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神论者与诸神》星河繁露

128、无形态

　　“我们又见面了。”安培上师面带微笑，“那次之后，你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上班，也算号人物了。你真是时时让我意外，安静了没多久，便搞出这么大的事件。”

　　上班的那个根本不是他，吴天不用揭穿，笑对道，“哪比得上师你，敢到警察局抓人。这回你们真理教摊上大事了。”

　　“再大的事，有真理主保佑。而你是非除不可的大敌。”

　　“恐怕真理主并不想保佑你们。”

　　吴天嘲笑。胡灵风的态度很古怪，这个他暂不多想。先想怎么脱险要紧。召唤湿婆？确实能够脱险，但以后再没有依靠了。“你想把我怎么样呢？”

　　“怎么样？你还以为自己能再活在世上吗？真理主会审判你！”安培上师面部肌肉抽搐，兴奋异常。

　　“真理主在哪里？”吴天问，“既然要审判我，总得现身吧！”

　　“就凭你，也配见到真理主？”

　　“我不配？你又算什么东西？你连《显圣古卷》都没资格看，你这种人只能到地狱里被火烧烤。”吴天嘲笑上师。

　　教徒们围住吴天，愤怒地指责。

　　安培上师舒展双臂，作出拥抱世界的姿势，以怜悯的目光看着吴天，“真理主在另一个世界等你。把他按上祭台。”

　　教徒们一拥而上，抓住吴天双臂，把他拖向大厅中央的一张长方形石桌。

　　“醒醒吧！你们怎么被这种荒谬的□□洗了脑、你们也有妻儿老小，抛弃他们，献身于一个虚幻的主，值吗？真的能上天堂吗？连亲人都抛弃，从事邪恶，任意杀人。这样的人上得了天堂？别逗了！天堂里住的都是杀人犯？”吴天冲着身边的教徒急喊。

　　但这些教徒并不听他的话，他们把他摁上祭台，把他的手脚绑上麻绳。

　　安培上师念起听不懂的经文，他点燃了柱黑色的香。

　　“真理主的信徒们！”上师高呼。

　　闹嚷嚷的现场立刻安静，众教徒齐齐望向安培上师。

　　“由于你们出力抓住了这个邪恶的无神论者，获得奖励的时刻到了，你们将有机会与真理主见面。无形无体的真理主将化身为人形下界，倾听你们的声音。赞美主吧！把你们的一切虔诚奉献！”

　　教徒们欢呼兴奋。

　　吴天觉得不可思议，这些凡人能看到神？神不是无法在凡人面前显形吗？

　　“你不是说真理主是虚构的吗？说谎者！无神论者都是谎言编造者！”一个教徒指着吴天脑袋说。

　　“好好看看主的形态吧！虽然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到地狱里去请求宽恕吧！”

　　“我们会看着你受处罚！亵渎神的恶魔！”

　　身边的教徒都围着他骂。而后，他们的注意力被别处吸引。他们仰望，发出虔诚的惊叹，就像看到心仪已久的女神对自己微笑招手。

　　吴天也四处张望，他看到雪白的大厅墙壁在褪色，它变成了深灰色的粗糙石墙。电灯都不亮了，黑暗笼罩，妖异的黑气一股股在空中飞舞。神龛上一团黑雾，像凝聚不散的墨汁，一只手臂从黑雾里伸出。

　　“真理至大！真理至大！”

　　高呼声在四壁回响，教徒们和安培上师纷纷下跪，对着从黑雾中显形的人膜拜。

　　吴天看到胡灵风从雾中走出，他面无表情，步伐缓慢，似乎很不情愿走这一趟。胡灵风的目光完全不在吴天身上，而是环视全场，似盯着除吴天外的每个人。

　　“能一睹主的尊容，我实在太幸运了，我要把一切都奉献给他！”

　　“太伟大了！想不到主如此美丽，我这一生都要侍奉她！看到了她，世间还有女子敢称为绝色吗？”

　　信徒纷纷赞美真理主，吴天听了一愣，胡灵风长得英俊，可还不至于与女子相比，这种赞美太奇怪。

　　“你居然把主说成女人！”

　　旁边的信徒气愤惊呼。

　　“你看不到吗？吾主是位相貌美丽的女神。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主是女的。”

　　“明明是个男子，你瞎眼了！吾主是位像战士一样的强壮男人！”

　　“不是一位有智慧的白须老者吗？”

　　“吾主怎么可能是老头子？你们看到的都是假的！”

　　躺在祭台上的吴天突然发觉，难道他们每个人看到的不一样？吴天再瞧胡灵风，或许自己看到的也不真实。

　　“吵什么？”安培上师的念咒声被争吵打断。“安静！现在是肃静的时刻。”

　　信徒们乞求上师原谅，但又提出疑问：“上师，请您解答我们的疑惑，真理主到底是什么形象？为什么我们看到的都不一样？”

　　“真理主没有形态，你们看到的是心中产生的幻象，是你们渴望之物的投影。渴望智慧，主便会以智者形象出现；渴望女人，主便会以美女形象出现；渴望力量，主就是强有力的青年。这是你们的执念，是负面，不好的。看，你们不是因为这个而吵起来了吗？消除内心的欲望，主就会达到真正无形，你们自己也会获得圆满。”安培上师解释道。

　　众教徒恍然大悟。

　　吴天居然也有些开悟了。如果安培这套理论成立，他看到胡灵风，代表着什么呢？他缺胡灵风身上的哪点东西？有点吴天明白了，这些都是幻象，就像胡灵风与照片上的本尊长得并不一样，是意念的投影。师真、赵岚同理，未必是他看到的样子。那么他们的真实面貌究竟是怎么样的呢？也许根本不存在真实面貌，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可如果是假的……

　　“现在，把这个邪恶之人送去地狱吧！”安培上师指着吴天大喊。

　　吴天赶紧大叫，“上师，你经文还没念完！”

　　“念到那里就可以了，你并不需要超渡。我是个讨厌夜长梦多的人，只有死人才不会出意外。”安培上师挂出抹冷笑，握住助理送上的匕首。

　　“上师！你不是说送我去见真理主吗？怎么又说送我去地狱？你们真理主住在地狱？可你们却求上天堂，这不是要与你们敬爱的主永远分离吗？”

　　“闭上你的嘴！或者你该用它说几句有用的遗言。”安培上师站在祭台旁，双手握住匕首，缓缓高举。

　　吴天深吸气，他已经避不过去了。一直犹豫要不要召唤湿婆，到了这时候，必须马上召唤。

　　他张口要喊，就在这时，轰隆声巨响，整个厅堂都在颤抖。

　　正要刺下匕首的安培上师停止动作，抬头看屋顶。吴天仰躺，本就面对着天花板，尘埃似雪飘下，几粒还落进了他的眼里，刺激得眼泪横流。吴天感觉到祭台在颤动。不，应该说房屋在颤抖，大地在颤抖。

　　地震了？吴天不敢确定，因为现在看到的世界景象与真实有区别。

　　地面发出“咔嚓”一声，教徒们惊叫逃散，安培上师也逃离祭台。吴天只能躺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奋力挣扎，绑在手脚上的绳索松开了。

　　坐起来，却吓得全身在祭台上一颤，想找地方躲，然而前后左右都无处藏身。祭台四周的地面已经塌陷下去，大地开裂垮塌，如同陷阱表面的伪装垮掉了，露出下面无尽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