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是我旧情人》夜阑听风

105、105：天相星

　　荆飞弋继续问道：“再后来呢？”

　　“再后来，为了向百姓解释白藏花神失明一事，陛下宣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大概就是这意思吧，白藏花神的失明，是上天的意思，是有更大的神迹将显灵。”

　　荆飞弋敏锐的问：“引魂灯？”

　　“不错，引魂灯。”

　　传言说，人的魂魄上有三道魂火，人死后，一道归于天、一道归于地，一道归于尘。归于天地不可留，归于尘的这一道则寄托了亲朋好友的思念之情，可做最后的道别。

　　但没人知道如何道别，大家都遵循着一个心灵慰藉的习俗。

　　赤乌城的习俗，是人死之后尸身要在家中停尸七日，亲人为其守灵，七日之后再祭拜一次死者，为其准备一碗“投胎饭”，死者的魂魄享用完之后就可以安心去投胎，不再羁留尘世与亲人。

　　这就是古往今来人们以为的最后的道别。

　　然而，引魂灯的出现，颠覆了这在赤乌城乃至各国流传了上百年的认知。

　　第二年开春之后的春祭大典，原本风和日丽，当花车游行经过白露山时，骤然乌云密布，宛如夜幕降临。

　　所有家中有停尸死者的百姓，皆看到一道魂火自死者身体中脱离，像一团泛着诡异红色的火焰，飘飘荡荡向着花车聚集而去。

　　那是无比诡异而惊悚的一幕，却又因为“天意”，而被视为“神迹”。

　　成百上千的魂火围绕在花车周围，围绕在白藏花神身边，点亮了夜幕蓝的天空，同时也震撼了全城百姓的心，举目之下，无不跪拜。

　　白藏花神手执神杖，一身鎏金的盛装，双眼蒙着嫣红的绸带，衬的肤白如雪，不似凡人，宛如一个不小心降临尘世的小神祇。

　　八岁尾、九岁初，年幼的白藏花神对那些魂火挥手说：“去向牵挂之人做最后的道别吧。”

　　那些魂火便各自散去，红色火焰中显现出一个个小小的亡者的人影，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却能够从动作上看出是在道别。死者的亲人无不悲怆痛哭，对显现神迹的白藏花神更是从心底臣服。

　　那些魂火，最后都跟着白藏花神上了白露山，由白藏花神亲手种下一颗颗桃核，不出几日便可长成树木，纯洁的白色桃花长年花开不败。

　　桃树枝头挂上一盏盏灯笼，灯笼上缀着红色的丝带，上面写着每一个亡魂的名字、属地、年龄、忌辰。

　　佟副将道：“白露山只有每年的春祭大典，才对外开放，具体是什么样子的，此次春祭大典结束后咱们可以去看看。”

　　“总之，神迹显灵，也就没人再去深究白藏花神为何失明了，问——就是天意如此。”

　　在这之前，容莲是北凉的凡人封的“白藏花神”，在这之后，容莲——就是坠落人间的神。

　　-

　　佟副将最后总结道：“三皇子与乌洛兰氏的血缘关系是不可否认的，而北凉以莫须有的罪责为借口侵-占乌洛兰氏也是事实。郡王离开赤乌城前与我夜谈过，说陛下心思难测，虽表面上不阻止甚至默认三皇子争夺储君之位，但就凭三皇子的母妃是洛云公主，身体里流着乌洛兰氏的血，他就不可能成为北凉的继承人。”

　　“父亲也说过，乌洛兰氏余孽未除尽，经过这些年修生养息，有死灰复燃、卷土重来的意图。”荆飞弋思索着道：“当年乌洛兰氏的皇族几乎死绝，三皇子是唯一一个乌洛兰氏皇族的血脉了吧？”

　　“还有一个。”佟副将回答说：“黔西侯与洛霞公主有个女儿，算起来也是皇族的血脉，当年没有找到。”

　　洛霞公主是洛云公主的胞妹，乌洛兰氏先王后的另一个女儿。

　　佟副将想了想，补充道：“不过那孩子当时还年幼，又逢战乱，无依无靠，估计是活不下来的。”

　　“那就只剩下三皇子了。”荆飞弋说：“乌洛兰氏要想复国，必定会想方设法接触三皇子，拥护他，辅佐他……最快的复国方法，无疑是掌控北凉朝政，鹊巢鸠占。”

