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沫》晋余欢

31、转机

　　易本楠在很小的时候就想过一个问题：人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世界有赋予人什么使命吗？因为没人能告诉她答案，最后她便选择了不拖累其他人这个人生目标。
　　在与喻立言的一席夜话后，她又开始重新考虑这个问题，然后又问了一个问题：来世界一遭，要不要给这世界留下些什么？
　　科技改变了世界，但能流传后世的往往都是艺术。
　　易本楠不记得是谁说过类似的话，但她深表赞同。于是，在这个外面喧嚣、屋内静谧的夜晚，她有了一个决定：她要留下一个能够流传千年的东西。
　　这里的“千年”不是概数，而是确数，就是整整的一千年。等她离开这个世界一千年后，如果有人能看到她留下的东西，那人会看到一句话……而她这一世的余生，就是为了能留下这个东西而奋斗！
　　第二天再开工时，易本楠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干劲，她变得积极主动，甚至是在用一种俯视的心理看着周围的一切。她无法描述这种心理给她带来怎么样的心境变化，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她不会再主动隔绝与这个世界的人和事的接触，因为她有了重大的人生任务！
　　只是，因为其他人之前和易本楠并不十分熟悉，都没有发现她的变化。
　　MV的拍摄很顺利，各工种默契配合，李昀也非常用心，期间，他还跟易本楠讨论该用怎样的情绪、情节和场景来恰当诠释人物故事，两人常常是心有灵犀似的一拍即合。他们这边一个眼神，那边一个动作，别人还没看懂呢，他俩已经达成共识了！这令看在一旁的喻立言啧啧称奇。
　　“可能是因为有相似的经历吧。”易本楠解释，“同是天涯沦落人。”
　　李昀对此说法但笑不语。
　　喻立言却觉得不太妙，这两人默契十足的相处模式让她隐隐有丝不安。明明两个多月前，她在砂锅居门前要给易本楠介绍李昀的时候，易本楠明显是不想见的，李昀也只是抱着试一试找门路的心思。怎么就这几天的功夫，这两人就发展到了如此相熟的程度？
　　带着这样的不安，喻立言“监工”到了最后。
　　片子拍的很顺利，六天就结束了，后期剪辑合成用了四天。成片出来的那天，易本楠、喻立言和李昀都在。
　　“我把你所有带强烈感情的镜头都删了。”易本楠摊摊手，表示很无奈的样子，她真的不忍心用强烈情绪“败坏”李昀那张谪仙一样的脸。自然，这话她是不会说的。
　　“我觉得这样挺好。”李昀对着屏幕上定格住的画面点点头，“其实这两年来，我还真的没有大哭大笑的时候。”
　　“因为没有人看得见。”易本楠似自言自语，“也看不见别人。”沉默孤冷的哀痛渗在了内里。
　　李昀轻声附和，“是。”
　　这两句放在外人听，会让人觉得有些难以理解，又或者觉得易本楠这话有点讽刺李昀的意味在里面，好像哭和笑都是做出来给人看的。但易本楠的神色很平淡，更像是在说自己，而李昀此刻却成了那个感同身受的人。
　　因此，喻立言看不下去了，“你俩够了啊。只是拍了几天的MV而已，你俩现在就跟遇见知己似的。”
　　李昀问：“不可以吗？”
　　喻立言无情反驳：“要真是知己，你俩大学同学四年，那个时候干嘛去了？”。
　　“……”李昀无言以对，大学四年，他和易本楠的确就像同行路上的陌生人，他们之间的交集少得可怜。但是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发现易本楠积极、主动、有担当，他已经深深折服了。而且，他也已经卸下了自己伪装的盔甲……听喻立言这样说他，他不由心虚地看了看易本楠。
　　易本楠现在全副心思都在MV上，并没有听出他两人言语之间的另外含义。这会儿她又看了一遍片子，然后将音乐关了，从手机里搜出来另外一首歌曲跟着放了出来。
　　“这个好！”旁边的剪辑师一听完，就快人快语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怎么回事？”喻立言一见这状况，也顾不上再警示李昀不要越界，转而问易本楠，“这歌叫什么？”
　　“《水中花》，”李昀一旁答道，“C国很经典的一首老歌，90年代的时候特别火。”
　　对他两人这几天表现出来的超常合拍，喻立言此刻不想理会，转头问剪辑师：“你刚说好，是觉得这首歌好还是这片子配这首歌好？”
　　“这个，”剪辑师想了想，“这歌的确是好听。”
　　“我有个想法，咱们就先发咱们自己歌的MV。等后期买到《水中花》的版权后，再配这一版。”易本楠提议。
　　“可能还不行。”剪辑师提出建议，“这片子配你们的歌没问题，可完全虚化女主。但如果配《水中花》的话，就需要女主正面镜头了，而且怎么也应该有些花和水之类的镜头。”
　　“就是剧本也得改了？”喻立言问。
