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如旧》章鱼小丸了

55、相遇

　　四个月后——

　　秋风生海，落叶满镇。
　　绣花鞋踏过脆脆的枯叶，自上方传来女子的欢笑声。

　　“听说了没，魔尊来到我们这儿了！”

　　“魔尊！”粉袄少女捂住嘴巴，一副惊慌的模样。
　　旁边的翠衫妇人拍了拍粉袄的肩膀，笑道，“怕啥，这魔尊人挺好的，从不在咱们凡界生事儿，诶，听说，他一直在找老婆儿子，找了二十多年呢！看来是个重感情的人啊！”
　　一名黄裙妇人道：“不是说已经找着了吗？现在的新任魔尊就是他那失散多年的儿子呀！就是不知道和上一任魔尊相比，这位新魔尊人怎么样......”
　　又有一蓝衣妇人道：“我听我们家那口子说，新魔尊也是在找他怀孕的老婆，真是奇了怪了，这些魔尊的老婆怎么都喜欢逃走？”
　　黄裙妇人挑挑眉，神情忽然意味深长，压低了声音：“该不会是这些魔族都有什么特殊癖好，喜欢折磨人吧……”
　　翠衫妇人一听，马上推了她一把：“哎呦说什么呢！这还有未出阁的大姑娘呢，别说这些，大白天的，真不害臊！”
　　“我说什么了吗？明明是翠大姐你想多了哈哈哈！”
　　“嘿，我打你这个小蹄子！”
　　……

　　女子们笑着嚷着，翩翩裙袂转入楼阁，像是涌入房门的一群花蝴蝶，虽在深秋，却添了几分生机之感。

　　那房间里摆了许多绣台，上面绷着未完工的刺绣图样。
　　刚刚上工，乍一眼望去，绣房里空荡荡，但若是仔细听，便可听见绣线穿过绣布的“梭梭”声。

　　“咦，怎么有人比咱们还早到？”翠大姐往里面看了看，往前走了几步，瞧见在那埋头做工的女子，不由得惊道，“阿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被唤作“阿春”的女子抬头，温婉一笑，撑着腰慢慢站起来，跟她们打招呼：“翠大姐、黄大姐、蓝大姐......”
　　那女子模样生得柔弱，身形单薄，身上穿着样式最朴素的粗布衫裙，看上去可怜巴巴。即便如此，仍掩不住她通身的温柔与坚韧，宛如这静谧天地当中的一抹月光。

　　“哎呦你瞧你，大着肚子呢！也不去多注意一下你的身子！”翠大姐赶忙把她摁住坐下去。
　　“是呀是呀！”黄大姐也凑了过来，“我记得你昨天收工的时候还头晕腹痛呢，今天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啊？”

　　“没事的，我不累。”阿春笑意温柔。

　　看着这样温软又辛苦的阿春，一旁的蓝大姐叹了一声：“你这么拼命，就为了这个孩子……你家夫君竟也狠心抛下你们娘俩，换做是我呀，有这么一个温柔漂亮的媳妇，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让她受苦？”
　　阿春苦笑一下：“不是他狠心……是我自己做错了事情，他……很好。”
　　“像阿春姐姐这样好的人，能做错什么事情呀？”粉袄少女歪了歪脑袋，睁着一双纯澈的大眼睛，“要我说呀，一定是阿春姐姐的夫君人品不够好，才会对阿春姐姐百般挑剔！”

　　阿春的目光黯淡下去。
　　若要问做错了什么……
　　他错便错在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住魔印，却……在上一世造就一场人间惨剧，所以这一世......他应当用命来偿还。

　　梅华抚向已经圆润起来的腹部。
　　如今这个小小的孩儿已经六个月了，胎动的次数却少得可怜。
　　这里的大夫说，母亲的虚弱疲劳、心情郁结，对胎儿的伤害极大，就算硬是捱到了生产那天，大人和小孩或许只能保住一个。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瞧见梅华落寞的神情，翠大姐敲了一下粉袄的脑袋。
　　见气氛压抑，黄大姐忙道：“先不说这些了，我们快去赶工吧，村长吩咐过了，这次魔尊要来，我们要献一件外袍给魔尊以求太平呢！”

　　魔尊？
　　梅华一惊，赶忙问道：“可是那位寻找妻儿二十余载的魔族，天罗长宏？”
　　“咦？”粉袄正走到自己的绣台前，一听这话，抬头望向梅华，心里纳闷：这位阿春姐姐看起来不像是会了解杂事的人，怎么连魔尊叫什么都知道？
　　其他人却没有注意到异常，黄大姐理出绣线，顺口一说：“阿春妹妹还不知道呢吧，这是新上任的魔尊，是之前那位魔尊找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这次说是要来鹿尾镇见老友，顺带寻找他的老婆孩子呢！”

