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子为患》小鬼三三

26、前尘往事（9）

　　清淡的语气说出的话却是分量十足，在座之人皆纷纷叫好。

　　海阁老气得吹胡子瞪眼，第一次后悔让月无尘来这玄道大会！

　　谁知，月无尘竟低头见礼道，“此点本就争议纷多，晚辈不过是仗着多瞧了几本书，才巧胜一分，还望阁老海涵。”

　　这话竟是将全数功劳都归在了问仙门的藏书阁上，且给足了他台阶。海阁老也不好再生气，终是无奈笑道，“不愧是问仙门的首徒，当真博学广识。”

　　“阁老不予小辈计较，且句句指点小辈，当真大量。”

　　两句话一安抚，海阁老怒气顿消，看他也越看越顺眼，再看向自家孙子，不由暗叹：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差别怎就这般大呢？

　　气消了，课也还得继续，海阁老道，“对于道，剩下诸位可有不同见解？”

　　这时，路驰站起身，道，“复杂的我还不太懂，但求剑心，是为道吗？”

　　“自然是。”海阁老和蔼道，“剑心乃非坚韧之人不可求也，因此，若认定为它，需得至死不变。”

　　“是，晚辈谨记。”

　　路驰刚坐下，坐在他旁边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也站起身，道，“海阁老，他求剑心，我求刀心，我们的道，是否为同一道？”

　　“刀心自也需坚韧，但你二人得谨记，过刚易折，过软易弯，你们得以韧，来将其打磨锋利。”

　　“晚辈知晓。”

　　林泽坐下，一活泼少女立即起身，甜甜笑道，“晚辈的道格局不大，但晚辈励志向善而行，向仁而聚，走医者仁心之道。”

　　“你之道，是天下幸也。”海阁老点头道，“柒华，你可有道？”

　　一英姿飒爽的少女起身，道，“若阿鸢的格局都算小，那我的就更不值一提。说实话，我并不求什么成仙，我只愿在我师父身边尽一世孝道。”

　　“你还未寻得你真正的道，不过想法极好。”海阁老看向最后一人，道，“闻人珏，你有何道？”

　　少年站起身，神采飞扬道，“万物皆枷锁，我身亦浮云，红尘不屑顾，云霄九万里！我之道，即自由之道！”

　　“好！”海阁老摸着胡须道，“驭鹍仙岛本就是离天道最近之人，自由之道，便是最好的道。”

　　“既如此，不如我也来自由之道！”海觥卿兴致盎然的道，“老头，你说好不好？”

　　海阁老无奈摇头，有些头疼。想来，除了月无尘外，他更后悔让海觥卿坐在这里。

　　没等海阁老反应，闻人珏首先笑道，“少阁主可行不了此道。”

　　“我为何不能行此道？”海觥卿回头看他，奇怪道。

　　“若行此道，少阁主得先长出翅膀，飞上天空九万里才行。”

　　“你也没翅膀，你也没飞过，为何你行我不行？”

　　“少阁主此言差矣，我驭鹍仙岛之人，自小便身着羽翼。”说着，一双洁白的羽翼自他身后伸展而出。

　　在座之人皆惊叹出声，柒华道，“一直听闻驭鹍仙岛与鹍鸟相生相伴，身体亦在人鸟切换自如，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但闻人施主，你这仅是形，若心无枷锁，亦可云霄九万。”慈生道。

　　“可生在红尘，如何能做到心无枷锁？云霄九万更是天方夜谭。”闻人珏道。

　　“成仙者，皆得弃红尘，若不凌驾于规则，如何创立规则？”月无尘淡淡道。

　　闻人珏一见他，嘿嘿一笑，道，“我不与你论，我论不过你。”

　　见他直接认输，月无尘也没咄咄逼人，余光瞥向海觥卿，却发现那家伙竟有些心不在焉。

　　他转头与慈生对视一眼，后者无奈的摇摇头。

　　两人皆出言帮忙，可那挑起火头的正主却在走神，也是无力。

　　这时，海阁老道，“你们或多或少皆知晓自己的道，即便没道的，也多少有个念头。如此，你们便在此中好好经历一番，瞧瞧自己所走的道。”

　　话音落下，一阵烟雾自四面而来，瞬间便将此地完全笼罩。慈生下意识的想要往海觥卿身边走，但一步踏出，朦胧烟雾竟瞬间散去。

　　“咚！”

　　古朴而沉闷的钟声响起，一下接着一下，一如他自小听到大的。

　　“听见老祖陀是怎么说的吗？那孩子是煞星！”

　　“可不是，克父克母，克兄克子，据说于他牵扯之人，皆不得好死！”

　　“真不知道沐恩师叔是怎想的，竟把这样的人收入门下，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我们般若寺？”

　　“沐恩师叔神通广大，想必定然是有破解之法。”

　　“但愿如此。”

　　几个小沙弥自他身边而过，随即一肩落金菊的少年飞快的朝他跑来，仰头问道，“你为什么不对我笑呢？”

