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遇见我的青鸟》穆清风

17、第 17 章

　　下半年的时候，夏翎开始重新考虑出国的事情。其实，让她下决心的一个重要因素，是她的师傅柯林提交了辞职信。作为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年轻principle engineer，柯林在这个公司干的还是很不错的，但是他一心想回到学术界，联系了一个他博士导师推荐的美国教授，准备过去镀完金再回国当教授。

　　柯林离开的那天，夏翎跟他在公司对面的咖啡馆聊了很久。夏翎自己也说起了自己曾经拿到美国一所大学的全奖，但是后来因为家庭的缘故，没有去成。

　　“其实，我也差不多。”柯林第一次跟夏翎聊起他的过去，“我当年PhD毕业之后，本来是想留在荷兰做postdoc，但是我父亲得了癌症，我就回国了。古人说，父母在，不远游。我回国工作，也能尽量照顾到一些。上个月，父亲走了，我也没什么牵挂了。反正我一个人，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他端起咖啡杯，“对了，有一次你看到我在水房pantry吃药，其实那段时间，父亲病重导致我有些轻微的抑郁症，那是抑郁症的药。”

　　“这么严重？”夏翎这才明白，为什么当时她说柯林吃感冒药，柯林并没有否认。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

　　“你呢？不想念PhD了吗？”柯林笑着，法令纹有点明显，“为什么不再试试看呢？你已经提交了patent，再过一年应该能批下来了。申请PhD的时候，工作经验其实挺有用的，特别是我们EE这种工程学，那些教授都喜欢有工作经验的申请者。”

　　“这样啊？”夏翎心动了。家里的债务已经还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考虑重返校园的事情了。再说，经过这两年的工作，她也发现自己的知识水平还是非常欠缺的。而且，她也喜欢学习，喜欢跟人分享知识，如果能去大学当教授，她还是更加乐意一些的。

　　“对了，要是想去荷兰的话，我可以把你推荐给我之前的supervisor，他人还不错，不过年纪大了，不太管学生，你可能主要得靠自己。还有，”柯林忽然笑得坏坏的，“你也可以考虑我马上去的那个lab。这个美国人嘛！有点严，他手下PhD的平均毕业时间是七年！”

　　“七年！”夏翎倒吸一口气，“那我念完岂不是要三十多了！好可怕！”

　　“如果你想做最顶尖的学者，有时候需要付出这么大的努力。不过，你要是觉得太难，其实不一定考虑欧美，日本，韩国，新加坡，港澳台，都可以考虑。而且，这些新兴的地方往往比较有钱，流片的机会多，比如台积电就会免费提供最新的工艺给台大，实在是财大气粗。”

　　听了柯林的一席话，夏翎回去又想了很多。现在开始准备的话，如果想要最快，是明年春季入学，她得马上去考托福和GRE，但是时间实在有点紧，她又怕自己来不及。还得去跟何彧商量一下。

　　听说夏翎又想出国，何彧当然非常支持。他身边的同学，多得是想当未来的华尔街精英，早早的在大一就开始做各种准备，刷托福GRE，刷GPA，去跨国公司实习，参加无政府组织的社会调查，诸如此类。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所学的经济类，其实不像夏翎这样的工程类一样，专业门槛特别高，学历越高越好。跨国公司的CEO，也没几个是商科的PhD。所以，他自己倒是不准备出国，但是他全力支持夏翎追求自己的梦想。

　　“要是我不去欧美的名校，就去亚洲的大学，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追求？”夏翎跟何彧坐在学校的湖边长椅上。夏翎抱着何彧的胳膊，嘟着嘴，“我又担心，那些名校，申请就很难，去了又要七八年才能毕业，真的太难了！”

　　“我不觉得，”何彧揉了揉夏翎的头发，“你不是很清楚什么叫tradeoff吗？每个人做选择之前，都需要充分的衡量各种因素。只要你觉得你的选择是现阶段的最优解，为什么不去选择那个选项呢？”

　　“也是，”夏翎飞快的在何彧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我家何彧最聪明！最好了！”

　　“何彧！”一个年轻的姑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忽然跑到两人面前，脸色涨的通红，“你这个渣男！卫娟学姐帮了你那么多，你居然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要不是学姐，你怎么能当上学生会主席！你真是个渣男！”

　　眼前的这一幕有点突然，夏翎愣住了。

　　何彧倒是很平静，“我一开始就跟学姐说过，我有女朋友。她是知道的。我是很感激她帮我，但我也帮了她。没有我的推荐，她也拿不到那个宝贵的实习机会。总的来说，我们俩互助互利，互不相欠。你口口声声说我是渣男，不觉得太过分了点吗？”

　　“你！你！”小姑娘没想到何彧这么冷静，“这个女人是谁？”

　　“介绍一下，我女朋友夏翎，我们在一起五年了！”何彧搂住夏翎的肩膀，“你可以去问我宿舍的弟兄们，他们刚入学的时候，我就跟他们介绍过我女朋友。”他抬起手，“抱歉，我们俩在约会，请你离开！”

　　“你这个混蛋！”小姑娘气鼓鼓的走了。

　　“你这小妖精，又伤人家小姑娘的心了，真是不让人消停，”夏翎戳了一下何彧的鼻尖，“明显是这姑娘喜欢你嘛！还拿那个学姐来扯虎皮拉大旗，真是天真！”

