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再坏一点》杏河州

2、回京

　　三月后

　　姜国京城位于姜国八百里陵川腹地,锦水穿南,嵕山亘北,山水俱阳,故称锦阳

　　一场细雨后，锦阳城中街道两岸枯树已经抽出了点点绿叶在微风中舒展开来。挑担卖花的货郎叫卖声从巷子中传来。花香味包裹街道，高高阁楼中时不时传来些曲子散落在空气中。

　　人头攒动的街头，车轮声碾压青石板的咕噜声传来，街道中三辆马车接连缓缓行来。

　　在这京城中王宫贵胄成堆，就算此时不知道这马车内是谁家，但看着马车上的装饰还有这出行的阵仗想来也是京中权贵，路人们早已有眼力见儿的纷纷退开，让出一条道来。

　　只是马车行至一向热闹的醉月楼前却停了下来，原来是这里街道狭窄，旁边柳树上正系了一辆马车恰恰挡住了去路。

　　车内的人感到异常，询问赶车的仆从：“怎么了？”
　　车夫颔首道：“殿下，这有马车挡路了，过不去。”话刚落，却瞧着一旁的醉月楼门口出来三人正朝着马车方向走来。

　　三人长身玉立，穿着干净且身上的衣料都是上乘，明显是贵族子弟。

　　后面看上去大约十八九岁的少年朝着中间一身青色锦袍的青年道：“南陌兄，今日我请了你吃饭，那你答应明日和我下棋的事可要算数啊，你若是反悔，诚王殿下可是可以作证的。”

　　南陌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往前走似乎没有听到身后少年的话。

　　“算了南陌，你就陪楚禺下一盘吧，省的他每日来烦人。”为首的紫袍青年正是姜国的三皇子诚王殿下容柏。容柏虽然已经三十岁，但是五官俊朗浑身上下带着天生的贵气。

　　“三步必输，我为什么要和他浪费时间。”南陌脸上淡淡一笑，话落，抬眼目光却落到远处三辆马车上。容柏似乎也注意到了，抬头看了一眼，只是微微一愣已经快步走过来。

　　马车内的车帘一掀，一身深色衣袍的人下车，面色同容柏有些相似，只是皮肤更加白皙一点。他朝着容柏拱了拱手：“原来是皇兄”

　　一直站在容柏身边的两人此刻见到容昀已经颔首，声音淡淡：“见过殿下。”

　　容昀看着二人，眼睛带笑：“楚禺。”说着目光又落到南陌身上：“南陌。我们可有好些年不见了，对了，府上老爷子身体怎么样？”

　　南陌淡淡点点头：“蒙殿下惦记了，一切都好。”

　　容昀笑了笑，脸上露出回忆之色：“哎，一转眼居然这么多年了，记得幼时，我们四人还一同爬过杏子树呢。”
　　“是啊，是啊。那时候你们三人骗我吃了好多青杏子，我回去闹肚子闹了一晚上。”楚禺似乎也想起来那些过往。虽然他同他们年纪有些差异，但那时进宫他们却次次带着他玩。

　　几人在长街上寒暄着，如同经年不见的好友，直到黄昏时分，倦鸟归巢，容柏让人将马车赶走为容昀让出道来，亲切道：“七弟回京我本应早些打点，只是近日诸多事物缠身，这样吧，等过几日七弟安排妥当了，我和楚禺南陌来讨一杯酒吃，叙叙旧。”

　　容昀拱拱手：“那是自然。臣弟可就在家候这了。”接着又说了些客套话才转身上车。

　　容昀掀开帘子上车，看着车内正以手支颐假寐的人，他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在她身边坐下来，淡淡道：“你可知，本王刚才看见了谁？”

　　旁边的人摇了摇头。

　　容昀挑起双眉，带着些兴奋：“国公府的长子，皇兄的客卿南陌。”

　　女子听闻，长睫微动，却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一双浓墨眼睛，细长手指轻轻掀开车帘，目光从细缝中看过去落到街道旁一身青色锦衣的人身上。

　　此时夕阳掠过树枝一层一层暗下去，只剩一些余辉散落在他身上。他面色清朗，五官俊美却并不张扬夺目，而是十分舒服。他此时正同旁边的人说些什么，说着说着一向冷淡的脸上勾出淡淡的笑容来。

　　她看着他，夹杂着懒懒的鼻音没有任何情绪的响起：“玉山之姿，倾国之才。雅人深致公子陌。”

　　容昀似乎没有想到远在锡州的苏云麓也知晓南陌的名号，他微微一怔，感慨道：“想来本王同他幼时也一块儿玩耍过，只是后来长大了些，他鲜少在京城中，再隔了几年，我去了锡州就再也没见过了，想不到他现在居然选择了三哥。不过你……也知道他？”

　　容昀有些诧异，因为他从认识苏云麓开始，她便一直在锡州从未来过京城，可是瞧她这番样子似乎并不陌生。

　　苏云麓一双黑漆漆的眼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嘴角却缓缓上扬，：“这天下谁人不知国公府南陌公子呢。” 她收回视线放下手中帘子，柔声道：“传闻他曾修习于淮山慧一先生门下。有倾国之才。我即使处在锡州偏远之地，也听过他的事情。”

　　淮山上的慧一先生，学识渊博，精通纵横之术，游历大姚山水江河，曾著写十篇国策论保得天下儒士有书可习。这大姚无数人想拜在门下都被拒绝了。普天之下却只有姜国的南陌这一个学生。

