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兮》仓鼠早起了

1、扬州瘦马

　　天色阴沉，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随着风到处飘荡，游离在灰暗的天空，远处的古寺在云雾中忽隐互现。

　　一阵风吹动着园中的竹林沙沙作响，竹丛中插植的石笋石绿斑驳，墨绿的湖水中，几只鸳鸯懒懒地穿梭于枯败的莲蓬间。

　　一条月白色的长廊横卧在湖面上，湖水中倒映出长廊上的一行人。
　　杜娘带领着自己的十名姑娘走过长廊穿过了月牙形的拱门，在一处镂空的窗边停下，扫过众人低声道：“今日来的是我们扬州首富，一会姑娘们都要好好表现，一旦被选中，一辈子富贵荣华！”

　　杜娘是扬州众多豢养瘦马的牙婆之一，今日扬州首富刘富商亲自前来挑选瘦马，可把杜娘高兴坏了，早闻刘首富曾在桂花楼为博花魁一笑一掷千金，出手阔绰，但愿今日可以多挑几个手里的姑娘。

　　庄姜小小的身影跟在队伍最后面，暗自思索，这辈子，刘首富倒是提前了两年，许是京中有了变故，倒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上辈子一样被选上，不被选上更好，就能离江慕白远一点了。

　　随后，杜娘带领众人进入曦堂前面候着，不一会，一个身穿青缎灰褂子内桃红色袄子的仆人出来，杜娘连忙谄媚的上前，塞了一个香包。
　　仆人斜瞄了一眼杜娘，把香包塞入怀中，低声说道：“算你聪明，我家老爷那可是扬州数一数二的人物，今日老爷亲自过来挑选，你们可真是撞上大运了，一旦被选中，日后荣华富贵，但一会也莫要忘了尊卑和规矩！”

　　杜娘一听，更加欣喜，忙唯唯诺诺的答道，“不敢不敢”，遂转头又严肃的训斥了众人一遍，众人也都更加庄重起来。

　　众人鱼贯进入厅堂，庄姜始终低头盯着前面怜月儿的石榴伞裙下隐露的鞋跟，精致的暗红色绣花在浅黄色的缎面上宛若雪山点点红梅，令这个鞋子看起来分外精致。
　　众人一字排开，十人刚好站成两排，庄姜最后一个进来，在第二排右侧。

　　空气中隐隐有股淡淡的檀香，天上下起了雨，丝丝缕缕的雨丝摇曳着叶子，雨珠渐渐垂下树枝，在一片清冷中透着几分凄凉与黯然………

　　过了大概有半炷香时间。

　　刘首富一手托起了茶托，一手用杯盖刮去茶沫子，茶杯茶盖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室内愈发明显，刘首富眼尾趁机扫视了眼众人。

　　左手边的怜月儿忍不住微微抬头，偷偷地看了眼堂上之人，只见堂上坐着一个着天青色身材微福的中年男子，想来应该是刘首富了，感觉到那人视线扫了过来，怜月儿急忙低头，内心窃喜，幸好不是太老，给这样的人当妾也是不错的，遂轻轻地拧了下手中手绢。

　　庄姜感受到身旁怜月儿的小动作，悄声提醒，“切莫张望”，“嗯，就一眼啦”，月儿小声嘟囔道。

　　正安静的厅堂里只听茶杯一响，刘首富合上茶杯往桌上一掷，眼神示意左下首仆人，微微朝下方抬了下下巴，仆人会意，立马上前一步，大声喊道：“来人，把第二排左边第二个拉下去！”。

　　月儿震惊的抬头，呆若木鸡，双脚打颤，慌忙跪下去，“求刘老爷饶过小女一回吧！小女只是一时好奇，再也不敢了”，不住地磕头，娇嫩的额头瞬间发红。

　　一旁杜娘虽然不甘，月儿姿色不错，但是今日既然已经不规矩得罪了刘首富，只能先将其带下，日后还可再卖于他人，只是身价可能就要降下来了。但也不能因为她一人影响其他人。

　　急忙上前，拧了一下怜月儿的胳膊，咬牙骂道：“小贱蹄子，先下去，回来再找你算账！”
　　遂一把将其拉了起来，推给了上前的两个下人，怜月儿被带走以后，杜娘不断告饶。

　　倒是与上辈子不同，上辈子怜月儿可是和自己一起被选上送走的，庄姜莫名有点紧张，这变化有点大。

　　刘富商瞥了眼杜娘，冷哼了一声，摆了摆手，“开始吧！”

