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60：浮玉岛 ...
-
水湾桥是一座建在海边的码头，一直延伸到海面两百多米，建造时是由仙门所设计，承重的木桩并不是完全触及海床，而是浮着的。
这个码头的建立初衷，就是为了藏灵阁的仙船停泊，由于船体非常庞大，无法太过靠岸，所以码头才修的这样长。通过考验的孩子会被仙船统一接走，驶入海市蜃楼，从此仙凡两隔。
不过后来，这个码头也允许其他仙门使用了，比如出海做任务等等。
他们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水湾桥的尽头停靠着一艘十来米长的船，船头亮着一只灯笼，远远看去像漂浮的一团鬼火，有点邪气。船尾有一杆三角旗，上面写了一个龙飞凤舞的“樊”字。
小姑娘指着船说道：“哥哥，这个就是樊府的船，船工应该就在附近，我去找找。”
雾泠点头，召出两只小鬼，幻化成樊府小弟子的模样，假意将陷入昏迷的自己擒住。
两只小鬼一左一右瑟瑟发抖的“搀扶”着雾泠，“大大大人，这这这小的不敢啊……”大人动动手指，就可以把他俩弹成灰。
雾泠翻了个白眼，“真没用。”
“大人说的是，我俩就普通小喽啰，真当不了这份差事啊。”
“那你们应我召唤干什么？想白嫖？”
“……”两只小鬼欲哭无泪，才不敢告诉鬼王大人，他俩是赌输了接受惩罚。
-
不一会儿，小姑娘带着一个船工来了，一身道袍打扮，看起来有点道行的样子。
小姑娘指着被擒的雾泠，解释说：“道长，这就是樊家主让我带来的人。”
“当真？”那道长还有几分不信，待确认小姑娘的布袋里的玩具，确实都浸泡过无神水之后，才满意的点头道：“不错，是我给樊家主的无神水。”
说着，他得意的哼笑道：“令仙门闻风丧胆的鬼王也不过如此嘛，这藏灵阁出的东西果真好使。”
他指挥架着雾泠的两个小弟子，命令道：“把他的脸给我抬起来，让我好生瞧瞧，传说中的鬼王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一看之下，便挪不开眼睛了。
雾泠是那种五官隽秀、但眼角眉梢都带着桀骜的长相，眼尾微微上挑，双目中间、鼻根两侧，有两点红色的朱砂，十分特别，为这张脸平添几分风骨柔情。
道长有些心痒难耐，但又顾忌着几个孩子，假装咳嗽了一声，把视线从雾泠脸上移开，指着船道：“带他上去。”
两只小鬼听令，把雾泠弄到船上，悄声说：“大人，那我俩就先走啦？”
“慢着。”雾泠吩咐他们，“去把忘忧仙君引来。”
“擒拿”了鬼王还不够，还要去仙君面前刷存在感？两只小鬼恨不得原地去世，心中泪流满面，赌-博害人不浅啊！
两只小鬼依言，与道长拜别后离去。小姑娘任务完成，也被道长打发走了。
船身晃了几下，雾泠虽然闭着眼，但完全知道这人在干什么，这个道长在盯着自己看。
“这就是十恶不赦的鬼王……”道长蹲在雾泠身边，贪婪的伸手撩起对方的发丝，放在鼻尖下深嗅，露出陶醉的表情，“昙花香……比临安城的花魁都美……”
他是樊府养的门客，好赌又好色，近两年一直没做出什么大的功绩，被发配到水湾桥当船工。
起初他觉得樊府不识抬举，自己这么一个有才能的人，对方居然不看重他。
但日子一久，他的惰性显露无疑，樊府出任务少，有时候一两个月都不出一次，他乐得清闲自在，每个月还可以领到樊府发放的月俸，无论是赌还是嫖，都没人管他，何等快哉。
也正是因为他门路多，才弄到了这藏灵阁出的无神水，打算借此机会让樊家主对自己刮目相看，涨点月俸，或者给自己安排个更好的去处。
船工当久了虽快哉，但他也腻了。
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发了。
道长虽然很舍不得这美人，但他还不至于美色误事。他在船头画了阵法，燃起符纸，船悠悠荡荡缓缓的飘了出去。
-
夜色正浓，海风微歇，海上起了雾，四下一片静谧，船头的灯笼像指路灯一样，引导着船体进入朦胧的海上迷雾中。
大概过了有两个时辰，大雾中浮现出海市蜃楼，是一座辽阔庞大的仙山样式。无数的鱼群从船的周围游过，在水中成群结队，它们的眼睛像小灯笼一样幽幽发亮，十分特别。
繁星一样的鱼群，在水中排列出阶梯的形状，一阶一阶，通往迷雾中的海市蜃楼。
道长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算顺利，到地方了。”
“哦，多谢。”