　　“不用。”易本楠解释，“我之前就是没有写女主的线，现在补上就行了。”
　　喻立言点点头，“那就是补拍女主的戏和一些水跟花的镜头？”
　　“没错。”
　　“但咱们预算有限。如果买歌曲版权的话，补拍的钱就没了。”
　　李昀脑中一闪有了办法，“咱们可以把配《水中花》的这版当作是网友自己分享上传到网上的。网上经常有人把自己的视频画面配上歌曲分享上传，只要不是商业盈利就没有关系。”
　　“行倒是行。”喻立言同意，“但要配那个《水中花》，女主可是名副其实的主角了。”
　　易本楠：“那就请个大学生来吧。”
　　喻立言：“你是想随便拉个人当女主？”
　　“……”易本楠扭头看了看李昀，“怎么也得配得上李昀吧。”
　　“那从找人、协调场地到拍摄完成，两天就有些紧了。咱们还得匀出一到两天的时间来跟剪辑师沟通怎么剪辑修改的问题吧。”喻立言的会计专业学习帮了她大忙，此刻，所有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一遍，她大致就能将各项事情安排统筹得头头是道。
　　“……”易本楠低头想了想，最后下定决心，“女主还是我来吧。”之前的几个女主剪影都是她亲自上阵，现在既然想要拍好，她就豁出去了。“如果拍出来的效果不行，再想办法。先试试再说。”
　　喻立言此刻从易本楠身上似乎看到了一种叫“大义凛然”的东西！可她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之前为了省经费，是她撺掇着易本楠拍了女主的戏份，而此刻易本楠毛遂自荐担纲女主，那“内在动因”不会不一样了吧？如果拍个MV，就给易本楠拍出个“小三”来，表姐会不会放过李昀？
　　看喻立言一时没表态，易本楠才忽地意识到她刚刚才说了要找个和李昀相配的，这会儿就提出来自己当女主，这怎么看怎么都是太自恋了！她有些尴尬，赶紧往回找补，“你看我这脑子，嘴上说着女主，脑子里想的还是只拍背影。要不咱们延迟下工期？”
　　“哦不，”喻立言反应过来，两相稍微一权衡，她就选择了让自己留下尽善尽美的处女作的一边，“你当女主吧。我跟拍摄团队说的是预留两周时间，他们下周估计就有别的事情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安排。”
　　看喻立言在打电话各方联系，易本楠此时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李昀一眼，有些自嘲地对李昀说：“你就将就些吧。”心里想的却是：真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但即使如此，她也并不想真的叫苦，这个事情是她选择的，要做到精益求精也是她决定的，再怎么难她也会坚定地做下去！
　　“说不准是个转机。”李昀安慰她，两眼含笑，话里明显读懂了她的决心。
　　易本楠更加不好意思了，但也只能回以他一笑。
　　因为李昀也很熟悉《水中花》这首歌，又听易本楠给他讲了故事的大致脉络，两人的拍摄几乎可以说是一气呵成。
　　喻立言在一旁看着两人拍摄，脑子里不时响起易本楠给她说的故事梗概：两个倾心相许的大学生情侣，毕业后要面对现实，女的选择嫁给了商人，男的气愤之下远走他乡。男的在外拼搏不顺利，女的也成了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后来两人街上相遇，女的成了靠消费来满足内心空虚的贵妇，男的看了心中充满了怜惜，但无力挽回，只得悄然离开……
　　喻立言心中的不安慢慢加剧，她暗暗下了决心：以后拍的片子，男主还是换别人吧。
　　不过，此时身在戏中的易本楠对此毫无所察，她脑子里只想着要做一个好的作品出来。
　　最后，一群人加班加点，新的MV终于按时完成了。重新剪辑的新片与易本楠做的那首歌也十分契合：
　　一盏孤灯，望进无尽灰。
　　走天涯，清风冷雨一身疲惫。
　　你若问我，
　　我只说风光无限，
　　引你无限遐想与迷醉。

　　一场苦雨，洗我心中泪，
　　天有伤悲，我还有何怨怼。
　　你若问我，
　　我便说身在他乡，
　　只愿所念人能安然入睡。

　　一场春归，残梦犹美。
　　无力挽留，夜凉如水。
　　你若问我，
　　我只说天涯明月喜迎归，
　　一室清辉，人与影也是一对。

　　“这回好了。”剪辑师发表意见，“这回配哪首歌都行了。”
　　“我也觉得是。”喻立言表示。
　　“我已经很努力了。”易本楠拿自己调侃，她的歌和《水中花》差了档次。
　　“我是靠脸吃饭的。”李昀应和她的调侃。
　　易本楠转头看李昀一眼，两人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喻立言再次在心里翻白眼：你们不要这么合拍好不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