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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0:局中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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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莲再次清醒时,是被痛醒的,麻醉散的效用已过,伤口又开始痛了。
他睁开眼,眼前依旧是一片熟悉的黑暗,耳边传来几声铁器碰撞瓷盆的响声。
箭已经取出,荆飞弋将匕首洗干净,重新别在腰间,正拿着那把样式特殊的箭端详,箭尖处的七瓣莲已经全部张开,呈倒刺状可勾入血肉,其包裹着几滴无色液体,滴入酒中,渐渐变黑。
这种箭,刺入体内后,七瓣莲是包裹状态,若使用普通的方式取出箭矢,会在拔出箭时导致七瓣莲张开,里面包裹的几滴三月泉会流出进一步融入血肉,同时张开的铁刃会对受伤者造成二次箭伤,十分歹毒。
容匡走到塌边,替容莲掖了掖毯子,问:“醒了?”
容莲眉头紧蹙,即是因为疼的,也是因为容匡的关切,他不冷不淡的说:“把暖炉给我。”
无论从语气还是态度上,都对身为太子的容匡没有丝毫恭敬之意。容匡似乎也习以为常了,将暖手的暖炉递给容莲。
“桃溪院我命人重新收拾了一下,这段时间你得卧床静养,明日一早我帮你向父王告假,还有什么要办的事情,你让乌雀来我的天子宫转告。”
容莲不置一词,片刻后才问:“那把箭呢?”
荆飞弋将箭矢递给他,容莲看不见,用手细细在上面描绘,有凹凸不平的地方,“刻了字?”
“不是字,是一朵莲花的标志。”荆飞弋解释道:“或许我们之前猜错了,七瓣莲中还有几滴三月泉,足以顷刻致命,对方并没打算让白藏花神活到春祭大典的仁慈之心。”
本就是冲着他的命来的,又岂会好心让他多活三个月。
选在都野郡王入赤乌城的当日动手,刺杀七皇子,若容莲死了,谁的嫌疑最大?从表面上看,毋庸置疑的,都野郡王一行人嫌疑最大,时间也巧合,可以说是刺客混入了入城的队伍,也可以说刺客本就是郡王指使的。
虽然说这巧合的实在太像栽赃嫁祸,若深查下去,要么一无所获,要么提前准备好的证据一一浮现,但不论何种真相,都对都野郡王不利,会令北凉王心生猜忌。
三人心中各有思量,容莲以要休息了为由,打发他们离开。
容匡道:“这几日你的伤势还需仔细调养,乌雀怕是照顾不来,若世子不介意,可否留下照顾一二。”
荆飞弋琢磨着太子这是什么意思,真的只是让他留下来单纯的照顾容莲?还是说有什么自己没想到的深意。
不过,七皇子看自己百般不顺眼,定然也不会同意的。
正想着,破天荒的,容莲居然同意了,“大哥安排甚好,就让世子留下吧,有些旧账,是得算一算。”
荆飞弋:“……”
容匡无奈笑道:“你可别像小时候一样欺负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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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匡走后,荆飞弋也准备起身告辞,这赤乌城的几个主儿,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容莲一反常态,问:“你今日一入赤乌城,就随楼依依来赴太子邀约,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都野郡王的意思?”
荆飞弋斟酌着道:“此是意外,我原本是要随楼依依去楼家看望祖父的。”
容莲嗤笑一声,“你这拙劣的借口还是省省吧,太子在这赤乌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你跟楼依依的行踪岂会无人知晓。纵然都野城不想站位,但从你随楼依依踏入这西霜阁的那一刻,就已经卷入这夺嫡之争了。”
“七皇子殿下倒是看得通透。”
“若是看不通透,哪能活到今日?”容莲正常起来说话还是挺有条理的,“大哥留你在这西霜阁,就是故意的,我是他名义上的亲弟弟,虽然关系一般,但比三皇子还是要亲一些,谁都知道我经常住在西霜阁,你又夜不归宿,孤男寡男,与我交好……”
荆飞弋皱了皱眉,“七皇子殿下,望自重,太子殿下也没你说的这般不堪。”
“我说的是事实,他什么样我比你清楚。再者贵族之间好男风你不会不知道吧?若非白藏花神这个身份,不知道会有多少流言蜚语编排我呢。”
荆飞弋并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殿下,夜深了,我先走了。”
“慢着!”容莲冷下声音,“今日这箭与毒虽出自西戎国,但这搭弦之人却未必,你既无心来挑选世子妃,便早日随都野郡王离开赤乌城,早走早抽身,北凉国变天也就这几年了。”
想不到他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着实令荆飞弋心中有些许讶异,微微作辑道:“多谢七皇子提醒,只是身为北凉臣民,身居高位,理应为百姓挑选出一位明君。”
言下之意,太子与三皇子的夺位之争,都野的立场是无法置身事外的,不仅仅是都野郡王,所有的王公诸侯,都有责任选择、辅佐下一任明君。
太子与三皇子所争的这个位置,不仅要得到北凉王的认可,更要得到文武百官的认同,才能服众。
“明君?”容莲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假模假样的笑了几声,牵动了伤口,又疼的龇牙,“如此说来,你认为太子或者三皇子两人之中,有一个会是明君?真是可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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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飞弋离开后,径直回了都野郡王落脚的府邸。
佟副将已经等得焦急了,正想派人乔装打扮去找,此时见人回来,忙问:“小世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郡王还在等你呢。”
“父亲在哪?”荆飞弋脱下大氅递给他。
“在书房。”佟副将一边掸去大氅上的雪,一边说道:“你快去吧。”
都野郡王正在处理都野送过来的军报,烛光将荆飞弋的影子拉的斜长,荆重头也不抬的指了指炉火旁的垫子,道:“暖会儿再说。”
待批复完军报交给佟副将后,才起身坐到炉火旁,开了一瓶从都野带来的羊羔酒,父子俩各满上一杯,碰了碰。
“说吧,儿子,去接触了太子,感觉这个人怎么样?”这府邸周围都是他们带来的人,不存在隔墙有耳,荆重说话也随意的多。
荆飞弋想了想,评价道:“很有远见,对北凉朝内朝外的局势、敌国国情分布、战场局势都颇有自己的见解。”
“你这评价有点高。”荆重摸着下巴道:“先别跟太子走的太近,三皇子的人很快也会接触你的。”
荆飞弋点头,表示知晓。
“还有件事,今日发生的。”荆飞弋道:“就在我们入城后不久,七皇子遇刺了。”
荆飞弋将情况一一道来,以及箭上的三月泉毒。
“晚上为七皇子取了箭,耽误了回来的时间,箭我带回来了。”荆飞弋将断成两截的箭取出,递给父亲。
佟副将将批复好的军报交给下属,待携信的猎隼都飞走后,才折返回来,进来时正好看到那支箭,连忙快走了几步,打量道:“咦?西戎国的暗箭?”
