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子为患》小鬼三三

38、前尘往事（21）

　　“月无尘！你要当懦夫吗！”

　　海阁老一字一句，直戳心脏！

　　月无尘含泪转身，摇头道，“我做不到，我从未杀过人！”

　　“你必须做到！能救问仙门的人只有你了！”

　　“这根本就不是在救！”月无尘怒吼道，“有谁会将屠杀看做救人！”

　　“或许世人会对你有所误解，但在问仙门上万人的眼中，你就是在解救我们！感谢你的不止是问仙门，还有我金浪朝仙阁！还有阿卿！”

　　“他不会感谢我！我要杀了他最敬爱的人！他凭什么感谢我！”

　　“他会！我们一族的人都会！”

　　“不会！我不要杀你们，我从未杀过人啊！我不想第一次杀人，手上却沾着亲人的血！”泪水脱框而出，月无尘有些崩溃的大喊着。

　　他不明白，为何杀人者却要被被杀者感谢。他不明白，这般德高望重的人，为何此刻却要逼着他杀人。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走到如今这步？

　　海阁老看着他，目露不忍，但身上的疼痛让他不得不狠下心，只听他一字一句道，“你若不杀了我们，难道是想让我们看着自己死吗？血肉一块一块的掉，从不致命的地方，一直掉到致命的地方，残喘着一口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化成一滩肉泥。让我们怨，让我们恨，让我们死后亦不得安灵！”

　　“不是的……”

　　“如何不是！”海阁老打断了他的话，伸手提起自己的裤腿，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道，“你来看看，看看这一块块血肉！月无尘，你就不能让老头子死得体面点，安安静静的走吗？”

　　泪水模糊着眼眶，但仍挡不住那刺眼的白色映入眼中，月无尘只觉得脑子里有一根弦瞬间紧绷，他知道，自己无处可逃了！

　　他颤抖着手，取出凌霜剑，一下一下的想要将剑从剑鞘中拔出，可他的手根本就没力气，接连拔了四五下也没能拔出来。最后他愤恨的将凌霜仍至地上，双手握住剑柄，才将整把剑缓缓的拔了出来。

　　他从来没觉得凌霜有如此沉重，重得他整个人都在颤抖，也从来没觉得凌霜有如此锋利，锋利得让他心寒。

　　“呲！”

　　剑入心脏，他甚至都没费什么力，凌霜剑便刺进了海阁老的身体里。

　　这是他杀的第一个人，这个人，是他挚友海觥卿唯一的亲人！

　　“哈！”海阁老的唇角勾起笑意，最后一抹神识没入月无尘的眉心。

　　只听老人温和的话语在脑海中响起，“谢谢你。另外，我们一族，尸体必须火化，不能为外人所得，否则阿卿会有性命之忧。后续之事，劳烦你了。等你再见阿卿之时，定要转告于他，速速避世，百年不可出！”

　　话语落下，这位带领了金浪朝仙阁几百年辉煌的老者就这般落下帷幕。

　　月无尘说不出心中是何感觉，他不敢想，也不敢去深究，他怕他会撑不下去！

　　等他跌跌撞撞的闯进君挽的院子，看见那挺得笔直的身影时，泪水总算决堤，一颗接着一颗，似乎要将身体里的水全部都倒出来一般。

　　然，当他走进时，他只觉浑身一僵，泪水也立刻缩了回去，再也不肯落下。

　　因为，那地上滴着血肉，不是他的眼泪可以比拟的！

　　原来，这世间真的没有可以逃避的事。

　　月无尘颤抖着唇，轻声的唤着，“师父……”

　　君楚闻音转身，看见他后，笑了。

　　“师父……”月无尘再次唤着，一向清冷的脸上此刻却是比哭还难看。

　　“难为你了，小尘子。”君楚伸手想要拍拍他，可又在瞬间缩了回来，但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变。

　　月无尘摇摇头，紧抿着唇。

　　他想说不会，不为难，但他说不出口！因为，他很为难！他很怕！他很难过！可，面前的人比他更难过，更为难。

　　“我……我杀了海阁老……”

　　“不怪你，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可是我……我想听您责罚我……”月无尘哽咽着。

　　“你是我最宝贝的徒儿，我何时真正的责罚过你？”君楚道，“只是世间险恶，若以往能带你多多入世就好了，以后师父不在了，也不知你会不会受人欺负……不过，流言你不用理会，实在不愿待在尘世，就待在这里吧，问仙门的护山大阵，会为你挡去一切心烦之人。即便是杨锡，也不能入内了。”

　　一听这名字，月无尘浑身一颤，他死咬着唇，似乎要将人生吞活剥。

　　这时，紧闭的房门打开了，一袭白衣的君挽从房中走出，清雅素丽，发间别着月无尘赠予的梅花簪。

　　她朝着两人甜甜一笑，道，“师父，师兄，我准备好了。”

