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奈何》西遇了無

27、昨夜星辰昨夜风（二）

　　姜国极度信奉神明，其中就有十年一度最盛大的祈愿节——千灯节。
　　所谓千灯节，便是在节日当天，举国欢庆，百姓将寄托心愿的天灯放飞，向神仙许愿。
　　秦桑榆拉着边北固的手走在姜国的街道上，如今夜幕降临，人很多。
　　街边楼宇檐角上挂着的灯笼发出黄灿灿的光，走在街上的几乎手里都提着盏花灯。大多数花灯都是荷花状，橙黄色的烛火在花芯中摇曳，数千上万的灯芯将漆黑夜晚的街道照的灯火通明。
　　街边空地上也放着荷花灯，将路围了出来，每隔一段路，便有一香炉，燃着香，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的气味，似乎在指引着某些东西某些人。
　　“阿北。”秦桑榆驻足在一家卖天灯的摊子前，揪着边北固的衣袖不肯走。
　　边北固便带着她在摊子上选了两盏最喜欢的。
　　“一盏给我，一盏给阿北。”秦桑榆笑着。
　　“公子对妹妹可真好。”小贩打趣着。
　　千灯节随处可见都是成双结对的恋人，而像边北固和秦桑榆这样看起来像兄妹的几乎没有。
　　“她不是我妹妹。”边北固道。
　　“是小的多嘴了。”小贩笑道。
　　捧着天灯，两人选了处好位置，将天灯放上去。
　　秦桑榆双手合十对着天灯许了愿，等到再次睁眼时，那两盏天灯已和空中的融为一体，漫天都是橙黄的光点，在夜空中忽闪忽闪，比星辰还耀眼。
　　“许的什么愿？”边北固低头问道。
　　“爹爹说愿望说不来就不灵了。”秦桑榆道。
　　“若不说出来，我怎么帮你实现？”边北固笑道。
　　秦桑榆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我想和阿北永远在一起。”
　　边北固愣了一下，随即展了笑颜：“好。”
　　“阿北，你许了什么愿望？”秦桑榆说着，又咳了两声。
　　“没什么。”边北固说着，伸手拍了拍秦桑榆的背，“你身子不好，我们回去吧。”
　　秦桑榆道：“难得出来，再逛逛嘛。”
　　边北固只得拉着她继续在街上走着。
　　“阿北，那里是什么？”秦桑榆指着一幢楼宇问道，“好像很热闹。”
　　“想去看吗？”边北固问道。
　　“想。”
　　进了那幢楼宇，里面竟是别有洞天。
　　楼宇是环形中空的，下面还有一层，中间直接连接着楼顶和最底的一层，周围全是花灯和彩绸，里面有穿着姜国最古老服饰跳舞的舞者，还有当地最好的琴师在一旁抚琴......
　　站在栏杆处往下望，是一汪水池，有假山睡莲，紫色的花瓣在午夜竟也开得正好。
　　再接着看，假山上坐着个女人，纤细的手被一条泛着金光的绳子绑着，头发飘散在背后，很长，发梢沾着些水珠，发尾也落到了水里。
　　那并不是一个人，她没有腿，取而代之的是条蓝紫色鱼尾，软趴趴地垂在水中。
　　她的身上遍布都是伤痕，眼中闪着泪花，一落地就成了珍珠。
　　“阿北......”秦桑榆揪着他的衣角。
　　“可是怕了？”边北固问道。
　　“不怕。”秦桑榆摇头。
　　这时有一男子说话，周围奏乐停了，舞也不跳了：“如大家所见，这便是古书中记载织帩绮丽，泪能成珠的鲛人。”
　　“这就是鲛人啊。”
　　“听说鲛人是专门迷惑人的。”
　　“好漂亮的鲛人。”
　　“大家稍安勿躁，”那男子又道，“今日是千灯节，是万人点灯的好日子，传说鲛人油做成的长明灯可以燃烧万年之久，定能为姜国祈福。”
　　“真的能燃烧一万年吗？”
　　“有了长明灯，姜国一定会风调雨顺。”
　　“是啊是啊。”
　　“回去吧。”边北固拉着秦桑榆就要离去。
　　“阿北，他们是要杀了她吗？”秦桑榆问道。
　　边北固没有回答她。
　　“阿北，她好可怜，我们回去救她吧。”秦桑榆道。
　　“真想救她？”边北固问道。
　　“嗯，阿北，她会死掉的。”秦桑榆道。
　　“好。”
　　那晚，边北固花了一千金，好说歹说才将那池中的鲛人带走。
　　他将鲛人抱到海边，途中鲛人一直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等到将她放在海滩上，才悠悠地抬起头。
　　刚才离得远，如今走近了看，才见这鲛人生得一副好样貌，虽然狼狈不堪却也楚楚动人。
　　“你......疼不疼？”秦桑榆蹲在她旁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刚一张口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海边风大，桑桑，回家吧。”边北固将秦桑榆牵起来就要离开。
　　“等等。”从未开口的鲛人突然说了话，那声音顺着海风飘了过来，软软的柔柔的，悠扬婉转，让人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
　　“原来你会说话。”秦桑榆回过头看着她，“真好听。”
　　“你可是病了？”那鲛人问道。
　　“你回家吧，我们也要回家了。”秦桑榆冲着她挥了挥手，“以后不要再被抓住了。”
　　那鲛人见他们要走，便在沙地里随意捡了片贝壳，将手划开一道口子：“我可以帮你。”
　　“嗯？”
　　“我的血，你喝了我的血病就会好。”那鲛人将划破了的手指伸了出来。
　　边北固看着那鲛人手里浅蓝色的液体，皱了皱眉头，眼中充满了警惕。
　　“你帮了我，我自然要报答你。”那鲛人道，“鲛人血能治百病，你信我。”
　　听到这里，边北固的警惕消了一大半。他在书中看过，鲛人血能治百病，鲛珠还能让人起死回生。但那些都是传说，没人真正饮过鲛人血。
　　秦桑榆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伸出手指沾了鲛人的血，放在嘴里舔了舔，浅蓝色的血液不是腥臭味，而是有点甜，似是还透着海水的咸味。
　　刚吃下那血，秦桑榆便觉堵在胸口的气突然通了，张了张嘴，也不想咳嗽，身子也似乎轻了不少。
　　“阿北，我好像好了。”秦桑榆抬头笑道，想转身去感激那鲛人，却发现她早已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回家吧。”
　　回去途中，边北固心里抵不住疑惑，一个时辰前，他陪秦桑榆放天灯时在心里也许了个愿，那便是让秦桑榆不再受病痛折磨。
　　才过了一个时辰，他们便遇到鲛人，治好了秦桑榆。难不成真是有神明？对着天灯许下的愿望真会灵验？
　　边北固将秦桑榆送到家门口，便止步了。
　　“阿北，你怎么了？”秦桑榆抬头去看他。
　　“到家了，快进去吧。”边北固道。
　　“阿北不陪我一起进去吗？”秦桑榆问道。
　　“不进去了。”边北固笑着目送秦桑榆进门，等到门都关上，他还站在门口。
　　夜晚的风将他的衣袂吹起，边北固站了许久，才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