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奈何》西遇了無

30、昨夜星辰昨夜风（五）

　　就这样安安稳稳过了一年，姜国边境又乱了。
　　魏国联合越国攻打姜国北部，才一个月就攻下姜国三座城池，边关戍守的将领好不容易才将急报传到王城。
　　王上勃然大怒，即刻就下旨让边城和边北固前往边关。王城郊外，秦桑榆站在寒风中，望着身披铠甲的边北固，与他话别。
　　“外面冷，快回家吧。”边北固道。
　　“我在家等你回来。”秦桑榆从袖口拿出个穗子绑在边北固的剑柄上。
　　红色的流苏和碧绿的环扣与那柄剑配得绝佳，相得益彰。
　　“父亲，出发吧。”边北固踏上战马，招了招手，军队便跟着他朝着远方走去。
　　嵌着白狐裘的红色斗篷在寒风中飘荡，秦桑榆望着远处，直到那些影子完全消失才回去。
　　自从边家去了边关，捷报就变多了。
　　只是秦桑榆悬着的心始终未曾放下，姜国的危机虽然得到缓解，但不知从哪儿传出了另一个声音，说姜国能走到现在全是边家世世代代守护的功劳。
　　凡为君者，最忌讳的便是功高盖主的臣子。如今边家，尤其是边北固锋芒毕露，让人心中隐隐不安。
　　一转眼又过了三月，到春暖花开时，边家军大财敌军，收复失地，边北固从边关凯旋归来。只是这一回没有一丝喜悦，只因边老将军死在了战场上。
　　边北固回来那天，身后跟着驾板车，上面放着的是围满黑白绸缎的沉重棺柩。
　　边城的棺柩被运回边家，放在刚搭好的灵堂里。
　　灵堂只有黑白两色，素白的蜡烛在牌位前幽幽燃烧，香炉燃起青烟，蔓延在灵堂各处，静谧而肃杀。
　　边城战死，边北固为父亲守灵，连王上召见都未去。
　　七日后，边北固带着边城的骨灰去江州下葬，就葬在边夫人墓旁，这是边城的遗愿。
　　归来时边北固疲惫极了，头靠在秦桑榆肩上，秦桑榆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还好她如今在边北固身边，不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还没等悲伤的气息过去，边关又闹起来，边北固再一次提着剑走了。
　　对于姜国，对于王上而言，边家死了个人不打紧，要紧的是姜国的基业，是王族的统治。
　　边北固一走就是五个月，回来时荷塘的莲花都开了，开在碧绿茂盛的莲叶中。
　　“桑桑，我回来了。”边北固很远就看到在城门口等他的秦桑榆，快马来到她面前，一下马便拥住了她。
　　“夫君。”秦桑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将军，王上还等着召见你。”副将见他停下，便提醒道。
　　“我将夫人送回家自然会去。”边北固说着又跨上战马，将秦桑榆也一并拉了上去，一起奔回了城。
　　“好好在家等我。”边北固将秦桑榆送回边家，又在她的额上印上浅浅一吻，才朝着王城赶去。
　　秦桑榆终于松了口气，她的夫君平安回来了。
　　边北固到王宫时，却被宫门口的侍卫拦下来。
　　“将军稍候片刻。”
　　“为何？”边北固道。
　　“王宫的规矩，您得将武器和盔甲都留在宫外才能进去。”
　　“既是规矩，那便按规矩办吧。”边北固张开双手，任由侍卫拿走他的佩剑，脱下他的盔甲。
　　“将军请。”
　　边北固走到宫殿外，又被内侍拦住了。
　　“将军，王上在殿内商讨国事，还请将军稍候。”
　　宫殿里依稀听得到乐声和笑声，并不是商讨国事该有的声音。
　　边北固也不再往前，就站在原地等着。
　　“将军，王上说了，让将军跪等。”
　　边北固看了那内侍一眼，最终也没说什么，撩开衣裳跪了下去。
　　眼见着晌午最毒的太阳逐渐西落，地上影子越来越淡，直到天暗下来黑尽了，王上才召见他。
　　“参见王上。”边北固行礼。
　　“寡人这一下就忘了时辰，让爱卿等了许久。”王上走过去将边北固扶起来。
　　“王上言重了。”边北固道，“本应早来见王上，是臣耽搁了。”
　　“毕竟爱卿是寡人亲封的镇北将军，晚一点也无妨。”王上道。
　　“多谢王上。”
　　边北固又是到了深夜才回去，秦桑榆依旧在等他。边北固泡澡时秦桑榆看到他的背上和胸口又添了许多伤痕，刻在皮肤上，狰狞得很。
　　“疼不疼？”秦桑榆轻轻抚上他背上的一道伤口。
　　“不疼。”边北固的手附在她另一只手背上。
　　“刚刺下去时，疼不疼？”秦桑榆的声音有些颤抖。
　　“想着你还在等我，便不疼了。”边北固微微一笑，“别怕，我好好的在这里，一直都在。”
　　本以为击退了魏国和越国的军队，便能安稳度日。但天不遂人愿，一直与姜国邦交甚好的郑国突然在边关活跃起来。