　　“好，那咱们便一道走吧。”君楚上前，伸出血肉模糊的手，牢牢的牵住了君挽。

　　月无尘跟在两人的身后，视线一直在那双交叉的手上。一只柔软白皙，一只血肉模糊。

　　月无尘微微一愣，莫非君挽没事？可就在他抬头之时，那雪白的仙衣正在清洁背上的血渍，可那血太多，仙衣根本就清理不过来。

　　最后的希望被打入尘埃，月无尘有些绝望的看向天空。银月不知何时被乌云所掩盖，似乎随时都能下起雨来。

　　三人一路行至练武场，四周的子弟在看见后，皆或爬，或滚，或互相搀扶……全都围聚了过来。

　　只听君楚用法力高声道，“今问仙门遭此劫难，是我君楚对不起大家，但此毒是上古遗物，唯一的解脱办法，便是小尘子手中的剑，诸位可听明白？”

　　“明白！”铿锵有力的声音中，是对死亡的毅然决然。但仍有年纪小的，带着害怕之意。

　　君楚安慰道，“没关系，不怕，无论死亡会将我们带去何方，师父永远都陪着你们，我问仙门上上下下万余人，成仙成鬼，皆不分离！”

　　话音一落，便有孩子哭出声，但比起化成肉沫而死，他们更愿意被一剑刺死！至少，体面！

　　君挽低下头，从墨玉牌中取出一块白布，抬起月无尘拿剑的手，一下一下的，将凌霜与他的手彻彻底底的绑在一起。

　　此事不绝，剑手不分！

　　“对不起师兄，终还是我识人不明，害了整个问仙门，最后还要你替我背上怨恨……”君挽将凌霜剑架在脖子上，微笑着看向他，道。

　　月无尘微微闭眼，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道，“不是你的错，你是这世间最好的师妹，亦是我唯一的师妹。”

　　不等君挽的下一句话，月无尘手中用力，结束掉了她那如花儿般的生命。

　　君楚伸手将人接住，目光不舍的看着月无尘，终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但手上的血肉早已掉光，只余下森森白骨，轻轻一碰，竟整个都碎掉了！

　　他无奈的笑了笑，道，“想不到最后，碰一碰你都成了奢望。”

　　月无尘摇摇头，伸手放在他的肩上，凌霜迅速的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不敢犹豫，不敢停下，他怕他停下之后，会崩溃，会发疯！

　　一剑进，一剑出，鲜血溅在他冰冷的脸上，雪白的衣袍上，将他彻底的化作地狱恶鬼。

　　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在隐隐错错中，他能听见面前的人在死亡之时对他说的“谢谢”，他甚至能看清对方脸上的微笑，可麻木的大脑却无法清楚的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手起剑落，他的手渐渐的没了知觉，身体也疲惫不堪，甚至连温热的血液溅到眼中，染红了他的双眼，他都不知擦上一擦。

　　上万个人，需要杀多久？月无尘不知道。

　　他唯一清楚的是，那些说过谢谢的人，都化作了冰冷的尸体。那些没有说谢谢的人，皆张着黑眸，期待的看着他，一如曾经。

　　这是一场没有反抗的屠杀，鲜红的血水顺着梦淮山的溪流，渐渐汇聚入河，一夜之间，竟将整个金铭城的护城河都染红了。

　　顿时，修仙界震荡，金铭城中人人自危。

　　有不少仙门皆来梦淮山下一探究竟，可除了那惊人的血水，以及刺鼻的血腥味外，什么也没有。

　　他们想进来，可问仙门的护山大阵哪是那般容易破？他们呼喊，但陷入癫狂的月无尘根本连一丝声音都听不见。

　　直到有一日，金浪朝仙阁的少阁主自剑上跌落，重重的摔在了梦淮山下，可他却不管不顾，用手拍打着护山大阵，怒嚎着，“阿尘！阿尘啊！你出来！你出来啊！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家老头怎么了！你出来啊！”

　　“月无尘！我叫你出来！你混账！你个王八羔子！你别躲在里面，你给我出来！你把我家老头还给我！”

　　海觥卿在山脚下闹腾，围观之人虽多，但却无人上前阻拦，甚至还有不少火上浇油的，多是期望他能将这护山大阵给毁了。

　　可就在他情绪失控，即将用法宝强行毁阵之时，被急匆匆赶来的慈生一把拽走了。

　　一向做出一派悲天悯人模样的慈生，此刻却冰寒着脸，瞥向众人的眼中，满含杀意。

　　后来，梦淮山下的人渐渐散了，因为修真界中，流出传言：天之骄子月无尘被心魔所控，坠落魔道，暴虐之下，屠杀问仙门上万余人！后身体不堪重负，自爆身亡。

　　而传出流言的人，便是那位死里逃生的问仙门掌门之徒，杨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