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卷千波》阶前梧叶

6、第 6 章

　　“看够了吗？”头顶上传来了不满的声音，那女子不知何时站到了船舱顶上，天空中传来尖利的叫声，一只巴吉利海鹰从半空中盘旋而下，落到了女子的右肩上，棕色的鹰眼扫视着甲板上的二人，“别四处乱瞄了，这船上就只有我一个人。”
　　巴吉利海鹰生活在海边的悬崖峭壁上，浑身羽毛黄褐色，辍有星星点点的白色斑纹，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金光灿灿。这种鹰，即使在暴风雨中也不会迷失方向，所以很受航行之人的喜爱，只不过此等好物捉捕自然也是十分困难。
　　女子的打扮加上那只鹰，一看就是生人勿进，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辛鸿小心斟酌字语：“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日后必当报偿。”
　　“要报恩现在就报，干嘛等到日后！我可没功夫拖拉。”女子快言快语道。
　　“额……那不知道有什么是我等能做的？”
　　“看你们俩这狼狈样子，估计也没有什么大能耐，就帮我做件小事吧。”
　　“还请姑娘明言。”
　　“很简单，帮我杀了石桓。”
　　“什么！你是在开玩笑吗！”
　　辛鸿二人听了先是大吃一惊，然后面色双双沉了下来。山才群岛遍布暗礁，大大小小的岛屿星罗棋布，再加上那里的水流湍急，简直就是个天然的海盗窝。海盗们占岛为王，杀人越货，凶名远扬。而石桓就是大海盗石堰的义子，虽然年纪很轻，但杀人这种事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且关键他还是个变态，最喜欢亲自动手将活人剥皮抽筋。让他们去杀石桓，还不如继续在海上漂着呢。
　　“怎么？这就哑巴了，别人还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让你们帮我做件小事，你们就吞吞吐吐面露迟疑，某些人啊，果然是嘴上说得漂亮，做起来却一塌糊涂。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沦丧啊。”女子啧啧感叹道。
　　简直一派胡言，满嘴歪理，姑娘，帮你去杀人才是真正的道德沦丧好吗！
　　虽然内心吐槽了千万遍，但辛泽面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恩人，我与大哥就是个普通小百姓，别说杀人了，平常杀只猪都费劲，更何况……杀……杀石桓……那可是石堰的义子，石堰你知道吗？就是那个纵横未应海三十余年，占领三十六岛，官兵屡剿屡败的那个石堰啊。”
　　“石堰吗？”女子语气轻声嗤笑道，“从今往后，没有石堰这个人了。”
　　石堰死了！这个消息比让他们去杀石桓更劲爆，要是让市舶司的那些人知道了，只怕庆祝个三天三夜犹嫌不够隆重哩。石堰的存在，让他们每年不知道损失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啊。
　　“那个……恩人你确定石堰死了？要知道每年传他死了的消息没有上百遍也有七八十，每次都说的有鼻子有脸，时间地点人物死因甚至遗言都说得一清二楚，结果没多久就会被本尊劫船打脸。”辛泽表示怀疑道。
　　“放心，这次他是真的死了，皮都被石桓剥了，阎王爷就算想放他回来都没具好肉身了。”
　　“是石桓杀了石堰！”辛泽表示信息量太大，一时难以接受，太匪夷所思了，这个女子肯定是在信口胡说，“不可能，石堰没有亲生儿子，就只有石桓一个义子，他的继承地位早就稳如泰山，迟早都会接替石堰的位置，他没理由杀他义父啊。”
　　“呵呵，杀人需要什么理由！”女子连连冷笑，只是脸色变得不耐烦，抽出弯刀，光滑的刀面闪着冷光，“和你们说这么多干嘛，一句话，杀，还是不杀。”
　　女子说话如此不留情面，毫无商量的余地，饶是辛鸿念着她对自己兄弟二人有救命之恩，语气也颇为强硬起来：“姑娘，并不是我们兄弟有意推脱，只不过杀石桓确实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那个……能否换个要求？”
　　“你当是菜市场买菜，还能讨价还价？哼，真无用。”女子嘴角上扬出声嘲讽道。
　　“你太过分了！简直就是强人所难，大哥，不要答应她这个要求。”辛泽气得跳脚。
　　辛鸿则考虑得更多，现在人在贼船上，要是女子相逼太甚的话，自家兄弟两个人先制住她，日后再慢慢劝说，虽然那女子看起来会些拳脚功夫，但二打一趁她不注意胜算还是比较大的……
