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沫》晋余欢

39、倒逼

　　此刻，在书房的戴汐正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看秘书潘伟传给她的电子文档，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这是一篇还没有发出的文稿，标题为“感情危机？DL总裁疑与同居同性各有新欢”，文稿里配了几张照片，照片下都标注了文字说明，最新的两张是她刚刚在楼下咖啡厅和公司一个女演员聊天以及分别时那女演员抱了她一下的照片，之后是今天中午易本楠跟李昀一起吃午饭和散步的两张照片，再之后是她上次出国前在机场偷吻易本楠和易本楠朝她比心的照片，还有她们两个一起进楼回家的照片。
　　估摸着戴汐看完了，潘伟的声音适时从话筒里传出来，“这娱记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封口费。您看怎么打发他？”
　　戴汐听着秘书的话，目光一直盯着易本楠给她比心的照片，看着看着嘴角不禁微微勾起。
　　“喂？”潘伟没有得到老板的回应，一时拿不定主意，“戴总？”
　　回过神儿的戴汐心中已有了盘算，“不用理会。”
　　“……！”潘伟心中暗暗一惊，老板这言下之意是向外界承认自己的性取向或者说是任由外界猜测了？
　　“还有，把我和阿楠在机场的那两张照片洗出来放我办公室。”
　　没有后面的“或者”！潘伟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纵使心中翻江倒海，声音也不见一丝起伏，安之若素地答应一声：“好的。”
　　挂了电话的戴汐随着心中的种种预想，身体开始止不住地微微发抖。冷静了一夜一天的她现在已经非常清楚，虽然她和易本楠在闹别扭，可要就此分手，她是万万舍不得的，尤其是看到易本楠和李昀一起吃午饭、散步的照片后，她就一下子认清了现实，看到了内心最真实、最在意的一面——不想分手怎么办？那就得逼着阿楠承认是同性恋、承认在跟她同居！那么，还有什么比这篇报道来得更及时的呢？
　　“万一阿楠对着媒体极力否认怎么办？”想到这里，戴汐用左手揽住微微颤抖的右臂，右手摁住微微抖动的双腿——她生平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她在怕，怕得浑身抑制不住地抖……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戴汐打开窗帘的时候透过窗户看了看，正如她所料，各路记者已把她家所在的小区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些有手段的更是直接堵在了楼下。她有些嘲讽意味地微微一笑，转身去了洗漱间，走到易本楠身后满怀抱住，然后对着易本楠的脸就是很响亮地亲了一口。
　　“别闹。”易本楠笑着挣了挣，并没有使什么力气，看戴汐情绪已经由阴转晴，她心里也高兴，并暗暗庆幸昨晚没有揪着戴汐甩脸子的事而小题大做——看，这不就雨过天晴了？
　　收拾好后，易本楠和戴汐一起下楼，刚一出楼门就被忽然涌上来的人群围住了，伴随而来的是“咔咔咔”的拍照声。
　　不明所以的易本楠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到了，她下意识一手把戴汐揽在怀里护住，一手推挡拍黛汐的镜头，口里连连说着：“别拍了，不要拍了。”
　　“戴汐女士，你是同性恋吗？”
　　“你们是同居爱人关系吗？”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你们感情出问题了吗？”
　　……
　　等听清记者的问题，易本楠恍然大悟，她像被烫到一样放开黛汐，连连摆手解释：“不是不是，别瞎说，没有的事。”
　　已经内心焦虑了两夜一天的黛汐此时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上一刻还因易本楠的保护而心泛甜蜜，下一秒就因心爱之人极力撇清跟她的关系的举动而心头恼火。
　　此时早有准备的潘伟和司机老温挤进人群，要把她俩护送回家。
　　“去公司。”心里憋火的黛汐黑着脸下了命令，拉着易本楠就往车边走。但可气的是易本楠此时还要做出避嫌的样子，不肯跟他们一起上车。黛汐急了，一把把她推进车里，随后自己也坐了进来。老温和潘伟也一前一后挣脱人群上了驾驶席和副驾驶席。