荆重沉吟道:“七皇子说的没错,箭与毒虽来自西戎国,但拉弓搭弦的人却未必,不排除栽赃嫁祸给西戎国、挑起北凉与西戎战争的可能。不过,这三月泉确乃西戎秘毒,要想得到这种毒药,幕后之人必定与西戎王公诸侯有接触。”
“此事得深查,不论是栽赃嫁祸、还是内外通敌,都是不可饶恕的重罪。”荆重道:“说起来,我们恰好是今日入城,嫌疑最大。”
“话不能这样说,随郡王来赤乌城的都是精挑细选的亲兵,绝不可能混入敌国细作。再者,就算我方有心杀害皇子,也不会选在今日动手,更不会去杀一个毫无储君竞争力的七皇子,直接除掉太子或者三皇子中的第一个,扶持另一个人上位不就行了?”
佟副将这话着实大逆不道,但都是自己人,无妨。
佟副将道:“总归来说还是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我说,刺杀七皇子就是个导-火-索,里里外外的人都值得怀疑,包括……”
佟副将指了指天。
包括北凉王。
“别说什么虎毒不食子之类的,我不信这套。”佟副将喝了一口酒,道:“今日在接风宴上,御史大人提起韩信白起,北凉王未加阻止,依旧与郡王相谈甚欢。韩信白起谁不知道?那都是一代忠臣良将,最后却因功高震主至君主猜疑赐死。郡王一生为北凉国征战无数,开疆扩土,现在北凉王却以为世子挑选世子妃为由,想将世子留在赤乌城,众所周知,郡王就一个独子,留下世子当人质,就是拿捏住了郡王的咽喉,使整个都野城、驻守边关的七十万铁骑都不敢轻举妄动。”
荆飞弋摇了摇头,说:“佟叔过虑了,北凉王还不知道七皇子遇刺一事。”顿了顿,他说:“七皇子将此事瞒下来了,除了我们几人之外,消息尚未泄出。楼依依已经赶去大唐打听西戎国质子的下落了。”
不过,接风宴上竟然有人提起韩信白起……
“父亲,你们还是尽快启程回都野吧,七皇子一事,还不知敌人是冲着谁来的,目的没达到,肯定会再次动手,不可能每次都这样幸运。况且,北凉王既然已经忌惮你了,又有奸臣从旁吹风,赤乌城这是非之地,勿再多留。”
“世子说得对,郡王,我即刻着手安排,三日后就启程回都野。”
荆重略有些迟疑,七皇子遇刺一事,是在他们意料之外的,看来赤乌城的局势比他们想的要复杂得多。
“飞弋你……”
“北凉王不会让世子离开的,郡王若执意带走世子,只会令北凉王更心生猜疑,我会陪世子留在赤乌城,护其周全的。”佟副将道:“郡王,咱们有没有造反之心,天地可鉴,问心无愧。况且西戎国一直是北凉的强敌,边关还需要您镇守,世子在赤乌城不会受到亏待的。”
话已至此,都明白轻重缓急,荆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叹道:“说来,这七皇子倒是聪慧的很,只是可惜了,如果他没有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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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西戎国与边关将士发生大规模摩擦,军情急报呈到北凉王面前。
西戎国素来不安分,此次趁着都野郡王入都述职,又开始虎视眈眈、骚-扰边境了,还扬言要打进赤乌城,踏平宫阙。
朝堂议论,北凉王震怒,都野郡王顺势请命即刻回去主持大局,这一切看似都顺理成章,纵然有心之人想让都野郡王再在赤乌城多留几日,也找不到比打仗更重要的理由了。
北凉王也明白,对付西戎,还真只能倚靠荆重手中的铁骑,他们与西戎对战经验丰富,战损比永远是最低的。放眼望去,能够取代都野郡王位置的,还真没有,即便是南夷郡王也不行。
殊不知,西戎国此次之所以与边境发生摩擦,完全是佟副将安排下去的,军师看信之后立刻明白,这是要找个理由让郡王提前回来,只怕是赤乌城不太平。
于是立即作出部署,边关将领带兵夜袭了西戎驻边营地,激怒对方,才上演了这么一出大规模摩擦。
陛下身边的暗哨无处不在,他们必定会将军情如实传回赤乌城,这样一来,郡王顺势请命回来主持大局,也就无可厚非了。
两国皆知,驻守在都野边境的那个荆将军,是一尊石佛,他在一天,西戎便无法踏足北凉的土地一寸。
这么多年,从未撼动过。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