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卷千波》阶前梧叶

96、第 96 章

　　深夜，辛鸿踏着月光从码头回来，远远就看到叶黎坐在长凳上，靠着客栈大门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他上前拍了拍叶黎的脑袋，将他叫醒，笑着问道：“你坐这干什么？是嫌在梦一山还没有喂够蚊子吗？”
　　“我这不是等你嘛。”叶黎起身眼睛半眯着伸了个懒腰，然后再扭了扭僵硬的脖子。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俱是酸痛，现在一心只想赶快回床上躺着。
　　“你会这么好心？”辛鸿明显不相信，一边上楼一边狐疑地说，“不会是手头又紧了吧？”
　　“哎呀，辛大哥，我这手头什么时候宽裕过啊。”叶黎跟在他后头苦着脸叹气道，“你以为我愿意刚从梦一山下来，就熬夜守着门口等你回来啊，还不是老大吩咐我在这等着，让你一回来就去找她。”
　　“她找我？”辛鸿脚步顿时一滞，疑惑地说，“都这么晚了，什么事非要这个点说？”
　　“那我就不知道了。”叶黎耸了耸肩趁机快步越过他，站在石更草门前，指着里面坏笑着说，“你自己进去问她吧。”说完，还好心地替他敲了敲门。
　　“进来！”屋内传来石更草冰冷的声音。
　　“哎呀，看样子老大心情不怎么好啊，辛大哥，是不是因为你在外面招惹的桃花太多了，老大要与你算总账了！”叶黎小声调侃道。
　　对于这种毫无营养价值的废话，辛鸿都懒得回应，甚至连眼神都不想多给他一个。
　　“喂！还站在门口磨磨蹭蹭地干嘛！还不快进来！”石更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回她的语气中还带了几分不耐烦。
　　“辛大哥，你好自为之吧！”叶黎同情地望了辛鸿一眼，随后逃也似地溜回了他自己的房间，生怕再待下去，就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看着他落跑的样子，辛鸿脸上不禁带了几分笑意，但下一刻，他便笑容一敛，推门而入。

　　石更草确实在算账。
　　她此时正在窗户旁随意地翻看着账本，见着辛鸿进来，她便将手上的东西准确无误地扔到了桌上。
　　“你找我有事？”
　　她没有立即回答辛鸿的问题，而是双手抱胸靠着窗户，嘴角噙着笑，眼神幽冷地望着他。
　　辛鸿望着她，又瞥了眼桌上的账本，心下了然，说：“首先，我们的船小，能够转载的硝石数量有限。其次，我们刚到福斯城，人生地不熟难免会被压价。最后，我们船上增加了十几个人手，一路上日常开支大幅度增加。因此，算下来，能赚六十七两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他这番分析下来，石更草的脸色并没有缓和，她沉着脸说：“当初是你说戎州产铁与煤，但制造弹药的硝石数量奇缺，我们这一船运过来肯定能获利。谁知漂洋过海，劳心劳力，一趟买卖下来，就赚了这几两银子，唉，还不如以前刀口舔血的无本买卖呢。”
　　辛鸿一听，立刻反驳道：“那还是有区别的。至少这挣得是安稳钱、舒心钱。以前虽然来钱快，但却是拿命博的不义之财。我说句不好听的，那些钱，每个铜板上都沾着血！如今虽然钱少，但用起来都安心些，遇着官府，也不怕他们追问钱财的来源……”
　　这些话他说得又快又急，都不带喘气的，好似他稍微说的慢一点，眼前这个女子就要潇洒离去，回头重操旧业去了。
　　“行了，行了。我可不是你弟弟，少对我说教摆大道理！”石更草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她走到桌旁坐下，懒洋洋地另起了个话题。
　　“你这几天在码头打探的怎么样了？”
　　“打探什么？”
　　石更草横了他一眼，说：“少在那揣着明白装糊涂，黄维的船队在码头停着，你这几日天天往那边跑，早出晚归的，我就不信你没有去打探他的消息。”
　　辛鸿沉默了会后说：“果然瞒你不过。”
　　“呵！你那点小心思，别说我，估计连叶黎都能猜到几分。”
　　“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辛鸿深表怀疑道，不过既然话已说破，他便索性与石更草面对面坐下，将从码头脚夫那打探到的信息一五一十地摊开说,“黄维自从来到福斯城，前后共派出三支船队，每支都有二十多艘船。一支装了机械钟表、玻璃和火器开往阳州，另外两支都是运往迎州的奴隶。”
　　“装有火器的具体有几艘船？”
　　“那些东西都是混合装的，我估算了下，大概是三艘的量。”辛鸿答道，他见石更草一副思虑重重的样子，便问她是否察觉到有什么问题。
　　“自从黄维拿下逯安钢铁厂，每天都是加班加点地赶工，以那产量来算，三个多月下来怎么可能才出这么点货！”
　　“那估计放仓库了或者走了陆运。”辛鸿猜测道。
　　“听逯安厂里的人说，每隔半个月黄维都会派人将仓库内的货清走，再说现在大宗货物谁还走陆运啊。”石更草嗤声道。
　　辛鸿低头想了想，觉着她说的有道理，他不禁心中纳闷，黄维囤积大量火器究竟意欲何为？或者说，是他背后的那人指使的？再联想到鸿鹄里图纸泄露一事，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其中有着莫名的联系。
　　他想得入神，因此就没仔细听石更草之后说的话，直到对面的女子很不满地重重拍了下桌子，他才回过神来，“抱歉，刚才的话我没听清，能再说一遍吗？”
　　石更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我的意思是，黄维不是每隔半个月都要清仓一次嘛，到时候我们暗自在后面跟着，不就能搞清楚他到底耍的什么把戏了。”
　　“嗯，那我这段时间就盯着逯安厂。”
　　岂料石更草闻言摇了摇头说：“你最近还是待在客栈别露面了。”
　　“为何？”
　　“你这几天的举动估计已经引起了黄维的注意，之前他也许不会在意，但如今我坏了他的好事，他现在正恨着我呢。”
　　“啊？”辛鸿大惑不解，狐疑地望着她，“你今天去找他了？”
　　“没有。”石更草否认道，她将老戴今天中午带来的消息简略地说了下，“那家伙应该猜到是我给老戴出的主意了。你现在跟我是一伙的，这个点，就别到他面前转悠了，免得他恼羞成怒拿你出气。”
　　“原来如此。”辛鸿点头道，“那行，那我就另外找人盯着。”
　　夜已三更，见没其它事了，辛鸿便起身告辞。待他走后，石更草对着桌上的账本愈发看不顺眼，便干脆拿到烛台上一把火烧了。没了这碍眼的东西，她心情顿时畅快不少，灭灯上床睡觉，一夜安稳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