　　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王上似乎十分重视，急召边北固进宫，特地嘱咐他边关的事宜。
　　“你又要走了？”秦桑榆道。
　　“这次之事没那么严重，很快便会回来。”边北固道，“自己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
　　边北固走了一个月，秦桑榆心里总是不安，直到一日，府里来了个衣着华丽的女子。
　　“你就是镇北将军的夫人？”那女子打量着秦桑榆道。
　　“不知姑娘是？”秦桑榆疑惑。
　　“夫人，这是王上的妹妹，姜国的五公主。”周管家提醒道。
　　“参见公主。”秦桑榆不明白为何公主会来边家，“不知公主前来，所为何事？”
　　“你退下。”五公主看了眼一旁的周管家，待周管家走后，她才道，“我从前不知道他为何会拒绝王兄，如今见了你我便知道了。”
　　“公主此话何意？”秦桑榆不解。
　　“镇北将军没告诉你？”五公主微惊，“王兄有意将我嫁与将军，但将军拒绝了王兄。”
　　秦桑榆愣了片刻，才道：“公主金枝玉叶，值得更好的男子。”
　　五公主瞥见她手中的东西：“这是何物？”
　　“闲来无事编的平安结，为夫君祈福的。”秦桑榆道。
　　“你还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秦桑榆问道。
　　“边关已来了急报，镇北将军被困在孤城里，生死未卜。”五公主道。
　　“你说什么？”秦桑榆手中的平安结掉在地上，身子也有些不稳，等回过神来，将地上的平安结捡起便要往外走。
　　“你去哪？”
　　“王城，去见王上。”秦桑榆道，“求王上救他。”
　　“没用的。”五公主拦住她，“王兄不会帮你。”
　　“为何？”秦桑榆道，“他是为了姜国出征，王上为何不救他！”
　　“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秦桑榆看着她，迫切想知道答案。
　　“我......我听到王兄说，他用姜国五座城池换镇北将军一条命。”五公主道。
　　“五座城池换我夫君的命？”秦桑榆只觉得讽刺，“边家世世代代为姜国征战沙场，为了姜国边家死了多少人，王上难道不知道？”
　　“将军忤逆了王兄，怠慢了王兄。对于王族而言，将军这样傲慢自大功高盖主，这样不能掌控的臣子是容不下的。”五公主道。
　　“就因为这莫须有的东西，王上就想要了他的命？”
　　“如若当初他娶了我成了姜国的驸马，便不会是这个下场。”五公主道，“从他拒绝王兄开始，他就知会是如今的结果。他都是为了你，你现在去王宫，王兄不仅不会帮你，还会杀了你。”
　　“不，我不去王宫，我要去边关，我要去见他。”秦桑榆道。
　　“你......”没等那公主说完，秦桑榆便回房间收拾东西，提着把剑在马厩里牵了马，往边关赶去。
　　途中，秦桑榆跑死了两匹马，才找到那座城。
　　城池萧瑟不堪，毫无生机，秦桑榆拉了个残兵打听着，才知边北固在一个时辰前带着剩余的军队出了城，想要突围。
　　等到秦桑榆找到他时，他正在乱军中奋战，满地都是尸体，他肩上的披风已被割破，到处都是伤，头发也乱了，额间垂下来两缕，脸上都是血污，再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夫君！”秦桑榆拔出剑，冲进人群。
　　“桑桑？”边北固很是吃惊，“快回去！”
　　还没等将敌军击退，不远处便又来了许多，他们照着边北固拉开弓箭，顷刻间便漫天的箭雨。
　　一边是刀枪，一边是箭雨，总有扎在身上的。
　　“夫君。”秦桑榆看着边北固身上那道止不住冒血的伤口，只觉胸口一疼，原来是一支羽箭从背后穿过她的胸膛。
　　随后便是锋利的刀刃插进身体，最终满身是血的边北固与秦桑榆倒在了尸横遍野的荒坡上。
　　“你不该来的。”边北固凭着最后一口气，将秦桑榆抱在怀里。
　　“你答应过我，要永远在一起，那是对着天灯许过愿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秦桑榆咳出一口血。
　　“桑桑，我怕是要食言了。”边北固道。
　　“所以我来找你了。”秦桑榆说完这句话，喘息声越来越小，到最后便没了呼吸。
　　他们终于是死在了荒坡上。
　　边北固当真是应了他的名字，稳固山河边疆，死也死在了边关的战乱里。
　　或许对着天灯许愿真的灵验，边北固许下让秦桑榆病好的心愿，当晚便遇到了知恩图报的鲛人。而秦桑榆将愿望告诉了边北固，就只实现了一半。他们不能长相厮守，但就算死也是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