　　听苏云麓这么一说，容昀心里似乎隐隐生出些不痛快，不过他向来极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他看了身侧的人一眼，看似无所谓道：“不过一个虚衔罢了。如今国公年迈，国公府日渐衰落，这南陌纵使有旷世之才，难不成还能力挽狂澜么？”
　　说着他伸手握住她的冰冷手指：“且有你在身边，本王还担心什么呢？”

　　纵然容柏有南陌这么个聪明人，可是他有苏云麓，这六年来从锡州回到京城，他深知她的聪慧，见识过她的手段。况且他还有一群谋士，他这棋局布了六年，终于得偿所愿回到京城，此时，可一颗也不能乱。若谁要毁他的棋局，他绝不会心软。

　　容昀府上的马车缓缓行驶，南陌向后退一步，此时温软的晚风拂过柳梢，穿过来轻轻掀开头辆马车蓝色车帘一角，露出车内女子漂亮流畅的下颌线来。

　　南陌微微一愣。“你看什么呢？” 见着南陌目光一直凝结在远去的马车上，身侧楚禺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南陌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嘴角划过一个黯然的笑，他淡淡道：“没什么，走吧。”

　　三月初二，正是容昀生辰。

　　因为原本就说好要前去容昀府上作客，如今容昀生辰倒是一个恰当的机会。容柏头一天处理好公事看着天空，吃了午饭之后撑了一把伞来了国公府上。

　　天空飘着淅沥沥的小雨，庭院中花台里原本一片枯黄中探出几抹新绿的小草。容昀穿过长廊，长靴带上一些雨水在木板上留下一串脚印。

　　一进屋，南陌坐在蒲团上，身前长案上摆着棋局。他看着容柏进来，起身拱了拱手，淡淡一笑：“正愁没人陪我下一局呢，殿下就来了。”

　　容柏摇了摇头，换鞋进去：“我们同你只是过过招，陪你打发时间罢了，与你下棋是真没什么意思。”
　　因为下雨天，屋内光线不太明朗，仆从又添了一盏灯静静退下去，容柏拿着手上的棋子纠结看着棋局，他皱了皱眉眉：“明日七弟生辰，我可能去？”

　　南陌懒懒端起旁边的一盏茶润了润喉咙，淡淡道：“当然可去。”

　　容柏有些纠结“可是如今太子丧期未过，我去容昀府上祝贺生辰，父皇要是误会怎么办……”
　　“陛下此时最担心的是什么？”南陌开口道。

　　容柏抬起眼：“你是说……”

　　南陌点点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捡起一颗黑棋：“如今太子之位空缺，朝中大臣势必会催促陛下新立太子，而朝中部分曾依附于太子的老臣们如今正举棋不定，在殿下和其他皇子中观望”

　　他顿了顿，继续道：“陛下此刻拖病不上朝，是因为他自己心里没有定势，所以他最不想看的便是看到皇子相争。七皇子被贬锡州六年，却也是陛下的孩子。”

　　听南陌这么一说，容柏心中那些忧虑渐渐消失：“你说的对，此时，父皇最希望看到的是我们兄弟和睦。”说完他回神，却看着棋局已经黑白分明，他放下手中的棋子，略微有些失望道：“下次，你让我多走两步行吗。”

　　因为是丧期，容昀生辰并未准备大办，可巧的是，容昀府上的仆从起来开门掌灯之时，台阶上便有堆了许多的贺礼。仆从有些纳闷，出门来看了看四周，却半个人影也没有。他摸了摸脑袋只能将礼盒搬进屋去。

　　容昀看着桌上成山的礼盒，嘴角勾出嘲讽的笑容：“真是趋炎附势。我在锡州六年，连个问候都没有。”
　　苏云麓坐在一旁，抬手移开灯罩，将手中的送礼名单放到烛火上：“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于殿下来说这是好事，说明至少朝中已经有人已经在观望形势了。”

　　说着，门外响起三声有规矩的敲门声，仆从在门外微微俯身：“殿下，诚王殿下和南陌公子，楚禺公子来了。”

　　“知道了。”容昀站起身来正准备往外走，忽然转身瞧着灯下的女子：“你不是说国公公子不好对付吗，今日本王带你看一下你的对手，如何？”

　　苏云麓的手一顿，抬眼时候黑漆漆的眸子似乎有烛火摇曳。她微微欠身：“谢殿下。”

　　容昀看着苏云麓那样的笑容，一时也觉得神思荡漾，不过只是一瞬。他已经克制住自己的思绪，镇定道：“走吧。”

　　屋檐上月亮弯弯，一向清冷寂静的七皇子府上此刻烛火摇曳，厅内时不时传来爽朗笑声。宴席上容昀端起杯盏向容柏敬酒：“今日兄长不嫌弃臣弟府上粗茶淡饭，特来祝生，臣弟感激不尽敬兄长一杯。”
　　说着仰头一杯饮尽。
　　容柏也时不时倒酒，说这些童年往事，脸上带着温和笑意。

　　坐在角落的楚禺捧着酒杯又吃了一串葡萄，眼光却频频投向对面容昀座位的方向，望了十几眼后他终于忍不住朝着坐在他身侧喝茶的南陌小声道：

　　“早就听闻端王身边有个蛇蝎美人。我以前还不信，今日看着，居然真有这样漂亮好看，却看着就有一肚子坏水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