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你是图》闻笙

6、06

　　Chapter 06

　　下楼时，刚巧有三个女生并排上楼，跟他们打了一个照面。
　　楼道并不宽敞，陆彦青侧了一下身子，让她们先过去。
　　那几个女生见到陆彦青，眼睛一瞬不眨，脚下像是粘了胶水，挪不动步子。直到后面有人又催，这才依依不舍地上楼，期间还频频回头，低声碎语地讨论着什么。

　　陆彦青这样的男人，走到哪里都是女性瞩目的焦点，林希眸早已习以为常。
　　换做是几年前，她会骄傲地拉着他的手，像只小蝴蝶一样围在他身边转悠，宣告着某种占有。

　　现在年纪稍长，她不会像以前那样没羞没臊了。
　　毕竟，她和他之间其实算不上什么特殊的关系，她从来没有真正地占有过他。

　　到了一楼，碰见黄泽惠正和纪嘉茂在走廊上温声说着话。
　　她是高级知识分子，教育孩子自有一套，不会像别的家长那样一味叱骂孩子。
　　林希眸提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纪嘉茂替她辅导了两周数学，她也不想看到他被家长苛责。

　　黄泽惠见二人要走，忽然叫住陆彦青：“林希眸家长。”
　　陆彦青顿足，问：“什么事？”

　　纪嘉茂拉了一下黄泽惠，她却步态从容地走上前来，说：“要是有空，带上两个孩子，咱们两家一起吃个晚饭？”
　　陆彦青：“……”
　　林希眸愣了，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黄泽惠笑了笑，解释说：“孩子正值青春期，这种事情宜疏不宜堵，我和孩子爸爸都不是古板的人，两个孩子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林希眸扭头瞧着纪嘉茂，夕阳正好，他的脸被霞光照耀，浮着一抹红。
　　这、这这这……怎么搞得跟谈婚论嫁似的？
　　她想到那天江芮欢的话，又想到纪嘉茂给她辅导、帮她作弊的事，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纪嘉茂难道喜欢她？？？

　　一阵晕眩。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竟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黄泽惠继续向陆彦青阐述她的教育理念：“我们教育儿子，是希望他以后能成为有理想、有担当的人。只要两个孩子一起学习，共同进步，往好的方向走，这件事情我们不会反对的。”
　　林希眸：“……”
　　她第一个反对这门亲事。

　　她对纪嘉茂的印象是不错，可远远达不到“喜欢”那个层面。
　　她喜欢的明明是……

　　视线下意识地飘向陆彦青，却意外和他的目光交汇。
　　他的眼眸仿佛一泓探不到底的深潭，将她吸进旋涡里。
　　她的呼吸陡然停滞，飞快地撇开眼。
　　什么时候心虚成了这样？连直视他的眼睛都做不到了。

　　陆彦青面色不虞，欲言又止。
　　现在的中国家长对待早恋都如此包容么？
　　没有任何不悦，坦然接受，甚至大方地邀请“亲家”共进晚餐？

　　难以想象。
　　或许是因为男孩家长比女孩家长对这件事接受度更高吧。

　　陆彦青单手抄着口袋，淡淡开口，语调没什么温度：“这得问我家希希的意见，我不能替她做主。”
　　说罢，他看向林希眸。

　　她读不懂他的眼神。
　　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又像是在质问她，更像是在逼她做出一个符合他预期的决定。

　　林希眸立刻抓住他的手，拨浪鼓似的拼命摇头。
　　她才不要答应这种莫名其妙的请求呢。
　　陆彦青没再多说，既然她自己拒绝这段关系，那他的意见就无所谓了。

　　纪嘉茂错愕地看向林希眸。
　　她不愿意面对他，一双秀眉纠结着，缓缓低下头去。
　　没人注意到，她抓着陆彦青的手悄悄握紧了。

　　黄泽惠惊讶，纪嘉茂是她和丈夫的骄傲，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儿子品学兼优、才貌双全，学校里有小姑娘喜欢再正常不过了。
　　以前她经常跟儿子开玩笑，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小姑娘，儿子却说她很无聊。
　　现在一看，哪里是她无聊，是他怕自己的心事被父母察觉。

　　儿子喜欢林希眸，她这个当妈的一眼就瞧出来了。
　　要知道，对青春期的孩子影响最大的不是早恋、暗恋，而是失恋。
　　她是个大度且开明的家长，希望儿子能在轻松愉悦的家庭氛围里享受一份懵懂纯真的感情。
　　谁知道这女孩儿竟然不乐意，这出乎她的意料。

　　“这……”黄泽惠犹豫片刻，恢复端庄得体的笑容，“希希是个好孩子，知道以学习为重。我们家嘉茂要是有她一半省心，我就知足了。”
　　林希眸：“……”
　　这场面话让她无地自容，她只想飞快地逃离这里。她见识过无数种表白和拒绝的方式，没有哪一种比这更尴尬。

　　纪嘉茂沉默着，拉着他妈走了，背影稍显落寞。
　　林希眸目送纪嘉茂离开，内心深处满是歉疚。他现在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自己找他补习数学是在利用他对她的好感？
　　她发誓，她真的不知道他喜欢她！

　　为什么会碰上这种事？她觉得自己好渣。
　　她呆呆地瞧着纪嘉茂离开的方向，陷入迷惘。

　　“希希。”陆彦青的嗓音将她唤回。
　　她回头，怯怯地叫他：“小陆叔叔。”
　　他松开她的手，声音冷淡：“回家。”