　　“不能走。”易本楠着急了，“得跟他们解释清楚。”说着就要开车门。
　　黛汐一把摁住她，眼里蹿火，转头吩咐老温：“开车。”
　　易本楠使劲推她，提醒道：“不说清楚，你公司股价会下跌的。”
　　“……”黛汐没想到易本楠会说出这样一句，有些不敢相信，“谁说的？”
　　易本楠恨铁不成钢：“还用人说吗？哪个上市公司出事最先受影响的不是股票啊？”话刚说完，易本楠马上意识到不该当着戴汐属下的面这么“训”戴汐，于是她赶紧变成忧心忡忡的语气，“我是说，你不担心吗？”
　　戴汐此刻的关注点全是在易本楠对此事的看法上，她狐疑地看着易本楠：“你不是怕被人说三道四？”
　　“当然怕啊。”易本楠不假思索，“我非常讨厌多数人对少数人的舆论霸凌。”
　　“那你意思是？”
　　易本楠又忍不住想训人，“所以能瞒就瞒啊。”
　　“现在瞒不住了。”戴汐告诉易本楠这个“残酷”的事实。
　　“……”易本楠顿了顿，眨眨眼，“那怎么办啊？”
　　戴汐感觉身体又开始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她假装清嗓子扭头咳了两下，等神经不那么紧绷了才转头看向易本楠，她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按下按钮将车子前后座的挡板升起，隔出两人的独立私密空间。
　　“要不，”戴汐看着易本楠的眼睛，一错不错，“我们就对外界承认了吧？”
　　“……”易本楠一时无言。
　　“你真的很介意？”戴汐问。
　　“……也不是……”易本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述，又转回最开始的问题，“你就不怕公司股票下跌吗？”
　　“我一没偷二没抢，德行也没有缺损，这只是我个人的性向问题。现在的民众已经没有那么狭隘了。”戴汐已经预想了易本楠推辞的各种理由，虽然这个问题“超纲”了，但却难不住她，她细心解释道，“而且我们又不是天下头一对，其他人不都过得好好的吗？世界上有好多名人包括知名商人都是喜欢同性，他们过得很好，民众对他们的产品也没有出现抵制的问题。”
　　“你……你不担心就好。”易本楠吞吞吐吐，“我不想给任何人、带来麻烦和困扰。”
　　“嗯？”戴汐以为易本楠还会有下文。
　　“你不担心就好。”再说第二遍就坚定多了，易本楠抬头看她，心里的主意已坚定了许多，“我不想你后悔。”
　　“嗬！”戴汐一下扑住易本楠，把她压在座椅上，两人的脸近得鼻息可闻，“我绝不后悔！你也不要后悔，好不好？”
　　易本楠微微点了点头，关于她和戴汐两人之间的关系问题，她在此之前早已想过很多很多遍了，她决定接受了便不会后悔。“嗯！”似是担心戴汐看不清，易本楠又重重答应一声，郑重地点点头。
　　真真切切、近在眼前得到如此肯定的答案，原本预备跑“马拉松”的戴汐结果仅热了热身就到达目的地了，她有一种胜利如此不真实的狂喜，“我爱你！”她亲吻上易本楠的额头——触感是真实的，怀里的人也是真实的。
　　“我也爱你。”易本楠轻轻抱住戴汐的腰。
　　然后，两人交换了一个犹如誓言的吻，热烈而又绵长。
　　一吻结束后，黛汐虽然意犹未尽，但她知道她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跟易本楠“商量”，而且这事需要趁热打铁：“你今天别去上班了，肯定会有记者等在那里堵你，你一个人应付不来。你直接跟我去公司，我们召开个记者会，大方承认了就什么事都没了，越躲他们越会抓住不放。”
　　易本楠应对媒体全无主意，只犹豫地问，“能一下解决吗？”
　　“你放心。”黛汐见易本楠没有直接拒绝，立即打开车上的通讯器告诉潘伟上午安排记者会。
　　戴汐的车后一直尾随着记者的车辆，DL公司门口还有一批记者在蹲守。所幸公司保安早有准备，见老板的车一到立即上前层层保护。戴汐牵着易本楠的手从容下车，两人淡定步入公司大楼，短短的几步路，记者手中“长.枪.短.炮”的“咔咔咔”拍照声不绝于耳。
　　负责断后的潘伟拦住记者，非常和蔼可亲地说道：“今天上午十点，我们DL公司会在一楼大厅举行一场记者会，欢迎各家媒体出席，有什么问题可以到时提问。”
　　早上十点的记者会，由潘伟和女演员李颖如两人出席，李颖如就是昨天晚上抱了戴汐一下的那个女艺人，二十五六的年纪，之前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潘伟说了几句官话后，就简明扼要地说道：“关于DL公司戴汐总裁的报道我们已经注意到，现在我公司做如下说明：戴汐总裁与易本楠女士的关系很稳定，谢谢媒体和记者朋友们的关心。两人除了生活外还有各自的工作和社交，包括但不限于公司老板和旗下艺人、剧组导演和演员之间的沟通交流。”