　　待三皇子日后成为这个国家新的王，北凉，便不再是北凉。

　　佟副将赞赏的点了点头，“世子猜得不错，这也是我与郡王推理的最大的可能性，陛下身边谋臣无数，定然也早有防备。只怕是故意放出烟雾弹，继位人在太子与三皇子之间摇摆不定，让那些乌洛兰氏余孽看到有机可乘，待他们都聚拢到三皇子身边后，便可一网打尽，永除后患。”

　　荆飞弋心道：好大的一盘棋。

　　“父亲让我平衡几方关系，原来是这个意思。”

　　“北凉王想钓鱼，但太子手中的筹码比三皇子多，乌洛兰氏的余孽都是人精，没有十之八-九的把握是不会上当的。都野城是个举足轻重的筹码，将世子你放到这张棋盘上，会打破这个僵局，若你心向三皇子，他便得到了一张王牌，可定输赢。”

　　“所以，三皇子会极力拉拢你，而太子也不会坐以待毙，这就是北凉王想看到的。”

　　“正因为举足轻重，才更要小心谨慎。”佟副将一改态度，正色叮嘱道：“世子，不瞒你说，北凉王与郡王的嫌隙，便是因乌洛兰氏而起，这嫌隙不是单方面的，而是相互的。虽说作为军人，以忠于国家、忠于君上为荣。但北凉王当初的所作所为，还是令郡王感到兔死狐悲的悚然。”

　　“洛云公主何其无辜，却不得不死。乌洛兰氏虽有叛离之心，但这无可厚非，他们本是战败臣服于北凉，并不是割据给北凉，双方立下资源协定，是北凉违反协定在先，意图吞并他们在后。”

　　“陛下当年为了永除后患，下令诛杀乌洛兰氏全体皇族，连与皇族有姻亲的王公贵族都全部铲除，没能留下一儿半女。虽口口声声说乌洛兰氏的子民与北凉子民一视同仁，但活的最脏最累最没有尊严的，十个人里有九个都是乌洛兰氏。”

　　“白藏花神中毒与先王后的病逝，是编排后面这一出大戏的借口，连自己的儿子与发妻都能利用的这般彻彻底底，郡王从心底认识到当年并肩作战的兄弟已经变了一个人，一个为了国家强大，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君王难定功过，陛下统治下的北凉确实强大不少。史书记载的，也只会是万里长城，而不是砌成万里长城的一块块砖。”

　　佟副将道：“世子，陛下忌惮郡王功高震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在这盘棋上走的每一步，都需极为小心谨慎，因为掌控这盘棋的人，是北凉王。前有洛云公主勾结黔西侯叛乱，难道就不会有都野勾结乌洛兰氏余孽复国吗？”

　　荆飞弋脸色一变，“可三皇子……”

　　“牺牲一个拥有叛党血统的皇子，可以除掉一个功高震主的心头大患，怎么想怎么划算。”佟副将神色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惊世骇俗，“皇子有很多，统领北凉七十万铁骑的都野郡王却只有一个。”

　　不论陛下最终的目的是什么，都不能让他拿捏到一丝一毫的机会，乌洛兰氏对于都野来说，是绝对不能触碰的。

　　且从今日三皇子问的那句话来想，其很可能已经与乌洛兰氏的叛党余孽站在一起了，而乌洛兰氏的叛党又与西戎国交集深厚，这死灰复燃的背后甚至可能有西戎国的支持。

　　他们想把都野拉下水，那无疑是给了北凉王一个契机，一个“勾结叛党、里外通敌”的死罪。

　　佟副将道：“七殿下扰了这次的宴请，倒是给我提了个醒，之前我一直想着如何平衡几方关系，在太子与三皇子之间两面逢源，互不得罪。但互不得罪的另一面，就是都会得罪，两边不讨好。”

　　“佟叔的意思，是让我跟太子走近一点。”

　　“或者跟七殿下。七殿下与太子一母同胞，虽关系不甚融洽，但他毕竟还是太子的亲弟，对陛下与太子来说，他是属于太子一边的。”佟副将强调道：“近期先找借口不要赴三皇子的约，我会派人暗中调查一下，如果他真的已经与乌洛兰氏为伍，我会想办法拿到证据，交给郡王，看郡王如何决定。但有一点是不变的，三皇子，不能坐上咱们北凉的王位，而世子你，也不可以让陛下拿捏到一丝一毫的‘都野不忠’的苗头。”

