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家的屠夫郎》河清人寿

29、029 瘟疫

　　当天晚上，何平彦给自从出门来就没有联系过的陈敬写了一封信，大意是说今年的天景不好，粮食价钱飞涨，让他们早做准备。不要因为价钱好就把家里的余粮卖了出去。他又随信附上五百两的银票，说是暂时借给陈敬的，让他以备不时之需。

　　临了即将要封口的时候，何平彦又想到了什么，在信后面加了一句：遇上何三爷有什么困难的时候，拜托你替我关照一二。

　　半个月以后，闵南城的形势突然在一夜之间变得严峻起来。

　　先是城中官府下了命令，所有商铺必须受官府管制，限价限购，接着，推出一系列容易种植，生长周期短，又耐干旱高温的蔬菜种子，低价出售，倡导城中居民种植。

　　由于最近这段时间物价上涨，城中本就有大量无业游民，更加没有活路，于是去偷、去抢，造成最近盗贼猖獗，官府颇为头疼。知府紧急下令组织每家每户派出一名青壮年，五人为一队，日夜轮流巡视，以稳定局势。

　　好在闵南城向来民生安定，当地县衙的一把手二把手也不是吃素的，城中的局势表面上总算是稳定下来了。可即使是这样，随着事态的发展，城中的外来流民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多了。

　　三日后，闵南城封城。只出，不进。

　　何平彦除了每天出去巡逻的那几个钟头，其他时间都宅在家里不出门。虽然外面风声鹤唳，但小宅院里面，一家人还能够保证茶米油盐肉不缺，算是大幸。

　　“爹爹，你看——”小鱼儿把手里的东西扬给许成看。那是一个削好的小竹筒，里面塞了小半斤的玉米面。

　　“做得不错。”许成接过竹筒来放到一边。桌子上已经整整齐齐摆了七八个小竹筒、纸包了。

　　小鱼儿又问，“父亲还没有回来？是给七奶奶他们送粮食耽误太多时间了吗？”
　　“嗯。”许成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望着院门口。“小鱼儿，你要知道，你父亲是个心存大爱的人。”

　　在小鱼儿似懂非懂的目光中，许成突然又若有所思地笑了，“有时候，连我也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何平彦在白天巡逻的时候，见到一些孤寡的老人和孩子在采食观音土。把观音土用锤子捶碎，用水磨成浆，过滤以后晒干了嚼着吃。他内心不忍，于是默默记下了，他让许成帮忙把家里的粗细粮食做成一小份一小份的，有时候会趁着夜晚出去的时候偷偷地塞进去。

　　许成问何平彦：“既然人家都不知道粮食是谁送的，为什么还要白白送？现在物价飞涨，粮食比金子还要贵，我也同意送给那些可怜人，可是留下一个好名声不是更好吗？”

　　何平彦回答他说，“人要先自私，才能自保。”

　　“可是……书上都说圣人舍己为人，历来圣贤不都是这样吗，立德、立功、立言，德行名声不是比生命还要重要吗？如果有了这个无私施粮，护佑孤寡的名声，以你的身份很有可能被破例举荐，到时候不是能够光宗耀祖，踏入政途，满足你爹娘的心愿了吗？”

　　许成追问他。这段时间许成也识了一些字，看了一些书。他明白这对何平彦来说有可能是一个契机，不愿意何平彦白白错失了。

　　“我听大家说，仗义每在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其实，屠夫和读书人又有什么区别呢？我还有一些问题没有想明白。等再过几年，我或许就想明白了。”何平彦说。

　　他望着许成，眼神中不像每日那样温柔带笑，而是有些迷茫，有些怅然若失。

　　许成看到这样地一双眼，像是在看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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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因为闵南城城门已经关闭的原因，城外渐渐聚集了数百上千的流民。他们饱受饥荒之苦，又进不了城，只能在城外徘徊，以嚼食草根、观音土为生。

　　一连几日，都有人死去。还有一些好事之人，抬着尸体送到城门底下，想要迫使官府扛不住民怨压力打开城门。

　　好在官府当机立断，召集了城中所有的富户开会。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很快就筹到一批粮食。官府用这批安顿流民，每日派专人在城门外施粥。又派出官兵严守城门内外，控制住了场面。

　　可是渐渐地，再有钱也经不起越来越多蜂拥而至的饥民。粥水越来越稀薄，淡得能够照出人影。饥民们各个面黄肌瘦，肚子里全是草根泥土，颓然地四处游走，令人心惊。

　　几日后，最严峻的情况出现了。城外爆发了瘟疫。

　　因为城外的饥民是乌合之众，每日都有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腹泻而死，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死了一些人并没有引起官府的注意。直到当天晚上，十几个在城外施粥的官兵甚至还有城门口值守的一共二十余人竟然都在同一天晚上发起了高烧！

　　张大人几乎在手下刚报告完这一情况的同时就意识到了不对！

　　官府当即下令将这些人隔离，派专人看守、送饭、密切观察。可是不到六七天的功夫，就死了七八上十个！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时，城中也有几户人家相继开始生病，咳嗽、腹泻、高烧不退。等他们被发现的时候，局势显然已经控制不住了。

　　官兵们只能沿着大街小巷敲锣警示，如今瘟疫横行，闲杂人等不要在外走动。

　　然而，情况却越来越糟。城外的尸体已经成堆，很多人至死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很多人至死都望着城门的方向，想要为妻儿求得一线生机。

　　城内已经形势胶着，人人都心存慌乱，生活难以为继，小儿更是夜夜啼哭。城外。官府根本没有多余的人手去掩埋尸体，更没有人力财力去施粥、安定民生。一眼望去，昔日的繁华之都早已变成了人间炼狱、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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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根底下，几个形如槁木的人正在交谈：
　　“我听说乡下……乡下已经乱了起来。幸好我们生在闵南城中，背靠官府，没有什么大的动乱，还有机会保住自己的小命……”

　　“你知道从官兵那儿传出来的小道消息没？听说这次的十四州灾情已经引起了朝廷的注意，圣上已经下令要派钦察大人携银、携兵前来赈灾！”
　　“太好了！只要钦察大人一到，咱们……咱们就得救了！”老人家的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两滴热泪随着他沟壑纵横的脸滚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