　　有记者发问：“请问一下李颖如，你昨晚为什么抱住自己的老板？”
　　李颖如一笑：“戴总同意我出演公司今年11月份开录的综艺节目《相亲相爱一起走》，我拥抱一下表示感谢。而且，就算戴总不答应我，就是普通人之间互相拥抱一下也是很正常的吧。”
　　另一记者发问：“这其中真的没有什么交易吗？”
　　李颖如笑：“如果一个拥抱就能换一档综艺节目，我倒是不在乎多一些这样的交易，就是不知道老板同不同意。”
　　她的话引来现场一阵哄笑。
　　又一记者问潘伟：“有人猜测，易本楠在导演《无问》MV期间与男主李昀因戏生情，是真的吗？”
　　潘伟：“我重申一遍，易本楠导演和黛汐总裁两人关系很稳定，两人也有各自的工作和社交。”
　　有记者问：“曾有关于李昀的词条上过热搜但很快被拿下，请问是贵公司公关所为吗？”
　　潘伟：“你有此猜想的根据是什么？”
　　又一记者：“听闻李昀曾被DL拒签过，请问这属实吗？”
　　发布会还在继续，在戴汐办公室密切关注实况录像的易本楠发现了问题所在：好多记者的问题都是围绕她和李昀以及合拍MV的事的。于是，她赶紧跟坐在一旁的黛汐解释：“我当时就想帮李昀一下，但他那时刚被蓝茂山拒签，我担心你处境尴尬就没告诉你。我想如果你不知情的话，以后说起来，对你和你公司以及你与蓝总的关系可能都会好些。”
　　阿楠原来是因为这个才没告诉自己？！戴汐之前积攒的一腔怨气听了易本楠的话顿时全消了！她心情舒畅笑嘻嘻地抱住人解释道：“凭你我这样的关系，谁会信我不知情呢？”
　　“那不一定啊。我拍MV的时候你正好在国外啊，而且就是住一起，你平时具体做什么我也不清楚啊。”
　　黛汐给她讲其中的道理：“你不明白，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而后，她揉了揉易本楠的头发，“这听你话里的意思，你是怪我平时不跟你汇报工作喽？”
　　“没有没有。”易本楠连连摆手。
　　黛汐将下巴搁在易本楠肩上，状似发愁的样子：“现在外界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了，我又是个不大不小的公众人物，可能你以后的工作和生活多少会受到一些额外的关注，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易本楠拍拍黛汐抱住她的胳膊，“你忘了，我正在朝导演的方向努力呢。”
　　“对啊！”黛汐做如梦初醒状，“你以后就是易大导演了，我这个小商人肯定是要受你牵累被媒体拿放大镜看了。”
　　“哪有。”易本楠不好意思了，“你就会取笑人。”
　　两人此时间的气氛和缓而温馨。
　　“阿楠，”戴汐用脑袋蹭她，“那我们以后都小心些，不要被那些记者抓到把柄。尤其是你，当了导演可不要和那些演员走得太近，这些记者就爱捕风捉影。”
　　“我知道了。”易本楠没意识到自己上套儿了，点头答应下来。
　　戴汐如意盘算得逞，“那做个约定。”说完，照着易本楠的嘴就亲。
　　易本楠情之所至，轻轻回应她。
　　两人和好如初，本处在热恋期却憋屈了快两天的戴汐岂能善罢甘休？她逮着易本楠就亲住不放。
　　两人吻着吻着就有点刹不住车，易本楠用仅存的理智按住黛汐在她身上作乱的手，“这里是办公室，等晚上回家……”
　　“等不及，”黛汐继续吻她，在她耳边低喃，“我想你。”
　　易本楠感觉心弦被“铮”地拨了一下，她其实也很想黛汐，于是只犹豫了一下就妥协道：“……去把门锁上。”等戴汐起身，她主动去了办公室里间的小休息室。
　　经历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波折，两人都意识到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于是越发如胶似漆。
　　爱到浓时，黛汐问：“你有多爱我？”
　　易本楠双臂抱住黛汐的脖颈，微喘着说：“在这儿……我都同意了啊。”
　　“这个不算。”黛汐不满足，“你不要逃避，直接回答我。”
　　易本楠想想这两天的思想挣扎，臣服道：“愿作攀附你的藤。”
　　作为都曾在生活中苦苦挣扎、发誓要独立的人来说，黛汐自然明白易本楠这话里包含着多重的分量和情感，立时心潮澎湃，越发纠缠身下的爱人，表忠心道：“我一定让你安心攀附！”
　　“……嗯……”易本楠的声音跟着就变了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