　　荆飞弋脸色凝重的点头。

　　-

　　马车到达西霜阁府邸前，守卫小跑过来接驾，方才已经得了乌雀大人的嘱咐，知道此行回来会多几副生面孔。

　　不过当北凉第一美人从马车内出来时，守卫还是惊呆了，出神了好几秒才连忙上前搀扶。

　　而后，小心翼翼的问：“我们家殿下呢？”

　　阿曼莎掩唇一笑，美丽动人，守卫又被其美貌晃的出了神。

　　望舒先生轻咳一声，提醒说：“七殿下在马车内睡着了。”

　　守卫尴尬的收回视线，连声道：“噢噢好的，南门是专供马车通行的，卑职这就驾马过去，别扰了殿下休息。”

　　荆飞弋勒住缰绳：“……”

　　南门离西门隔了快一公里，至于这么娇惯吗？

　　“世子殿下？”在守卫的惊呼声中，荆飞弋翻身下马，登上马车，掀开车帘，低头钻了进去。

　　容莲后半程确实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喊他，他不耐烦的蹙了蹙眉，是谁这么不识趣，不知道他睡着了不许打扰吗？这人定不是乌雀。

　　“殿下，到家了。”

　　容莲侧躺着，怀里抱着暖炉，长腿微弓，身上盖着貂裘，长长的绒毛遮住了他的面部。

　　荆飞弋伸手将貂裘往下拉了拉，露出对方的脸，十分大逆不道的拍了拍对方光滑软糯的脸颊，手感出乎意料的舒服。

　　“殿下，你再不醒，在下就失礼了。”

　　容莲闭着眼，半梦半醒的推了他一下，“走开，别吵。”

　　荆飞弋说到做到，果真不再喊他，而是将貂裘把人裹得严实一点后，直接将人给抄了起来。同时，看到了容莲枕着的那个东西，是垫了细绒毯的他的面具。

　　容莲后背有伤，抹了止痛药膏，荆飞弋避开了他的伤口，但突然被抱起来的大幅动作，还是牵扯了他的伤口，容莲醒了。

　　彼时，荆飞弋正站在马车外面的坐垫上，脚下是几阶下马墩，他扬了扬眉，“醒了？”

　　容莲看不见他这一动作，也无从体会两人此时的姿势有多……

　　“你干什么？”容莲皱着眉，挣了一下，“把本宫放下来。”

　　荆飞弋遂真的将人放下，容莲冷哼一声，“扰本宫清梦，该当何罪？”

　　说着，以为自己在平地上，抬脚往前走去。

　　阿曼莎惊呼一声：“殿下小心——”

　　容莲脚下一空，震惊的来不及喊“救驾”，荆飞弋已经跃下马车站到他面前，稳稳当当将人接了个满怀。

　　容莲靠在他胸口，惊魂未定的心脏砰砰直跳，偏偏那个罪魁祸首还假模假样的叮嘱他：“殿下小心些，方才还没下马车呢。”声音淡淡的，带着点焉坏的笑意，就在他的头顶。

　　容莲大怒，“你敢戏耍本宫！乌雀，乌雀——！”

　　乌雀没在，容莲咬牙切齿的把荆飞弋推开，怒气冲冲的喊道：“来人啊！都死了吗？还不过来扶本宫！”

　　守卫急忙过来搀扶，容莲还在发脾气，先是把自己的手打在了守卫坚硬的铠甲上，疼的嘶了一声，后又是被守卫碰到了他后背的伤，气得破口大骂。

　　守卫是刚调来西霜阁没多久的，还是个愣头青少年，快被发怒的殿下吓哭了，求救似的目光投向荆飞弋。

　　荆飞弋欣赏够了容莲出糗，才漫不经心的开口：“真不要在下扶你？”

　　容莲怒斥：“你怎么还没滚！！！”

　　话音落，突觉自己脚下一轻，荆飞弋再次把他打横抱了起来，神色淡定的往西霜阁内走去。

　　佟副将默默在心中给自家小世子比了个赞，撩人一套一套的，真看不出来啊。见他们进了西霜阁，佟副将也不在外等候，先回府邸了，得尽快飞书给郡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