一道突兀的声音在道长身后响起，他毛骨悚然的回头，看到方才还在船体里睡得昏沉的美人，此时此刻正眉眼含笑的站在他身后半米处。
道长吓一口气没喘上来，惊骇不已，“你、你怎么醒了？”无神水可以使人昏睡十天！
“你也太把藏灵阁出的东西神化了吧。”雾泠嗤之以鼻的说：“就这还想拿我赏金，太不给我面子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会！不可能！”
道长还处在难以置信的震惊中，雾泠似笑非笑的跟他挥了挥手，“拜拜了您嘞！”他一脚把人踹到了海里。
两只小鬼引着洛临渊找到迷雾中的船只，正巧就见到了道长落水这一幕，正浮在水面上大喊救命。
雾泠见洛临渊意图救他，立刻站在船上喊道：“不许救！”
两只小鬼对视一眼，大人发威了。
洛临渊飞身落在船上，雾泠一派云淡风轻的站在船头看戏，道长在水中苦苦挣扎。
这种情况，只可能是……
“他惹到你了？”
“对。”雾泠大方承认，“说了我不爱听的话，得教训一下他。”
道长认出了洛临渊，见对方没有救自己，破口大骂道：“你枉为仙君！竟与冥界同流合污！狼狈为奸！欺压同道中人！实乃仙门之耻！你有什么资格成为仙君，你就是个……咕噜咕噜。”
雾泠食指动了动，两只小鬼会意的抓住道长的腿，把他拖进了水里淹了几秒钟，又放他浮出水面。
“你不配仙君之名，见同道落难……咕咕噜。”
如此循环往复的几次，他总算折腾的没力气了，靠两只小鬼拎着胳膊才没沉入水中。
雾泠让小鬼把人提到船上，那人恢复了点力气，又想骂骂咧咧，“仙门之耻！”
雾泠二话不说就要把他再扔进海里，笑眯眯的问：“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死还是想活？想好了再说。”
道长阴沉的盯着洛临渊的背影，眼中满是怒火与仇恨。
这在雾泠看来是非常有趣的，因为从头到尾洛临渊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出现了而已，欺辱他的至始至终都是雾泠，而这个人仇恨的对象却是洛临渊。
因为洛临渊是他的同道中人，所以理所应当该救他吗？因为雾泠本就是敌对之人，他吃了苦头也只是技不如人，无可厚非？
所以说啊，这些人的思维真是有趣的很呢。
雾泠拿出手帕，体贴的帮他擦干净脸上的水珠。手帕上面绣着寒兰，一看就是未央阙的标识，不用想就知道是哪来的。
雾泠假惺惺的关切道：“我下手是没分寸了些，你还好吧？”
“呵！”道长冷笑一声，“冥界与仙门本就是敌对，落在你手里是我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还挺有骨气？”
“誓不屈服！”
“啊，那倒不必这么有血性，我没准备杀你。”雾泠慢悠悠的说道：“就想问你个问题，踹你下水的人是我，淹你的人也是我，为什么你骂的却是他？”
“他不该被骂吗！”道长恶声恶气道：“是仙门尽心竭力的栽培了他，他却为一己私欲，判出未央阙，此等无情无义之人，就该被万人唾弃！”
“每个人都有私欲，为自己而活难道不对吗？”雾泠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谈论这个，之前他没在意过，现在他突然就想知道，仙门中人对于洛临渊离开未央阙，是个什么看法。
“仙君当肩负的是天下大义，众生疾苦，六界安稳，这每一项都要重于个人私欲。所以他不配担仙君之名！即便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改变说辞！”
洛临渊从始至终，背对着他们，看着远处的海市蜃楼，没有出声。
雾泠陷入了沉默，听到身后衣炔飞扬的声音，回头，洛临渊踩上了鱼群组成的阶梯，往迷雾中去了。
“你说的有点道理。”雾泠起身离开了船，踏上阶梯，“你走吧，看在你有点骨气的份上，留你一命。”
道长愣了愣，两只小鬼趁着大人还没反悔，赶紧将船推走了。
-
这阶梯是鱼群组成，像繁星组成的星星点点的银河，十分好看，他们行走在水面上，水不湿鞋。
雾泠几步追上去，突然跳到洛临渊的背上，洛临渊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早有防备，稳稳的托住了雾泠的腿。
雾泠趴在他背上，蹭了蹭他的脸颊，“怎么了，不开心？”
“为何这么问？”
“直觉。”雾泠把下巴垫在他肩窝处，那是个很亲密的姿势，“仙门人的看法大多跟他一样，你后悔吗？”
“不。”他从离开未央阙那一刻，就知道面对的一切会全然不同。
