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私人护士的杨先生》兔叉子

73、第 73 章

　　巨大的城市容纳着无数的人，醒着的夜晚就有无数个。
　　“我下了~各位晚安。”严子逸活动了下身体，来到窗前。21号在夜色中静静矗立，漆黑的窗口忽然点亮，严子逸赶紧抓起望远镜，可惜那边垂着窗帘，什么都看不到。
　　杨易深看了看退烧药的有效期，吃了正常剂量的双倍，高烧依然不退。他爬起来，摸过杯子牛饮，来自张曦家楼下十元店的马克杯，代替程宁送他的那只，跟到了岳县又回到S市，帮他吃下一把一把的药片。冷水润泽了干涸的喉咙，不适感略微缓解了些，奥西吧嗒吧嗒地走过来，毛茸茸的狗头钻进手心。
　　施盈盈失眠了。有半个小时了，张曦保持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呼吸声没有变得绵长，却时不时地发出不易察觉的叹息。施盈盈翻了个身，从背后搂上张曦的腰。
　　张曦攥着她的手，很凉。彼此无言，两个人这样抱着，各怀心事，直到睡去。

　　顾祎被杨易深气得够呛，打算忽略掉这个人。从江心岛离开就跑去跟朋友海钓，结果在没信号的海上飘了两天，坐立不安了两天，鱼自然一条都没钓到，一回到S市就奔去了心图景。要找的人不在，顾祎在杨易深的椅子上坐了一会，把Kathrine叫进来，结结实实地发了一顿脾气：
　　“他说不用跟就不跟？你们秘书处是不是可以撤了？！”
　　骂完人，大顾总风驰电掣地赶到花溪，按了三次电子锁，系统提示：密码连续输入错误三次，您的影像已发送至安全中心。
　　顾祎气急败坏，让你换密码，你死在里面才好呢你！
　　杨易深开门时，顾祎正对着两个开锁公司的人吹胡子瞪眼。助理指了指身后，顾祎扭头瞟了一眼，翻了个白眼。他让助理把锁匠打发走，跳上台阶接住要倒的杨易深。
　　“你没死啊？没劲。”
　　烧了一天一夜，杨易深连怼人的力气都没了。顾祎架着人往室内走，只听他哑着嗓子说：“奥西可在家呢。”
　　谁在家？还有别人？顾祎没反应过来。
　　直到大狗从楼梯上冲下来，顾祎终于想起来奥西是谁了。他抄起杨易深，转身，冲刺，关门，把人塞进车子。
　　“去东郊。”
　　杨易深还穿着睡衣。助理看看他，看了看顾祎，不知道该怎么办。顾祎登瞪着眼，别给我多嘴，快点开车走人。杨易深闭眼摇头：
　　“医院…”
　　“医什么院，医院不方便。”
　　“我是病人…”杨易深满心无奈，“顾祎，你让我消停消停好吗？”
　　“谁不让你消停了？…医生没腿的吗？！”

　　于是医疗团队又被浩浩荡荡地拉到东郊，杨易深张嘴吃药，伸手挨针，因为真的难受，所以配合得像个提线娃娃。一顿输液吃药，体温从39℃降到了37℃，疲惫感铺天盖地袭来，三天了，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醒来时天刚擦黑，没有开灯，落地窗外的小花园在冬日黄昏里有些凋敝。杨易深活动了下身体，力气仿佛被抽走，胳膊几乎支撑不了身体。
　　“我是你的话，就老老实实躺着。”顾祎的声音从晦暗的角落传来，杨易深想说话，嗓子干到发烫。
　　“我问了Katherine，你，休假，不好好养病，跑去学校听交流会？”
　　杨易深发不出声音。
　　“那个护士，”顾祎摆弄着什么东西，揉搓塑料袋的噼啪声传入耳朵，刺得杨易深阵阵头痛。
　　“普通人家，普通学校，普通工作，毕生追求就是评个高级职称，拿着一般偏上的薪水，买一套中环内的房子，生一儿一女。”顾祎带着明显的鄙视和怨气，“这么普通的人，就因为照顾了你几天....你就....”
　　天已经黑下来，顾祎在晦暗里就是个黑色的影子。黑影压迫过来，声音亲昵，语气冰冷：
　　“你可真掉价。”
　　杨易深扭过脸，眼眸反射的亮光一闪而过。他叹了口气，滚烫的气流刮擦着上呼吸道，惹出一阵咳嗽。平复之后，他缓缓开口：
　　“我爱吃张曦做的饭，爱吃他妈妈腌的咸菜。出于责任也好，同情也罢，他在我生病时，把我照顾得不错。他也有他的问题，他愿意跟我袒露内心，愿意听一听我的意见。他一直想把自己变得更好...他也在这么做。他很善良，有可塑性，顾祎，我也是普通人，”杨易深哑着嗓子，“贪恋那点普通的感受。”
　　顾祎扯开塑料袋，把冰宝贴拍在杨易深脸上。杨易深揭下来，整理好，敷在额头。
　　“人家有女朋友，”顾祎揶揄道，“你是要公平竞争，还是直接抢啊？到时候媒体会不会这样写...上市公司老总横刀夺爱，与有妇之夫公开出柜...”
　　“...”
　　杨易深的情感经历只有程宁那一段，两情相悦，毫无波澜就走在了一起。他懂什么是吃醋，不懂什么是横刀夺爱。半年多了，本以为早已淡了，然而当他再看到张曦、看到跟他在一起的施盈盈，一直用来自我说服的师生之情、孺慕之情，应该都不能解释他们之间的化学反应。
　　“都不会。”杨易深说，“他有他的脉络。他能想通一些事，不被裹挟到失去方向，是我想看到的结果。稳稳地走下去，他会得到应得的幸福。我不能把他带到别的地方去，我没有决定别人人生的权利。”
　　“行吧，”顾祎一副“早就知道”的口吻，“确实是你能做出来的事儿。我跟你说，我就不喜欢你这幅居高临下的德行，所以有时候得压制压制你。”
　　“你不是...”杨易深说，“你大概只是...恨我。”
　　“你又知道了。”顾祎讪笑，站起时带起了一阵风，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间：“...就说我特讨厌你这幅居高临下的嘴脸！”
　　杨易深无声地笑了笑，闭上眼睛。

