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子为患》小鬼三三

51、龙宫幻梦（1）

　　阳光洒落在梦淮山上，一如百年前般，耀眼刺目。

　　当年寂静的山门有了虫鸣鸟叫，当年腥臭的山风竟也有了阳光的味道。

　　果然，时间能掩盖一切吗？

　　月无尘睁开眼，他温柔的摸了摸君挽的墓碑，而后转身朝着他的小木屋走去。

　　他记得，曾跟人约了百年后再见，如今虽然晚了好几年，但总算是能见面了。

　　木屋外有一传送阵，是海觥卿亲手刻下的，可惜他一次都未使用过，便被杨锡毁掉了。幸而，当年海觥卿研究之时，他全程陪在旁边观看，因此想要复原一个传送阵还是没问题的。

　　但最难受的却是坐标，金浪朝仙阁不知在苦海中的何处飘荡，即便他写好了阵法，也不知从传送到何处？

　　拿着的梅花刺默默放下，他看着残缺的阵法有些苦恼，不过随即便释然一笑，既然还活着，便总有相见一日，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倒是杨锡死时说的话，让他有些在意。

　　想到此，他立刻转身去了杨锡曾经住过的房间。

　　自那晚之后，他虽经常在问仙门四处游荡，回忆着曾经的点点滴滴，可杨锡的住处却是一次也没去过。后带回来的杨梓也不知是刻意回避，还是怎的，竟也未去过。

　　因此，当月无尘推开那尘封的木门之际，厚重的灰尘与朽木刺耳的“吱呀”声同时扑面而来。

　　他伸手挥了挥，用冰灵气将空气中的灰尘全部冻结，随后整个庭院就如同被大雨清扫过般，带着清新之味。

　　杨锡的庭院算是门内弟子中最好的，毕竟他身披着君楚掌门之徒的身份。可谁又能想象，生活在这般庭院中的人，却会觉得自己并不受疼爱呢？

　　很多时候，想法一差，偏见便会如影随形。

　　走过精致的院子，进入房内，里面有着很多的私人物品，似乎杨锡离开，并未带走问仙门中任何东西。

　　记得他死前曾说，那人找上他时，他不过十几岁。那么，两人用何种方式联系的？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又会将东西藏在哪儿呢？全都烧毁了？可总应留下些烧不掉的东西才对。

　　就在他专心寻找之际，一声清脆铃响随风而来。

　　月无尘立时僵在原地，在问仙门中，这个声音并不算稀有，有段时间甚至每日都能听见，但，那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

　　他死去百年，那孩子还会回到此地吗？

　　若愿意来此，那无双所说的，是那孩子想复活自己的话，是真的吗？

　　他知道自己已经复活了吗？

　　月无尘垂下眸，犹豫不决。

　　看？或不看？

　　“叮铃……”

　　铃声一阵一阵的传来，月无尘终是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他终究还是放不下的，那个他一手养大，又遭他一手设计的孩子。

　　然，穿过走廊，行至演武场的时候，一身穿红袍之人正大笑着站在问仙阶上，阳光洒在他的笑容上，炫目而耀眼。

　　蝶状的银质面具挂在脸上，红色的发带肆意张扬，颀长的身体壮硕有力，右耳下的银铃叮铃作响。与初见不同的是，他手中把玩的不再是那公子无双的扇子，而是一节翠竹，正是当年将月无尘一剑穿心之物。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月无尘也不知自己该作何表情，明明怀疑过的，可却因对方的种种行为而打消了疑虑。

　　当然，彻底让他打消疑虑的，便是杨浥那声恭恭敬敬的“师父”。

　　什么时候父亲也被叫做师父了？对了，杨浥是收养的。

　　这么说来那人嘴里的话竟全是真的？可杨浥这孩子会有接近百岁？一个活了这么多年的人才停留在筑基期，那他的天资得有多差！

　　可这也不对，按理说，天资如此之差，杨浥不可能停留在少年的模样，他至少应是接近中年，或老年的形态。

　　一阵思索后，月无尘发现如何也想不通现状，所幸也不再去想，更何况，人不是已经送至跟前了吗？先打一顿再问吧。

　　想到这儿，月无尘双眼微眯，身影瞬间消失，再出现时，已至杨梓身后。

　　杨梓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手勾住脖子，腘窝更是被狠踹一脚，顿时身体不稳，直接跪到在地。

　　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两个还在跟问仙阶做奋斗的少年皆是一惊，杨浥更是直接跪地，连头都不敢抬。

　　开玩笑，自己师父被未来师娘一招撂倒在地，这般黑历史被当徒弟的看见了，那这徒弟的往后余生该有多惨啊！

　　偏生闻人修木楞的呆在一旁，还小声问道，“你师父在干嘛？”

