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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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戴好衣物，窦汇摸着身上的衣裳只觉得怪怪的，好像在哪见过，而且背上这一方纱布又是作何用处的？然，走出屋子，瞧见吾日耶提时，窦汇所有疑惑迎刃而解。
窦汇穿的不就是跟吾日耶提一样嘛。“吾日耶提，为何你我身着一样的衣物？”
吾日耶提看了看窦汇，给他把背上的丝巾绕到身前挂到耳边，正好遮住了脸，还有那帽子罩住了有一点发渣的头，“跟我来。”
新换的鞋底子较厚，踩在热沙子上一点温度都感觉不到，窦汇被领着进了另一间小房子，房子布置跟窦汇那处如出一辙，只是多了一位老妇和那个活死人。
“婆婆。”吾日耶提提了个醒，老妇人才转过头来。
老妇人见光里走来两个人，背着光本来是看不见脸的，听见是吾日耶提的声音，便放下心，又转了回去。“来了就坐下。”
吾日耶提贴心地搬了两把小凳子到老妇人跟前，一张给了窦汇。
“我叫阿尔 拜什热，族里不爱外来人，所以今天起你是我在沙漠的亲属，你就叫库班拜玲耶，他是你叔叔，库班塞加尔。我是你老姑姑，她是你表姐姐，不能在外面跟人说话，知道了吗？”慢慢说着话，拜什热婆婆也不着急，语调很平缓像在说一个故事，又像在说一件真实的家事。
窦汇听的认真，但还是分了神去想身上这件衣裳:“那为什么给我穿这一套衣服，还要遮脸？这跟吾日耶提姐姐的一样啊。”
拜什热婆婆似乎有点惊讶自己这怕生的小克孜竟然跟人聊过了，慈祥地弯起个笑容，伸手顺了顺吾日耶提的辫子，“外面热吗？这样遮着脸你那小脸就烫不着了，还有你跟我们长得也不大像，遮着刚刚好。”
“老姑姑，您还没说为什么我要穿跟吾日耶提一样的衣裳呢。”窦汇坐在小板凳上等着解释。
“按你们中原人来说你这么弱不禁风，晒没两下就得变人干了，女孩子的衣裳正好遮得多些。”拜什热婆婆给吾日耶提别好了面纱，措辞时还有点卡顿，窦汇觉得这婆婆在搪塞自己，直觉一定还有没说出来的东西。
“那不按中原来说呢？”窦汇觉得他人用还未熟练的话来表达描述总是不确切，于是就想让她用自己的话好好说说。
拜什热婆婆也毫不客气，给他来了句家乡话。
但其实窦汇并不明白，只得求助看着聪明的吾日耶提。
吾日耶提想了想，想起了以前路上有商人说他家小工的话，于是便按着婆婆的感觉来，用她那特有的小姑娘温柔的声音，说：“娘么唧唧的。”
倒真的带上了个人的话风，吾日耶提觉得，平日婆婆要说话那也就是这样说别人的。
窦汇自找苦吃，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跟婆婆多嘴了，平白被玩笑了一番，自觉得这是人格上的歧视，但一出门，窦汇还是乖乖系上面纱，安安静静地遵守着拜什热婆婆的教诲。
“这是要去哪啊？”窦汇悄悄跟吾日耶提咬耳朵，那声音小到旁人听不见，“放他一个人在屋里没事？”
吾日耶提摇摇头，“没事，平常人不会来我们家的，婆婆方才说那人还需要一些草药，应该是带我们去市集买东西。”
窦汇轻轻点头去看拜什热婆婆，她就那么坐在车头，沙漠上的风干得像会吸干人身上的水分，吸干人的血，刮在脸上也躁，吹起的细柔黄沙也带了敌意，沙上的每个事物都成了他的玩物，它会不时摩挲你的眼睛，打着你的皮肤生疼。但在他们的侵扰下，拜什热婆婆却□□的坐在前头，面纱下的眼睛平静淡定，就那么牵着纤绳往前赶路，窦汇两人躲在小小的车厢里，婆婆的身子遮了小半个前车门。
晃晃悠悠地坐在车上，宽大粗糙的车轮轧着沙面，倒是走得挺快，窦汇趴在后车门盯着车扎痕发呆，明明前一秒还有痕迹后一秒就被风吹平了。渐渐的，地上出现了几丛丛枯黄的杂草，继而又出现成丛的草堆，窦汇还闻见了青草味。
“这是哪？”窦汇支起身子，探着身子张望。
拜什热婆婆回头看车上那到此地后第一次透露出本就该是孩子特有的好奇劲的人，倒让她第一次觉得这真只是个不大的孩子，“要到了，饿了吗？”
“饿了。婆婆我想吃肉。”吾日耶提拉着拜什热婆婆的手，甜甜地说着，小女孩的娇俏显而易见。
“好。”拜什热婆婆轻轻拉动纤绳，将车偏了方向，往另一处而去。
驼车被拜什热婆婆牵着稳当，慢悠悠地掠出了沙漠。
“我们是走出沙漠了吗？”窦汇不敢置信，自己跟活死人走了这么多天的沙漠竟然走出来了，忙爬出了前车门，探了个头，但一出去就被大风吹得面纱往后翻。“这个面纱真碍事。”双手扒拉着那烦人的面纱，窦汇想瞧一瞧久违的沙漠外的人间。
窦汇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是那？”满怀的惊讶，这是他第一次在这茫茫沙漠里见着的美好人间。
“这是高昌城。”拜什热婆婆拉着纤绳在一处空旷处停了下来。“进去吧。”说完进了有着土黄色外墙的城里。