　　两人到了停车场，陆彦青掏出车钥匙，车灯亮了一下，带着小翅膀的车标正中央有一个醒目的字母“B”。
　　他拉开副驾驶的门，林希眸上车时就知道，这件事没完。

　　她的视线无焦距地发散，中控台上有一排撑着荷叶的小龙猫摆件，这是他刚买这辆车时她给他挑的。
　　她完全没考虑这个小摆件是否与价值几百万的豪车合衬，只是觉得很可爱，就送他了。

　　驾驶室的车门打开又合上，汽车却没有发动。
　　陆彦青握住方向盘，声音凝重：“希希，跟我说实话。”

　　林希眸瞳孔微缩，心脏像是坠了铅块，猛地往下一沉。
　　陆彦青不相信她。
　　他不相信她没有参与作弊，也不相信她跟纪嘉茂没有任何暧昧关系。

　　为什么呢？明明她都说清楚了啊。
　　她急得眼眶都红了，为自己争辩：“我没有要作弊，我跟他也只是正常来往。”
　　“我不喜欢你撒谎。”陆彦青的眼眸好似寒潭，声音也像淬了冰碴。

　　是的，他对她这番说辞的定义是“撒谎”。
　　林希眸的眼泪决堤而出。今天她受了好多好多委屈，她努力克制着，将它们垒成高墙，进行自我防御。
　　可他的一句“撒谎”，将这堵墙轻而易举地击垮了。

　　真是糟糕透了。
　　她这两周那样拼命地想要提高数学成绩，为的就是跟他一起去瑞士滑雪，结果搞得一地鸡毛。
　　现在她连他的信任也要失去了吗？

　　陆彦青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前两周，你每天都晚归，你跟我说，你在学校。”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尽量去无视她的眼泪和呜咽。
　　她擦着眼泪，抽噎着：“我是在学习。”

　　“跟那个男生一起吗？”他静静地说。
　　林希眸拭泪的手指顿住了，惊惶地抬头。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陆彦青没有告诉过林希眸，就在前几日，某天晚上他开车路过C大附中门口。
　　本想接她一起回家，却意外撞见了那一幕。

　　林希眸坐在餐厅的玻璃窗边，和对面的男生共享同一份薯条。
　　隔着梧桐树叶与重重灯火，她笑靥如花，眼睛里似有光芒闪耀——那是小女生面对喜欢的男生才会流露的眼神。

　　兴许是那个夏夜太过闷热，他在路边停了几分钟就驱车离开了。
　　他打算等她考完试再和她谈谈这件事，谁知今天却被老师一个电话叫到学校来，理由是她考试作弊。
　　看到她和那个男生同时出现在办公室，他明白了一切。

　　欺骗和作弊，本质都是在撒谎。
　　乖巧如她，什么时候竟学会了这种事？
　　是青春叛逆期到了吗？

　　“为什么要撒谎？”陆彦青问。
　　“我……我……”林希眸说不清楚了。

　　“你觉得我会反对你们？”他语调平缓，明明是个疑问句，到他嘴里却是陈述语气。
　　“不、不是。”她根本就没有要和纪嘉茂在一起的意思，何来反对一说呢？

　　“那是为什么？”
　　“我只是……”林希眸羞耻地咬住下唇，说不出话来。

　　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呢？如何敢说？
　　一份本该美好的感情，为什么却像怀了龌龊的心思一样？

　　陆彦青的侧影在她的泪眼里模糊了。
　　她喜欢他，喜欢一个大她十二岁的男人，喜欢一个身份是她“叔叔”的男人。
　　她想在他心里维持美好的形象，仅此而已。

　　陆彦青顿了顿嗓，一字一句道：“希希，在这件事上，我尊重你的想法。”
　　林希眸顿时手脚冰凉，她抓住他的衣袖，难以置信：“难道你希望我早恋？”

　　“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一滴热泪顺着脸颊掉落，她说，“如果我说我喜欢他，你会支持我跟他在一起？”
　　他的衬是丝质的，那滴泪水像莲叶上的露珠滚动着，最终滑向衣褶深处。

　　陆彦青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重复道：“我尊重你的想法。”
　　林希眸的脑袋“嗡”了一声，手指蓦地松开了他的衣袖。

　　陆彦青对她没有任何那方面的想法，他可以平静地看着她和另外一个男生谈恋爱，甚至不会以家长的身份阻止一下。
　　可是，如果哪天陆彦青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恐怕她会将这辈子的泪水都流干。

　　一种莫名的情绪燃烧着她，几乎要将她化为灰烬。
　　她的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褪去所有温柔的伪装，给自己套上最坚硬的铠甲。

　　她浑身发颤，抖着嗓音说：“那好。既然你支持我跟他在一起，我要跟他上床，行吗？”
　　他脸色蓦地阴沉，嗓音压得极低：“别胡闹，你才多大？”

　　“我没有胡闹，情侣不是都要做那种事么？做好措施就行了。”林希眸不是不懂人事的小女孩，她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只是现在，她说这些话的目的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在试图激怒陆彦青。
　　她希望他动怒，希望他不留情面地指责她，希望他严厉地说上一句：“你不准和他在一起。”
　　这样她就会相信，至少有那么一种可能，他也是喜欢她的。

　　可是他没有。

　　短暂的沉默后，他只是非常冷静且克制地告诉她：“希希，在你成年之前，不可以。”
　　她直言不讳：“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成年了，就可以随便上床了？”

　　她梨花带着雨，不着粉黛的肌肤被泪水洗得透亮。
　　最是脆弱无辜的模样，却硬要说出这种不知羞耻的话。

　　陆彦青心生烦闷，微微松了一下领带。
　　他着了她的道了，就不该和她讨论这种禁忌话题。

　　不知为何，那天晚上在后视镜里一闪而过的画面竟无端浮现。
　　她的腰肢盈盈一握，校服裙下的大腿白得晃眼，双足小巧而稚嫩……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着。
　　他有点儿不认识她了，从身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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