来不止大了一号。

　　出乎飞坦的意料，这个人明明这么弱，瞧着居然还算干净。

　　干净？
　　飞坦扯了扯嘴角，他吐掉嘴里的血沫开口问。

　　“喂，我雇佣你怎么样？”
　　“我分吃的给你，有人杀我，你只要截住一个或者两个就可以。”

　　“怎么样？可划算哩~”

　　无名不想答应，他能自己找到吃的，也不想卷进麻烦的事里。他其实可以拒绝的，飞坦现在的念并没有他多，身体状态也不算好。
　　可惜的是，无名并不会‘圆’，因为【代价】，他也看不见。

　　于是，无名点了头。
　　他的人生就在这里出其不意的拐了一个大弯。

　　“无名。”
　　飞坦拎着剑甩掉血，他走进有些漏水的房子。无名从隔壁房间探出头来，他闻到了血腥味。应了一声便问。

　　“飞坦，你遇到谁了？”
　　“一个胡言乱语的黑头发。”

　　无名接过飞坦另一只手里的袋子，熟门熟路的从里面摸出两个有些褶皱的软苹果和几个面包，甚至还有一个密封的罐头。无名颠了颠手里的罐头问道。

　　“他给你的？”

　　飞坦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血，换了件上衣。听见无名问，拿过一个面包咬了一口，有些含糊不清的随口应了个声。
　　等他咽下嘴里的面包，就又补上两句。

　　“他让我加入他，我拒绝了。”
　　“罐头，他乐意给我就拿了哩~”

　　无名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问飞坦还要不要吃，飞坦就又拿了个面包，无名想想就把昨天两人没吃完的半截香肠一并扔给了他。
　　然后把东西收了起来。

　　此时的飞坦和无名都没有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
　　飞坦是觉得没有必要，而且想让他相信别人又实在艰难。无名倒是无所谓，可他的念，导致他的信任相较于飞坦更是少的可怜。

　　无名习惯和飞坦合作了。
　　无名改不了习惯。

　　他身上的习惯已经逐渐变成了他生存着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