自进了高昌城，窦汇就处在极大的震撼之中，窦汇记得前几年就听庙里爱打听山下事的人说：在上一辈，也就是元瑞老皇帝在位的最后一年里，听外边说就西北商道开旧道和不开旧道上高昌和焉耆打过仗，为什么呢？就因为旧道是焉耆所在，新道是高昌所在，而两个番国功用相仿，那么一旦这唯一的一条商道更改，那其所带来的油水该流向何处，又是多显而易见，而双方都尝过其所带来的好处，在当时谁又肯让步呢？
而后来发生的一切是如此巧合，这巧就巧在焉耆老国主一给元瑞皇帝递折子改通旧道，那元瑞皇帝便应允了，在这一情形必有一喜，再有一悲，那自是焉耆高兴了，高昌郁闷了。
高昌想着自己规规矩矩与你中原交好，由着新道每年上贡都比别人多，现在这没什么成就的焉耆趁着你高兴一递折子，你就随手一送，卸磨杀驴，翻脸不认人？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啊？由不得这般，你远在十万八千里我趁着你刚打完仗休养生息，山高皇帝远，我各番邦互相切磋，你手也伸不到这么远。
于是招兵买马，暗自蓄力，终是在一年里攒够了兵力实力。一山二虎相斗，那必是有死有伤，结果就是高昌吞了焉耆入肚，在商道上好好过起日子来。
自己要开的地方出了事，饶是元瑞皇帝地处的远，但耳朵可灵了，过没多久，便有使者前来高昌问话，讨要说法和行动。但是高昌皇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是身体抱恙不便远行，也无使者可用，山高路远，有心无力。
好嘛，这正值壮年的元瑞皇帝吃了这闭门羹，本是打算御驾亲征，给他来个下马威，谁知发了急疾。事出突然，又因此前迟迟没立太子，中原一时群龙无首，众大臣与垂危的老皇帝需得提出一位继任皇帝，再加以培养新皇帝处理内政，但这继任人选的选择可是得慎之又慎，一时朝野内外忙得焦头烂额，气氛属实严峻，便没有对高昌做什么动作。
而高昌便过上了边陲之外，商道独霸的美好日子。有途径商道而还的商人归家说那商道上一水的奇装异人，有人皮肤白的跟鬼似的，脸上好像还有一堆一堆斑点，还有的黑的跟煤球似的，夜里走着要不是有脚步声，肯定是神不知鬼不觉；还有那雕梁画栋，天外飞仙，五花八门的货物，可不是商人嘴皮子溜，说的天花乱坠；好多人都想来这人间异世，奈何那路途哪是常人可以涉足与承担的呢？但还是有那么些人去涉险，也有那么些成功了的。
而此刻，窦汇便处在这异世中。与方才沙漠相比，那是绿意盎然，有人家屋里架的藤架攀出几簇绿，还有低矮翠绿的草场，外围有水流，牛羊马在草地上低头吃草，还有商人或是那当地人系在路旁的骆驼，不然就是向着远方漫步而去的满载货物的驼队。再对比自家那处，此处是人烟四起，各色的人着各色的衣裳在这个所谓的市集采买，散发着浓烈气味的香料，街上铃铛铁器碰撞着清脆天籁之音，或是高楼里隐隐约约传来的动听抓耳的靡靡之音，一切都如此似真若幻。
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娃娃，窦汇睁着双眼瞧这一处天地，陌生到像第一次来到世间，此刻他恨不得一把把地抓来塞进怀里，给那边的人看看，多么新奇绮丽的画面啊。
“该回过神了。”拜什热婆婆敲敲他面前的碗，“吃饭吧。”
回过神，窦汇这才瞧见眼前这一碗羊肉，脸上凝着不好的色彩，他是个小沙弥，也是不能吃肉的。
拜什热婆婆瞧见他皱着眉头，“怎么？不能吃？”
点点头，凑到拜什热婆婆身旁，低声说：“我是个和尚，和尚不吃肉的。能不能给我换了？”
貌似有点为难，拜什热婆婆也皱了眉，“嗯。”像是在措辞，“不行，小孩子必须得吃肉，才长得胖，你看你风一吹就倒的身板，不多吃点怎么行，我才不管你信什么教呢，反正我不信。爱来找我讨债就来找我。”窦汇方才的举动都被拜什热婆婆看在眼里，此刻窦汇和吾日耶提一般，都成了拜什热婆婆认知中的娃娃。
窦汇着实没猜着拜什热婆婆这一番话，不免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不是互相体谅的吗？
“你快吃，这一顿吃完可就没了下一顿了。”拜什热婆婆吃起肉来可不像个老妇人，牙口可好了，咬一口毫不含糊，干净利落。
窦汇不能说话，只得递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倒是吾日耶提注意到了，“我们只吃两顿，这一顿吃饱了，下一顿吃的是馕，能吃这么饱的就一顿。”继而又放低了声音，好似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我们没钱。”
好家伙，窦汇方才还以为是如这说话一般，为了买卖学了中原的话，也学了中原平常人家一日两餐。如今倒是自己见少识少了。
盯着眼前这一碗羊肉，想想昨晚的馕，就算昨晚吃得美味也不想再一直用其果腹了，不然都要脸露“馕”色了。一闭眼一咬牙，心里念着往生咒，希望杀孽能少一些，这些生灵能去往西方世界，下辈子别再被人吃了。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第 2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