　　仆人领会，走上前一步，抬头挺胸喊道：“姑娘往上走—”，第一排众姑娘忙整齐的上前走了一步。
　　“姑娘转身—”，众姑娘慢慢转了一圈。
　　“姑娘借手—”，众姑娘伸出手，一位衣着华丽的老嬷嬷上前，一一查看每个姑娘的手和手臂。
　　“姑娘再走走—”，众人以手拉裙，趾出。一旁嬷嬷深知，看趾有法，凡出门裙幅先响者，必大；高系其裙，人未出而趾先出者，必小。

　　刘嬷嬷？

　　上辈子一个月的相处，让庄姜知道此嬷嬷非普通的相看嬷嬷可比，此乃太后宫中被放出来的刘嬷嬷，通识礼仪，年龄到了以后，太后怜惜，赏赐金银准其归家婚配，刘嬷嬷一回到扬州便就被各官员乡绅争相聘去当教养嬷嬷，因此地位较一般嬷嬷尊崇。

　　今日刘富商聘请刘嬷嬷来相看瘦马，刘嬷嬷也猜到，如果只是普通的挑选小妾，断不会花重金请自己过来，因此，也是十分认真谨慎的观察众姑娘，第一排刘嬷嬷看过后挑出了三个，令其侯于一旁。

　　紧接着第二排上前，庄姜稳步上前，一一按照要求，刘嬷嬷一一打量，也留意到这个站在最边上的小姑娘，虽然相对较年幼，体态苗条，略显稚嫩，倒也清新灵动，温婉端庄，与一般的瘦马不同，别有一种风姿，因此将其和另外一人一并留下。

　　能够过了相看这关，庄姜一点也不意外，毕竟上辈子在宫中的几年，也是小心翼翼，各种礼仪规矩烂熟于心。

　　刘富商巡视了眼这五人，放下茶杯，搭着仆人的手站了起来，走下脚踏，踱步走到众人面前，一个一个打量过去，看到最边缘站着的庄姜，停下脚步。

　　“抬起头来！”

　　庄姜内心诧异，只微微抬起了头，双眼仍老实地紧紧盯着来人胸前天青色的外袍，一动不敢动。

　　“几岁了？”

　　“十二岁”

　　正符合京中要求。

　　刘首富微微颔首，又问了其他几人一些问题，心中有了决定。

　　遂退后了一步，指着庄姜和另两个容貌艳丽的女子对下首仆人命令道：“就这三个了”。

　　最终还是被选上了，不过也好，留下来继续做扬州瘦马的话，指不定哪天就被人买去当小妾了，更不幸的话，可能要落入烟花柳巷之地，庄姜一时内心复杂。

　　杜娘喜上眉梢，居然留下了三个！
　　这下可赚大发了！庄姜尚小也被挑走了，倒省了几年教导的费用，至于价格，倒不能因为年幼就降下来。

　　仆人过来和杜娘商量价格，杜娘压下内心欣喜，装作很不舍的样子，想着刘首富有钱有势，何不趁机宰一刀，遂伸出了三根手指。

　　“每人一千两！”

　　仆人愤怒道：“别以为我们不知，你买过来时，每人不过十几贯钱，居然狮子大张口要一千两！扬州的牙婆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只要老爷一张口，明天就会有人排着队送上百十个过来任老爷挑选！”

　　杜娘微微扭头打量了下刘首富，见其面色不虞，暗想过了这个村便没这个店了，微微降一下也不亏，遂松口每人九百两。

　　“三个加一起两千五百两，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刘富商看着杜娘冷冷道。

　　杜娘虽心疼一下子砍了这么多，但已然赚了很多，而且看刘富商放下茶杯隐隐有要走的意思，便只得咬牙答应了。

　　刘首富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像是面上的一道涟漪，迅速划过脸部，然后转瞬消失在眼底。

　　风停了

　　夜色渐渐笼罩，远处，杨柳堆烟，看不见来路，三顶小娇停在园外，庄姜回头看了眼身后夜色下的园子，心想还是离开了这里了，至于以后，走一步说一步吧………

　　女主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