“我一直觉得你离开仙门，是件值得庆祝的事。仙门在我眼中，就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们一天到晚待在老巢里修炼，为的还不是自己修为有成，偏偏张口闭口都是天下大义、众生疾苦。众生的苦他们看在眼里，评头论足、从不干涉，又有什么用？”
“每当瘟疫肆虐、王朝更迭、战火连天时，都是冥界去人间收拾残局，亡魂的数量十万百万的递增，奈何桥、阎罗殿、往生池、罗酆鬼狱、那都是接连数月的灯火通明，无休无歇。这个时候仙门在做什么？依旧是躲在仙山修炼，顺便事不关己的指点江山。”
洛临渊：“嗯。”
雾泠微微收紧了点手臂，话锋一转道：“不过我现在想通了，是我看法太狭隘了。楚国那位仙君大祭司，为了妖族生灵，自陨献灵，润泽万物，其能力越强、肩负的使命与责任越重。仙君与修士是不一样的，你们修行飞升，是为了更好地奉献众生，对普通人来说应该为自己而活，对你们来说却是应该为众生而活，相比之下，私欲确实是微不足道的。”
洛临渊打断他的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雾泠安静了片刻，说：“沉兰，你跟着我胡闹的够久了，回仙门吧，继续履行你作为仙君的责任与使命。”
他对仙门偏见很多，认为洛临渊脱离了仙门是大好事，却忘了洛临渊仙君的身份，早已不再是当初涉世未深的小修士了。
在世人眼中，仙君是他们呕心沥血栽培出来的，百年难出几位，是该为天下为众生为六界殚精竭虑的。世人可以为自己而活，他们不可以，他们该为了天下苍生而活。
私欲？可以有，但微不足道，是不可以跟任何“大义”相提并论的，提了便是十恶不赦。
更何况洛临渊是做了，他为了自己的私欲离开了未央阙，所以他在世人眼中不仅十恶不赦，更是离经叛道、奇耻大辱。
雾泠知道他心系苍生，以前历练时就是，见不得别人受苦，总是想尽自己所能帮助别人。他一心修道，为的就是拥有足够强大的能力，济福苍生。
如今却跟着自己胡作非为，从神坛跌落泥泞，樊家主、臭道士，这些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都敢戳着脊梁骨辱骂他，可见世人心中有多不忿。
“沉兰，你说句话。”
-
鱼群阶梯到了尽头，他们登上了缥缈的海市蜃楼，顺着山道一直往里走，约莫半个时辰后，脚踩上了实地。
浮玉岛，到了。
一路上，洛临渊没有回雾泠一个字，他心中自有主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或恶意辱骂就改变。
哪怕劝他离开的这个人是雾泠。
别的他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浮玉岛是海中孤岛，随洋流漂移，占地面积广袤，奇石嶙峋，山腰萦绕着一层薄雾，瀑布飞流直下，如同仙境一般。
藏灵阁的人似乎知道他们来了，派了弟子来接，是个清秀少年。
少年提灯，在前面引路，“忘忧仙君、鬼王大人，这边请，阁主等候多时了。”
上山途中，雾泠问：“你家阁主这么厉害，知道我来的目的吗？”
“罗霄鼎。”少年道：“阁主告诉我的，说你听了自会去见他。”
雾泠顿时有些刮目相看，指着洛临渊问少年，“那他呢？你家阁主可有提示？”
少年摇头，道：“阁主与忘忧仙君本是故人，仙君既然来了，不必多言，自会拜访。”
洛临渊回道：“他还是如此擅长占卜之术。”
雾泠也觉得这阁主有点意思，尤其在“吊人胃口”方面很是独具一格。
两人跟着少年穿过水榭楼台，岛上有很多蜿蜒的水流，里面都有那种眼睛像小灯笼一样发亮的鱼群。
飞星楼，建在两座山峰之间，一道索桥连通，虽楼宇没有地基且完全浮空，但却格外稳固，没有分毫动摇，下面便是百丈深渊，流水不歇，水中亮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全是那种灯笼眼睛的鱼群，数量庞大，像是把一片银河装进了水里。
美不胜收。
飞星楼前，站着一个玄衣男子，长发编成一束搭在左胸前，他望着远处飞流而下的瀑布，神色落寞，几只夜莺啼鸣，为这孤单月色平添了几抹寂寥。
少年作辑道：“阁主，客人们到了。”
藏灵阁主转过身来，雾泠一下子愣住了，听到洛临渊的声音说：“无书仙君，许久不见。”
雾泠喃喃怔住，“无书……仙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