　　拜东郊别墅绝佳风水所赐，杨易深这一病病去如抽丝。再进公司已经是四天后，桌上的简报堆了一叠，他拿起最上边的一份。
　　“秦颂创投斥资3.67亿投资蹊径AI科技有限公司。此轮注资后，秦颂创投直接成为蹊径第一大股东，占股37%。”
　　注释中写到：“秦颂创投股权分布：砥峰国际42%，秦樱43%，ANB集团12%，众乐3%”
　　秦颂...秦松...秦樱...吕哲跟秦樱搅在了一起…杨易深揉了揉眉心，一个礼拜，他们以跟心图景相差不大的价格拿下了蹊径AI。一家正在寻求融资的公司多方接触无可厚非，除了心图景，对它感兴趣的头部投资公司不下三家，它却偏偏选择了吕哲。
　　百分之三十七...杨易深正想叫周伟凡，有人敲门。
　　“进。”
　　林于霖走进来，把一份文件递到杨易深面前，“这是YEE TV项目明年H1的计划，您过目下。今年Q3课程预约和在线时长的增长都在10%以上，势头很好。顺着YEE TV这条通路，我认为明年可以小范围尝试线下。”
　　杨易深翻了几页计划书，没头没脑地问：
　　“蹊径AI的事你知道吗？”
　　林于霖被问得一愣。他小心翼翼地揣测着，说：“蹊径的AI课独树一帜，是市场上做的最好的，值得一投。听说...是伟凡在跟进啊。”
　　杨易深把简报递给他，“看看。”
　　“融到C轮了。”杨易深说，“本来跟心图景的合作意向很高，这个礼拜忽然转向砥锋，并且让出了控制权。”
　　林于霖看了材料，这是摆明了要跟杨易深唱对台戏。虽然从未参与这个项目，他却早就知道顾祎跟杨易深在控股与否上存在分歧，也对投资数额和一系列谈判内容了如指掌。蹊径的创始人明确表示过不希望新的注资影响到他在决策上的话语权，突如其来的转变确实有点诡异。
　　“可能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连带交易？”
　　杨易深不置可否。他很在意这件事，蹊径要背靠大树，心图景明显要比砥锋更优质。砥锋高调投资他看中的公司，来者不善。
　　“Ray，”杨易深转换话题，“今年跟马来西亚和泰国的合作都做的很漂亮。”
　　林于霖欣然接受夸奖。作为投名状，他确实在这两个项目上花了不少心思，说居功至伟也不为过。杨易深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说：
　　“正好，这个给你。”
　　林于霖打开，是一份RSU授予文件，数字惊人。杨易深微笑道：“智立方的激励池的一部分，我有决定权。除了你本来的份额和购买的期权，这个是激励的一部分。当然这不全部都是你的，20%你要看着分给项目组成员。”
　　一份大礼。林于霖有预期，但没想到杨易深如此慷慨。还没等他表达谢意，杨易深给了他第二个惊喜：
　　“吕哲已经离开半年多了，渠道拓展事业群我不打算再整合，我想...提名你正式接管。”
　　林于霖恍惚，一时想到了Jacob，那个喜欢在充满霉味的古宅里给人发号施令的精明老外。
　　“...这仍然是一个VP的title。”杨易深不无遗憾地说，“毕竟那时候的影响还在。”
　　林于霖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统管渠道拓展的VP跟主管教材的VP内涵显然不在一个层级。作为一个执董，在具体经营中拿到更核心的业务，才有可能为他所代表的集团或他自己争取到更多利益。至于眼下能不能够到那个C字头，他是个明白人，那次逼宫事件中，他可是重要行动人，这才过去半年而已。
　　比利式的脸柔和下来，林于霖说：“谢谢董事长，我会证明你的眼光不错。”
　　杨易深点头，至少在他面前的这一刻，这句话出于真心。林于霖这样的人，审时度势是其性格中的一环，杨易深没法预料他们什么时候会改变想法，调转枪头，只能随机应变，因地制宜。当不得不周旋于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时，他会想到张曦，那个困惑的年轻人，纠结的问题是如此简单，一眼看过去，都有明确的解法。
　　“降维打击”果然很爽。杨易深想着想着，忍不住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