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是我旧情人》夜阑听风

19、019：假新郎

　　夜半，子时刚过。

　　一阵锣鼓喧嚣声突兀的响起，大几百余人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进了城，一路吆喝着欢天喜地，好不热闹。

　　花童们在前面开路，掂着花篮撒花，中间是壮丁们抬着八抬大轿，后面是长长的两队提着红灯笼的少男少女，烛光映衬下，那些“人”脸上的笑容完全是僵死的。

　　城中百姓躲在屋里心惊胆战的看着这一幕，偶尔还能认出几个迎亲队伍中已亡的故人，仔细看地上的花也都变成了冥纸，简直荒诞诡异至极，鬼气森森，几乎将人吓昏过去。

　　在迎亲队伍的最前端，是新郎官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带着鬼面，鬓边几缕小辫儿，发带上点缀着几许流苏。他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拿着挑花枝，姿态放松，好不悠闲。

　　洛临渊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在城主府门口停了，随后不慌不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上楼梯台阶，推开房门。

　　须臾，眼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绣线长靴，对方站定半响，似在打量。

　　雾泠看着眼前静坐床边的“夫人”，穿着宽大的喜服，红盖头上绣着比翼双飞鸟，双手交叠的握着青羊玉佩，指节修长。

　　有点意思。雾泠意味不明的轻呵一声。

　　“夫人，请跟为夫走吧？”那双靴子的主人说道，声音带着三分调侃，七分笑意。

　　沉默两秒，洛临渊伸手牵住了递到面前的那节桃花枝，心往下沉了沉，朝林城除了城楼前的七株桃树，再无桃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让他知道，眼前这阎罗王并不把桃木七杀阵放在眼里。

　　“夫人慢些，小心台阶。”

　　“夫人请上轿，路程稍远，有些颠簸。”

　　“夫人怎得不说话？莫非害羞？”

　　若是普通男女，定是害怕的说不出话。而洛临渊不发一言则是为了避免露馅。

　　为了待会的伏击十拿九稳，他带着冥界的信物，代洛青黛成为被选中之人，好在这个阎罗王并不在意，自说自话，也能一路畅聊。

　　雾泠心中哼笑：上过一次当，还能再被愚弄一次不成？

　　——

　　一路上热热闹闹，庙堂已近在眼前。根据城主所说，阎罗王通常是在此处与新娘拜堂，然后进入鬼林，消失不见。

　　庙堂里供奉着十殿阎罗泥像，各个刻的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简直比邪祟还要邪门。

　　大红灯笼高高挂，千盏红烛喜迎门。

　　雾泠慢悠悠的牵着“夫人”来到高堂处，各自捏着桃花枝两端，在阴差的高声吆喝下，行三拜之礼。

　　在最后一拜的时候，雾泠突然打趣说：“咦，夫人竟比为夫要高呢。”

　　洛临渊心道不妙，莫非已经露馅了？这个阎罗王察觉到了？

　　“夫人有些心不在焉啊，可是在等什么人？”分明是笑吟吟的声音，从容不迫之余，却又隐含着一丝威告。

　　话音刚落，雾泠陡然出手，桃花枝以迅雷之势掀起红盖头，露出少年冷若冰霜的俊朗面容。

　　“呀，仙门人。”

　　雾泠故作吃惊的惊呼一声，敏捷的闪身避开一枚棋子，刚退到庙堂之外，一张缚妖网从天而降，楚飞韶等人早已在此伏击多时。

　　然而雾泠的反应更快，显然早有防备，身形顿时散作一团黑雾，眨眼之间又在另一处凝聚成形，丝毫未受影响。

　　“过分了啊。世人皆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千里万里情深深。夫人，你怎可对为夫下此狠手？”

　　洛临渊眉毛一抽，“邪魔歪道，休要胡言。”

　　“怎么就是胡言了？方才咱们都拜过堂了！十殿阎罗为证。”

　　“闭嘴！”

　　“夫人忒凶。”鬼面下传出一阵阵嬉笑声。

　　洛青黛与楚氏兄妹三人合力，将雾泠困锁在这方寸之地，洛临渊隔空御剑，与其缠斗。

　　“这可是一品灵器。”雾泠一边闪避，一边漫不经心笑道：“夫人，这剑的灵识刚刚成形，若被我打散了那就太可惜了。”

　　洛临渊冷着一张脸，置若罔闻。

　　“夫人天资过人，仙缘很深，这剑灵日后修出灵体，必将所向披靡。”言毕，他突然截住岁寒剑，任其蕴含的灵力侵蚀自己的手掌，在剑身上狠狠一弹，对里面初具灵识的剑灵威胁道：“乖乖回鞘，好好修炼，否则拿你烤鱼！”

　　岁寒剑仿佛听懂了一般，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自主回鞘。

　　岁寒剑正在形成自己的灵识，身为主人他当然是知道的，但是岁寒剑的脾性，他也是知道的，从不会听从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的命令，且这是一品灵器啊！