　　慈生还未开口，便听一道童声响起，“我为何要对你笑？”

　　“你是不是嫌我很烦啊？”幼时的海觥卿眨着晶亮的眼睛看着他，道。

　　“很烦。”慈生毫不客气道。

　　“你是不是想让我离你远点？”

　　“非常想！”

　　“你是不是想我从此消失，再也不到你面前晃？”

　　“对！”

　　“哈哈哈哈哈！我偏不！”海觥卿得意的晃着小脑袋道，“我就是喜欢你看不惯我，偏偏还干不掉我的样子！啦啦啦……”

　　慈生：“……”

　　那是他第一次控制不住出手揍人，原本，他以为这人敢来招惹他，定是有些实力的，可不曾想，竟弱得超乎想象！

　　而后，他被罚抄佛经，寺中的传闻也越发厉害。从克人克己，到发疯杀人，什么离谱传什么。然，于他而言，这已经是常态，已经是融入生活的一部分，他无法改变，也无力改变。

　　“我可以摸你的脑袋吗？光光滑滑的，像我家夜明珠一样。”

　　一只小爪子在他头上搓搓揉揉，慈生放下笔，青筋在额角跳动几下后，终是无奈叹气。

　　在他被罚抄佛经的第三天，海觥卿便顶着一脑袋的伤跑来了，在他面前几番耀武扬威后，便开始在他身上动手动脚，特别是对他的光头脑袋情有独钟。

　　突然，小少年趴在他的背后，下巴放在他的脑袋上，低声道，“假和尚，你好温柔。”

　　“嗯？”慈生皱紧眉头，以为他又在诓自己。

　　谁料海觥卿竟将头偏至他面前，一双眼睛里写满认真，“真的!”

　　“但我揍了你……”

　　“这也改变不了你温柔的事实啊！”海觥卿笑弯了双眼，道，“若是换成那个家伙的话，定会杀了我。他比你可凶多了，所以，你当我的朋友，帮我打他好不好？”

　　“你每日都往我这跑，即便与外人道，你我不是朋友，只怕也无人信。”

　　“嘿嘿，我打的就是这主意，顺道告诉你，我海觥卿的朋友遍布天下，跟着我你不会吃亏的！”

　　慈生摇摇头，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只是提笔继续抄写佛经。

　　画面一转，佛寺后山，清莲池旁，少年将一根黄金棍递给他，“我要回去了，此棍送你。”

　　“不要。出家人不沾金银。”慈生拒绝道。

　　“诶？”海觥卿奇怪的偏头道，“可是，你们住持收了我们好多香火钱。”

　　“我与他不同，他收的是寺中弟子的生计，我收的……”

　　“是情谊！”海觥卿打断他的话，将黄金棍塞进他手中，笑道，“我这人吧，特别喜欢找死。巴巴凑上来的人，从来都不屑看一眼，但若是我自己争取来的，就会拼尽一切对他好！比如你。”

　　慈生将黄金棍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一如他说的这份情谊。

　　“此棍还未取名，你来取个名字吧，我帮你刻！”

　　慈生回头看了看霞光中的般若寺，道，“鬼泣。”

　　“好凶的名字啊！”海觥卿拿出把符文刀，“确定吗？我刻啰！”

　　“刻吧。”

　　少年的他终是不甘心的，不甘于困在寺中，不甘于屈于命运。他想伸手抓住些什么，但他不敢，他害怕如传闻所言，留不住。

　　后，海觥卿走了。

　　慈生手中拿着鬼泣，一直盯着他消失的方向。

　　“还在害怕？”沐恩大师缓步行至他的身边，道。

　　慈生不语。

　　“你家被灭门与你这孩童有何关系，何况那时你不过是襁褓中的婴孩。佛道皆讲缘法，你我注定有师徒缘，你与少阁主注定有挚友缘，往后，你还会碰见许多的缘，你也要一一放弃吗？”

　　慈生仍不说话。

　　“那不如先笑吧。”

　　“嗯？”

　　“你若怕留不住人，便先留住形。少阁主这般爱笑，你便先留住他的笑容，如何？”

　　“那师父……”

　　“我教你的所有，便是你留住的东西。若你全都学会了，便是留住了我。”

　　“是，弟子明白了！”

　　沐恩笑着摇头道，“身不在红尘，心亦无法在红尘，你且去凡世走一遭，寻一寻你的道吧。”

　　后，慈生去了很多地方，终踏定了渡人即渡己之路。

　　迷雾之外，海觥卿凑到海阁老身边，道，“老头子，你干嘛突然放幻雾？”

　　“自是让他们求追溯源，回归本心，坚定自己的道。”

　　“没道的呢？”

　　“那也可以寻道自己的方向，待时机成熟，自会形成自己的道。”

　　“原来如此，那我也行吗？”

　　海阁老无奈的看了自己孙子一眼，道，“若此雾对你起作用，你还能站在此处与我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