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草》狐狸寨丶阿芩

5、第 5 章

　　单洱的漫画最终命名为《金莺》，急赶慢赶，终于在连载会议前画完了两话原稿，和三话分镜稿一齐交了上去，在连载会议结果出来之前，暂时松了口气。
　　正在这个间隙，家里又和单洱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地打听单泗的近况，她迷茫地听了半天，才知道单泗似乎陷入了什么难题，对家里的态度过于冷淡，让妈妈很是担心。后来妈妈给他打电话，双方竟然大吵了一架。吵架的内容妈妈不愿细讲，只让单洱劝劝弟弟。
　　上回的家庭会议单洱听得不仔细，只记住了画展一个关键词，也想不明白吵架的点在哪。她早在青春期的时候就和弟弟疏远了，而且独自生活很多年了，两边都不会找她谈心，个性不够圆滑，也从没担过调和的角色。
　　忽然接了劝架的任务，单洱决定直接问个明白，下回单泗再过来，她一边画图，一边随口问坐在自己边上不远的弟弟：“你是不是和爸妈吵架了？”
　　单泗画画的笔一停，沉默了好一阵，“哦”，吐了个单字节出来。
　　单洱追问：“你们吵什么了？”
　　单泗想了想，竟然也说不上来是在吵什么，是他们事无巨细的关心干涉惹人烦吗？还是他自己自我任性不听人劝？他们吵架不是因为这种不假思索套上去的罪名，他们的吵架是必然的、没有结果也没有意义的争辩，谁也无法改变无法解决。单泗闷声说：“没什么。”
　　单洱什么也没问出来，依旧迷茫，尽量摆出耐心的知心姐姐模样：“我稍微听爸妈说了一点，说是担心你以后的出路什么的……害，担心有啥用啊，但也没法让人不担心了，唔……”
　　单泗：“不好说吧。”
　　单洱：“不好说。”
　　单泗：“那就别说了。”
　　单洱觉得他说得很对。这个弟弟有点闷，然而自己又不是什么热心助人好青年，管不来就别管了吧。想通这一点，她干脆把话题硬拉到自己熟悉的专业领域：“不管怎样，你现在还是多练习画画，创作就是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你的量还不够。在我这儿你可以接触一下商稿，了解一点行业，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除了这些，我觉得你也应该什么都多画画，背景啊人物啊都练，速写上色什么的也抓起来，画的类型多了，慢慢也能悟出点东西来……”
　　单泗听她天南地北跑火车，心里像松了口气，又有种挠不到痒的不满足，小小惆怅了片刻，觉得和姐姐一样神经大条也不是什么坏事，就练吧，练到量变足以引发质变好了。
　　单洱没心没肺的扯淡意外有奇效，虽然她本人没有察觉。
　　单泗手里正闲，听着单洱从画画讲到与编辑斗智斗勇，一面胡思乱想，一面摸鱼，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笔下画的竟然是季桉。
　　他刷地一下把那页纸翻了过去。单洱被声音惊动，抬头看了一眼，没当回事，又继续画她的稿子去了。
　　那幅不由自主画出来的小画，是穿着旧T恤短裤的季桉歪在沙发上睡觉，刚吹干的头发软软地搭在肩头脖颈，脸颊透着红，鼻尖也透着红，她把自己抱在怀里，手指握在细细的脚踝上。
　　单泗晃晃脑袋，不敢再想了。
　　随笔练习而已，经常想到什么就画什么啊，刚刚好像聊到了编辑，自然就想到她了，很正常。单泗强行镇定说服了自己，再度拿起笔，掩人耳目般，又画了一张那天靠着沙发敲键盘的季桉。
　　画得正义凛然，画得栩栩如生。
　　他还嫌不够，画完之后故意把本子就这么摊开在桌上，起身去上了个厕所。
　　单泗看了单洱一眼，想道，你看吧，我光明正大。
　　上完这个底气十足的厕所出来，正正好看见季桉低头端详这幅小画。