　　冥界的一位阎罗王，实力竟如此之强？

　　“好啦，不陪你们玩了，换我的小宝贝来。”雾泠吹了一声口哨，平地起狂风，姑获鸟振翅飞来，它身后就是凭空出现的鬼林。

　　众人内心：我丢，神他妈的小宝贝！

　　姑获鸟之前被他们所伤，记仇得很，九个脑袋争先恐后的尖叫着，目光凶狠的盯着他们，似乎在无声嘶吼着要报仇雪恨。

　　洛青黛当机立断，单手结印，大喝一声：“阵起！”

　　他们先一步在此处布下法阵，地面上泛起幽幽蓝光，一张巨大的棋盘若隐若现，将庙堂及周围全部覆盖，最终连成一片。

　　雾泠眉梢一挑：连星阵？

　　四大仙门各有所长，其中未央阙精于剑道、布棋控局；落日谷则广修天下乐器，以音律驭妖战斗。

　　楚氏兄妹取出随身携带的灵器，奏出悠扬的曲子，召唤并控制附近的妖怪前来相助。

　　三人合力缠住凶狠暴戾的姑获鸟及雾泠，洛临渊抽出佩剑，飞身上前与雾泠斗法。

　　他们必须在今夜擒住阎罗，逼其封闭此地的冥界入口。

　　“我知你心中打的什么主意。”雾泠慢悠悠道：“想逼我立下血誓，封闭此地冥界入口对不对？可惜了，理想很美好，现实已脱轨。”

　　“什么意思？”

　　“你是假新娘，我是假新郎，缘分双双拜高堂。”鬼面下的雾泠心情愉悦的笑道：“昨晚托梦信使便是我，从我进房间那刻起，就知道你不是她，即便你握着我留下的信物。”

　　洛临渊脸色微变。

　　“终于意识到被耍了？生气了？啊，去年朝林城偷天换日的时候，我们也很生气呢。那个婆娘忒老忒丑。”

　　雾泠说着大喊道：“阿罗！戏看够了没，带上你媳妇，走了！”

　　众人始料不及，姑获鸟头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手执折扇的玉面书生，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他们能陪你多玩会儿呢。”说着一跃而下，冲破他们布下的法阵，直逼洛青黛。

　　楚飞韶惊呼一声：“——洛姑娘小心！”

　　“晚了。”玉面书生微微一笑，掳了猝不及防的洛青黛往后一跃，那鬼林立刻将两人“吞”了进去。雾泠紧随其后，转眼间就消失在了鬼林。

　　余下三人脸色不佳，想不到冥界中人竟是有备而来，反摆了他们一道，且毫不恋战，目的达到立刻撤退。

　　被掳走之人乃是洛临渊的胞姐，他定不会坐视不理，楚飞韶问：“沉兰兄，现在怎么办？”

　　洛临渊不发一言，足尖轻点，攥着姑获鸟的一尾羽毛，藏身羽下，随姑获鸟一起进入鬼林。

　　楚飞韶心一横，紧追上去。

　　洛家姐弟帮过他们，这份人情得还，且他们是一道来伏击的，就得一道离开，少一人都不行。

　　——

　　一盏茶的功夫，九头妖鸟落于一处山崖，抖了抖翅膀，尖声嘶鸣，似乎在发泄受伤的怒火。

　　洛临渊等人趁其不备，从翎羽下悄无声息的落地，脱离了它的视野。直到楚姝姝的惊呼声响起，几人驻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他们此刻位于一处山崖边上，眼前豁然开朗，居高俯望，一条长街跃然眼底，灯火通明，繁华至极，似没有尽头般泯没在目光无法企及的黑暗里。

　　楚姝姝惊叹道：“冥界竟有如此繁华之地，我一直以为冥界是黑灯瞎火、乌烟瘴气的呢！”

　　什么无常索命、厉鬼勾魂等，这些是世间最为常见的鬼怪作祟，低级劣等，很多仙门中人都懒得出面收拾，交给一些刚刚入门的修士去历练制服。

　　久而久之，就在许多人心中形成了一种“冥界也不过如此”的错觉，低级平庸、差强人意，还不如那些为祸世间的妖物更有挑战性。

　　直到此时，在场人才惊觉自己此前的认知多么肤浅，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冥界的庞大与这无形中的压迫感。

　　“皇兄，你还记得圣女姑姑给我们讲的故事吗？只有真正有身份的鬼族，才会遵守六界秩序，故步自封，不露锋芒。只有那些欲念太多的低等鬼怪，才会偷跑出去作祟扰人。”

　　楚飞韶点头，神色颇为凝重。

　　世人皆道，冥界是有进无出的地方，仙门历来与冥界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往来，鲜少有闯入冥界者，也就无从辨别这传说的真伪了。

　　他们现在，可谓是以身试法了。

　　三人敛去气息，摇身一变，换了套行装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