　　主意打定，他向辛泽使了个眼色，然后上前一步抱拳行礼试图再与女子商量一下，谁知还未等她开口，只见女子吹出一道哨声，海鹰扑腾展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袭来，辛鸿下意识将提起脚边的一个木桶作为遮挡，甫一对上，锋利的鹰爪就将木桶打出一个大洞，随后海鹰飞到他头顶，瞅准机会在他背上撕咬一番，辛鸿顿时疼得冷汗直流，从腰中抽出匕首就向海鹰刺去，那鹰倒也机灵，见他亮了兵器，也不硬碰硬，而是盘旋在空中伺机而下，令他烦不胜扰。
　　辛泽见大哥被困住，立即上前帮忙，只不过他身上没有兵器，便随手从地上捡了块有棱角的碎木板。但他刚迈腿走了一步，一道银光破空而来，随后便感到脖子上一凉，低头一看，戎州出产的利刃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再往前一分，自己就要被抹脖子了。
　　“还不住手吗？”握着刀柄同时也握着辛泽小命的女子开口向他大哥说道。
　　辛鸿方才故意露了个破绽，出其不意地抓住了海鹰的翅膀，海鹰在他手上使劲挣扎，手背手腕多出好几条血痕，此时也顾不得伤痛，怒满胸膛咬牙切齿道，“放开他！”
　　“先放了诸生。”
　　诸生应该就是那只海鹰的名字了。辛鸿闻言没有犹豫手一松，得到自由的诸生立即腾空而起，徘徊在他身边，虎视眈眈。
　　“二选一，现在你应该决定好了吧。”女子示威般的扬了扬眉。
　　辛鸿握紧双拳，青筋暴起，双眼通红就像要喷出火：“如你所愿。”
　　“哥，不要管我，你答应她的话，咱俩都得死！”辛泽眼见自己大哥服软了，立马着急大喊道。
　　“聒噪！”女子手肘用力撞击他的腹部，见他痛的说不出话后，但还是加了一记重拳后转头对辛鸿说道，“既如此，起誓吧。”
　　辛鸿松开拳头，叹了口气，虽然辛泽拼命使眼色表示不同意，但他还是左手食指沾了沾伤口处流出的血，在右手掌心内写了个“天”字，右手五指张开举至耳边，对着女子道：“天妃娘娘在上，我辛鸿今生必杀石桓，若违此誓，葬身鱼腹，尸骨不全。”过了一会儿，手上的血字消失了，手心只剩一个红点。这是盘古大陆上最重的誓言，起誓者若是十年内没有完成承诺或者违背誓言，就会全身出血而死。
　　“早答应不就好了，白受了这些伤。”女子十分满意地说，她收回刀，将辛泽往他大哥所在位置一推。
　　辛泽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回头鄙视道：“你如此挟恩自重，真不是君子所为。”
　　“君子？”女子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她指了指自己，“你看我像君子吗？搞清楚状况好嘛，你姑奶奶我可是海盗！”
　　虽然已经猜到她的身份，但就这么直接说出来，辛鸿二人还是心跳漏了一拍。
　　“船上没有伤药，你们先用舱门口挂着的葫芦里的酒清洗下伤口吧。免得还没有遇着石桓，你们就因为这点小伤弄挂了，那我可就白忙活一场了。”女子说完再次吹响哨声，诸生听到飞到她肩上，用嘴整理刚才弄乱的羽毛。女子侧头与它轻声私语一会后，诸生尖啸着冲上青天，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水天之间。
　　辛泽取过葫芦仔细地替大哥清洗伤口，船上也没有干净的布，好在辛鸿身上大部分都是些划痕，也就背上被撕咬的那块伤势重些，从衣服上撕了一角布料包扎好。
　　“哥，我怎么感觉不对劲，我们好像离海面越来越近了。”忙活了半天，辛泽起身靠着船舷松了松筋骨，往下看却有着惊奇发现。
　　“废话，这船就要沉了，能不近吗？”甲板上不知何时聚积了大量海水，辛鸿面色铁青，抬腿踢了一脚，都能踢出浪花来。
　　辛泽目瞪口呆，这船显然不是才开始进水的，他对着已经爬到桅杆最高处的‘救命恩人’大喊道：“喂，你早就知道这船要散架沉了，还拉我们上来？你这是要拉我们陪葬吗？还逼着我们去杀石桓，你也太无耻了吧！”
　　女子脚踩在帆布上，左手紧抓桅杆，右手叉腰毫无羞惭之色道：“如果不是听到你们的呼唤，大发慈悲的我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思想，为了救你们耽误了时间，我的船可以撑到近岸处的。还有即使这艘船要沉了，也改变不了我将你们从海里捞上来的事实。”
　　“那你别救我们啊，让我们在海里漂着啊，反正你救不救都一样，没什么区别！”辛泽对着这艘积水已经能漫到腿膝盖的破船是否能支持那么久时间表示怀疑，并且对她这种明知船要沉还坑人的行为表示极度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