　　梅华心底轰鸣一声。

　　魔尊的儿子......
　　新魔尊……
　　谢云舒！

　　梅华的手猛地一快，长长的绣线纠缠在一起打了个结，他心烦意乱地扯着那根绣线，却怎么也扯不开那个繁绕的线结。
　　惊慌感宛若浪潮，将他狠狠往恐惧的深海拍去，刹那眼前变得雾茫茫，唯余一颗孤独的心在空寂的胸膛里跳动。

　　谢云舒怎么会来……
　　莫非他知道了自己在这？
　　不、不可能！彩音不会告诉他的……
　　可是万一她没有守口如瓶呢……

　　一时间，心情也宛若这打结的蚕丝线，解也不是，扯也不是，梅华愣愣看着没有绣完的并蒂莲，烦乱的心绪刹那坠入低谷。

　　谢云舒要来鹿尾镇了......

　　傍晚收工后，梅华挺着肚子，踩着满地夕阳走在回家的路上。
　　街上行人匆匆，叫卖小贩收了摊子，小孩子拿走了摊位上最后一根糖葫芦，牵着自己爹爹的手，一步一跳地往前蹦跶……
　　熙熙攘攘，人生百态。
　　他们应当都是着急回家的人。
　　日薄西山，满目昏黄，沉沉的压迫感漫上心头，此刻竟生出了几分漂泊无依之感。
　　遥遥传来附近海浪的声音，而心绪最难平，消得几回潮落又潮生。

　　“大黄！不要乱跑！”
　　突然，一个孩童的惊叫声打破了这份和谐的熙攘，混入几声狂躁的犬吠，人群登时陷入一片惊慌躁乱。

　　梅华一顿，也不由得回头看看是什么情况。
　　却见一条体型巨大的狼狗正在街上乱窜狂奔，突然朝梅华扑了过来——

　　糟了！

　　若是在原先，梅华身为修士，反应灵敏身手矫健，可如今受到孕期影响，加之许久不曾拿剑，见那条狼狗扑了过来，梅华竟是直接愣在了原地，下意识护住了肚子。

　　正当那狼狗扑到他眼前时，刹那天旋地转。
　　他被人拉到怀中，往边上躲去。

　　梅华惊魂未定，只见那人往狼狗身上下了一道符，那狼狗中了符咒，软绵绵倒了下去。
　　有两个小孩跑到前来，合力把那条狗抬起。

　　便听身侧之人冷冷道：“过两个时辰它就会醒过来了，看好你们家的狗，别到街上乱咬人！”

　　这声音是……梅华身子一僵。
　　谢云舒......
　　惊慌感突然席卷而来，他的心剧烈蹦跳，连带着腹中胎儿也开始不满地蹬了蹬腿。

　　那小孩被这副冷冰冰凶巴巴的气场吓到了，抱着狗赶快跑了。

　　那人这才低头看向梅华：“你没事吧？”
　　梅华低眉垂眸，不敢抬头看向此人。
　　虽然自己身上有幻术，但是……万一谢云舒能看出什么端倪呢？

　　“没……没事……谢谢……”
　　梅华磕磕巴巴说完这么一句话，便马上转身,打算赶紧走。

　　“等一下！”
　　谢云舒突然叫住了他。

　　梅华竭尽全身心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让自己的身子发颤，望向谢云舒，却仍是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

　　谢云舒瘦了。
　　那副俊朗的面容上像是有厚厚的阴霾，将他瘦得突出的颧骨凸显得更加醒目，格外阴沉。

　　才四个多月不见，怎么就……

　　谢云舒朝他走了过去，关切道：“姑娘，你如今的身子金贵，今后还是少去人多的地方。”
　　梅华呆呆望着他，轻轻应了一声“嗯”。

　　“恕我冒昧，姑娘怀胎有几个月了？”

　　这话一出，梅华腹中的孩子又开始欢快地胎动，甚至隔着衣物都能看见那副滚动的模样，像是知道自己的爹爹就在眼前，所以孩子格外欢腾。
　　梅华平复几息，忽然庆幸自己肚子不算显怀，便谎称道：“五个月了。”
　　谢云舒盯着他，笑了一声，道：“那你这孩子……挺有劲。”

　　梅华点点头，正打算寻个由头赶紧走，忽见那人朝自己伸出了手。
　　这是要……
　　梅华心下一惊，难道是要在他身上探灵力，好看看是不是有幻术……

　　梅华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眼瞧着那只手越来越近，梅华吓得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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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真可爱，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