　　“我就知道我的女人最大度了！”何彧把夏翎搂在怀里，“刚刚没生气吧？”

　　“没有啊！我早就习惯这种事了，从你还在附中的时候就习惯了。这些小姑娘完全不对我构成威胁，我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喂！你就不能吃下醋，让我有个正当理由哄哄你嘛！”

　　“你现在也可以哄我嘛！”

　　“这样没有理由很尴尬嘛！”

　　“有什么尴尬的！”夏翎主动吻起了何彧，两人深情的吻了起来。

　　“咦？沈慧，你也要搬走吗？”已经是年底，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学了。夏翎拿到了新加坡一所大学的全额奖学金，明年一月春季入学。她之所以最后没去美国，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新加坡的大学都有替代托福GRE的英语考试，准备起来比较方便。然后，考虑到那边的性价比还是不错的，她也就没有最终执念一定要去美国了。毕竟，她的目标是回国，而不是去硅谷做工程师。
　　夏翎在厨房收拾东西，发现沈慧也搬来一个大箱子，看起来也是要收拾。

　　“哦，对啊！”沈慧把她的厨具一件件的往箱子里放，“秦总说他要装修这个房子，所以我准备搬去跟我男朋友住。”她抬头看向夏翎，脸颊有一丝红晕。

　　“这么快就同居了？恭喜你啊！”夏翎微笑着，接着脸色一变，指着天花板，“这是秦总的房子？”

　　“是啊？他没跟你说过？”沈慧略带惊讶的表情，“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居然是这样！住了两年的公寓，性价比超级高，绝对远低于市场价，原来是秦宣的房子！所以，他一开始就对自己有小心思？夏翎有点无奈。难道就是那个春节在公司遇到的时候，她不小心说漏嘴了，抱怨了一句自己那个小破地下室，所以他就拐弯抹角的帮助她？

　　难道要报恩？呸呸呸，夏翎摇了摇头，还以身相许呢！扯淡！又不是我跪着求他租房子的，大不了把房租的差价补给他好了。

　　算了，还是先打个电话感谢一下。反正自己也要走了，好聚好散吧！

　　“秦总你好，我是夏翎。”忐忑不安的拨通了秦宣的电话，这是夏翎第一次打他的私人手机号，还是从柯林那里弄来的号码。幸好柯林是个老实人，不会多问。要是找其他人，比如老赵之类的，估计马上就会流言满天飞。

　　“哦！你好！”周六早上九点多，难道有点早？对面的声音有些慵懒。“你有什么事吗？”

　　“秦总，谢谢你把房子租给我和沈慧。我知道房租其实是很不合理的，我想出国之前，补给你差价，你看可以吗？”夏翎知道这样有点不礼貌，但是她真的不想无缘无故的欠人情，这会一紧张，脑子一短路，心里想的就顺口说出来了。

　　“哼！你把我当什么人了！”秦宣明显带了火气，“我需要斤斤计较你那点钱？”

　　“对不起，对不起！”夏翎马上意识到失言了，连声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想感谢一下您，又不知道怎么感谢！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感谢我？”那边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让我想想。”安静了一会，随即，秦宣有点戏谑的说道，“要不送我一副书法作品？”

　　“可以啊！我那字也就糊弄一下普通人，摆到内行人面前，不值一提的！您可千万别挂家里啥的，到时候给您丢了人，我可就冤枉大了！”夏翎还是先把实话说出来，免得以后哪天被一个电话无缘无故的劈头盖脸骂一顿，自己就不值得了。

　　“行啊！我知道了。什么时候写？”

　　“其实今天就行。但是我得去买纸，您是想要扇面还是卷轴，我帮您挑个好看的。就是这边附近没有卖文房四宝的，我得坐公交去，怕是赶不上今天给您。”

　　“地址给我，我去买！晚上来我家写！”如同命令一般，不容置喙。

　　“哦哦，麻烦您了！那待会买了纸，您跟我说下，我去您家！”

　　“好的！”

　　晚上九点半。秦宣一个人在卫生间默默的抽着烟，眼前是夏翎写好的《兰亭序》卷轴，洁白的宣纸平铺在玳瑁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浴室的黄色灯光下，看起来有些暖意。

　　不过，秦宣的心情却很冷。

　　本来以为还有机会和夏翎单独相处，然后讲讲自己对新加坡的了解，说说当年自己在新加坡念博士时候的事情，再顺便嘱托一下，让她以后有事情可以找自己帮忙。说不定，她跟她的小男朋友坚持不了异地恋，自己还有反攻的机会。结果，八点钟，门铃响了，夏翎来了，却不是一个人。一个有些眼熟的帅小伙，笔直的站在夏翎身后。

　　两人客气的道了谢，然后小伙子研磨，夏翎写字。写完了，墨迹都还没干，两人就客客气气的离开了。

　　“哼！避如蛇蝎，还真是忠贞不渝！”烟灰落在卷轴上，就像把要心情掩盖住的尘埃。“到此为止吧！”自言自语着，秦宣拿起打火机，点燃了卷轴。火苗吞噬了卷轴，也熄灭了他心底的最后一丝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