　　杨浥：“……”

　　管他干嘛！自己小命最要紧好吗！

　　可事情其实并没杨浥想的那么严重，在被强行下跪之后，杨梓还笑嘻嘻的仰头，看着上面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魇中的脸，道，“阿尘，我来找你了。”

　　月无尘看着那双能溺死人的温柔眼眸，手指慢慢的摸上了那张银质的面具。

　　“要取了吗？阿尘能认出我的真实身份了？”

　　“问仙门的护山大阵，只会对一个人放行。”

　　面具被拿下，露出了那双桃花眼，温柔多情。

　　曾经的少年终是长大了，没有了曾经的意气风发，天真可爱。但却有种邪魅的温柔，摄人心魄。

　　月无尘放开他，没有说话，冷漠的脸上看不出波动。

　　杨梓脸上的笑消失了，他凝视着那个人，轻声问道，“阿尘生气了？”

　　月无尘仍旧没有回答。

　　“可是，该生气的不该是我吗？”杨梓伸手抚上他的脸，轻轻一笑，道，“不过阿尘别担心，我是不会生你气的。只要你……”

　　“杨梓。”月无尘拍开他的手，道，“注意你的言辞，别忘了你我的身份。”

　　“身份？”杨梓的手缓缓下滑，落在他白皙的勃颈上，狠狠用力，“你是说义父吗？可他不是死了吗？被我亲手杀死的！”

　　“那你复活的我是谁？”

　　“自然是阿尘，我最爱的阿尘。”

　　月无尘狠狠皱眉，感觉同这人根本说不下去，扳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杨梓心中顿时一慌，快速伸手却连衣袍都没能抓住。

　　“阿尘！你又要离我而去吗？你又要再一次的抛弃我吗？”

　　“当年我离开的是我义子，抛弃的也是他，不是你。”

　　“那我死了也没关系啰？反正你也不会心疼我这无关紧要之人。”

　　月无尘没有理会他说的话，依旧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可刚走没两步，便听见杨浥惊恐的叫声，“师父！”

　　月无尘快速回头，只见那人扬起翠竹剑，朝着他灿烂一笑，而后毫不犹豫的将其刺入心脏之中！

　　“呲！”

　　一剑下去，仿佛整个空间都停止了。

　　月无尘只觉得那声音仿佛噩梦般在耳中不断回响，他快步奔去，明明几步的距离却如此遥远。

　　“嘭！”

　　红袍之人重重的摔在地上，但他脸上的笑却丝毫未减，目光仍盯着那朝着他飞奔而来的人。

　　杨浥再也顾不得问仙阶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拽着闻人修便飞奔而至，爬在杨梓的身边，手指颤抖的想要喂他九品灵丹。

　　可杨梓根本不理他，注意力全然在那迟了两步的人身上。

　　月无尘将他抱入怀中，拿过杨浥手中的灵丹便要往他嘴里放，可杨梓死活不张嘴，就是直直的看着他。

　　这是月无尘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流逝。

　　当年君楚去世那晚，因为他要尽快斩杀完门内之人，因此根本没机会去感受一个人死亡的长短。而后杀掉杨锡，他更是没兴趣去察觉对方死亡的弥留之际有多短。

　　可如今，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在渐渐的变冷，他能感觉到血液的热度还有地面的冰凉。

　　“吃下去！”

　　杨梓摇头。

　　“吃下去！”

　　杨梓还是摇头！

　　“你……”月无尘眼眶有些发红，但他仍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道，“要怎样才肯吃？”

　　“你喂我。”杨梓虚弱的补充道，“用嘴。”

　　顿时，空间凝固了。

　　杨浥不忍直视的将闻人修拉至一边，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师父这么能作死的？

　　月无尘盯着他看了看，而后竟真将丹药放自己嘴中，用牙齿咬住。随即用力掰开他的嘴，对准，然后松开自己的牙齿，让丹药自己落入对方的嘴中。

　　最后，不给杨梓任何吐出来的机会，将他的嘴死死捂住。

　　随着丹药的挥发，血渐渐止住了。月无尘将翠竹剑拔出，受伤的地方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

　　九品灵丹果真是世间少有的珍稀品，其生死人肉白骨的成效当真好。

　　见其恢复，月无尘当即便要翻脸不认人，谁知杨梓却先他一步将人死死抱住，一张脸闷在他怀中道，“就算只是陌生人，流了这么多的血，阿尘是不是也应该照顾一下？若你真把我当义子，那你是不是也应抱着我去休息一下？”

　　月无尘没有说话，低着头看了很久。

　　他不明白，不知道百年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一个孩子变成这样？还有这份感情，真的不是被这孩子所误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