　　季桉是来通知连载会议的结果的，她在□□和单洱说过，出结果后她会亲自过来通知的。这是她和单车的长篇连载，她也十分重视。
　　会议开起来要好几个小时，季桉等得心焦，拿到结果第一时间就奔过来工作室，还没喘匀气，眼角余光捕捉到边上放着一副不太一样的画。
　　季桉走近了看，画里的人散漫又专注，单泗的笔触灵动，似乎能看出手指敲键盘的节奏来。他竟然给自己画了一副生动的小相，季桉心里一动，又想到单泗那双好看的手，和指甲沾着的一片墨渍，心又是一动，看画看得一错不错。
　　单车这才注意到这幅大咧咧放在桌上的画，没在意，不过是一副随手一画的人像，挥手打断季桉的视线，把不远处单泗的注意力也一并扯回来：“结果呢？怎么样了？”
　　季桉回过神来，扬起笑，迅速切换频道：“决定连载了！！”
　　“耶！耶耶耶！！！”单车用全身欢呼，激动地抱紧了季桉，两人一起嗷嗷乱叫。
　　单泗松了口气，分出一分精力替她开心，走上前去对姐姐道了句恭喜，同样收获了单车的激情拥抱。
　　“我会把原稿画得很好很好！有哪些要修改的你快告诉我！”
　　“你先别急，我要跟你说一下具体的连载安排。”
　　单车喜悦得像被百万大奖砸中，季桉说什么她都“好好好”。介于单车已经准备好了五话的分镜稿，第一话刊载选择在两个星期后，赶在暑假开始前推出，会有封面和彩页。接下来连载周期、编辑助手安排等一一说清后，季桉转述了其他编辑的评价，两人拿着分镜稿又讨论了好一阵，定下了修改方向后，单车立刻着手修改。
　　季桉抱着热茶长舒一口气，眼神一飘，看见单泗悄悄把他的速写本藏起来。她的目光不由带上十二分揶揄，心想小男生就是好啊，不仅年轻好看，又害羞可爱得不得了，方才的感动化成了小恶魔，按捺不住要冒出头，只觉得不调戏一番简直是浪费了他的可爱。
　　季桉溜溜达达地走到单泗旁边，半真半假夸他：“那副画画得真好呢，你的人像画得特别有灵气。”
　　单泗脊背不易察觉地一僵，没有抬头，客气地回她：“谢谢。”
　　季桉又问：“我能再看看吗？”
　　单泗仍是低着头，没有回答，手指捻了捻纸张，又觉得沉默把他的心虚一点点暴露出来，挣扎一番，他慢腾腾地拿出速写本，一边说：“我画得没有那么好。”一边翻到方才摊开的那页，悄悄折了下角递过去。
　　季桉把折的那个小角撸平了，一手拿着本子，一手顺势捏着那个纸角摩挲了两下，看着画心里又浪花翻涌起来，语气中带着欢喜：“之前也有画家画过我，不过都是作为编辑画的，这么生活化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单泗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板着正直的态度回应：“我喜欢画一些生活化的场景来练手，更有内容，也更有意思。”
　　季桉说：“这也是人体练习的一种吧。”
　　单泗点头。
　　抓住了个小话柄，季桉抬眼看他，像狐狸一样眯起眼睛，嘴角一勾，轻声问道：“平时画人体练习的时候，不画衣服也可以吧？”
　　单泗脸蓦的红了，惊得遮不住神色，慌乱都写在了脸上，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可爱了，季桉抿着唇笑，一边内心很不真诚地自我谴责了一番，一把年纪了还捉弄小孩子，臭不要脸的老阿姨。
　　她狐狸样的笑又把方才随心而作的那副画从单泗脑海中勾出来，画里透着红的脸颊，柔软的搭在肩头脖颈的头发……单泗忽然镇定下来。
　　更旖旎的都画了，还羞什么呢。
　　季桉见单泗默默地低了头一直不说话，决定见好就收，以免吓跑了小男生，假装咳嗽了两声要说些正经话挽救场面，就听见单泗“嗯”了一声。
　　过于正面过于认真的，“嗯”。季桉始料未及，编好的词一时全忘光了。“嗯”？什么意思？
　　气氛一时沉寂，单泗抬眼想看季桉神色，四目刚一对上，季桉连忙一阵大声咳嗽：“呃，那、那个，这幅画能给我吗？我很喜欢……不可以就算了。”
　　脑子终于转过弯来，品出了那句“嗯”是什么意思，直觉告诉她再说下去，单泗就要说出些自己不该听的话来了。现在的小年轻都练就一张厚脸皮了吗，竟然会反调戏老阿姨……
　　单泗隐约读出她的心声，眼睛弯了弯，像被什么鼓动了，明目张胆不要脸起来，一脸坦荡地盯着季桉看：“可以，你喜欢就拿去吧。”
　　一直埋头画画的单车忽然看了过来，满脸疑惑，搞不懂他们聊这么久在聊些什么。
　　季桉在姐弟俩的注视下把那副画小心撕下，双手奉还速写本，然后落荒而逃。
　　单车问：“你们在聊什么？”
　　单泗偷偷弯了嘴角：“没什么，她很喜欢我的画。”
　　单车欣然接受了这个解释，复又埋头作画。
　　单泗笑了好一阵，他也不知道自己吃错了什么药，就觉得季桉故作正经的样子很有趣，落荒而逃也很有趣，很是期待下次见面的时候，她又会有什么表情。

　　结果季桉就不来了。
　　确定连载后接连来过两天，带来了长期的漫画助手，谈完工作就匆匆地走，微微皱着眉，有些疲累的样子，之后好多天都不见人影。
　　有一天单车画着画着稿，□□敲了两声，忽然抓着自己的鸡窝头嚎叫起来：“啊啊啊怎么封面又要改！”
　　单泗：“封面改了？”封面的彩图由单车独自绘制，没让他插手，他自然不知道进度。
　　单车竖起三根手指：“第三次了，算我倒霉，遇到了多重审查。”
　　单泗忍不住问：“编辑这段时间不是没来吗？”
　　单车：“是□□，万恶的□□使人日夜工作！”
　　…………
　　对哦。
　　单车对弟弟的心声全然不知，碎碎念起了进度：“幸好分镜稿之前画得多，都和季桉对过了，基本不需要改动。插画那边现在只有一部小说的合作了，那个老师挺不错的，也不需要经常修改。不然这么磨我，我就要死了！”一边说，一边顺手打开了一个经文歌单，用“阿弥陀佛”普度一下自己。
　　单泗听着屋内环绕式的念经声，心想，那我要什么时候才会见到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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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单泗将下线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