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遇见我的青鸟》穆清风

8、第 8 章

　　何彧的高一和夏翎的大三，都过得充实而硕果累累。

　　两人都拿到了各自学校的最高奖学金，也免去了夏翎做家教和勤工俭学的念头。

　　每个月的第一个周六，夏翎的二姑会按时给她打一个越洋电话。大表哥的工作不错，收入可观，在美国也有自己的大别墅和相当宽敞的院子。每次在电话中，二姑的语气流露出沉浸在天伦之乐之中的喜悦和满足。

　　真好！夏翎还真有点羡慕那样的生活。老婆孩子热炕头，大house，两个孩子，一只狗，两部汽车，美国的中产阶级生活。

　　跟着几个下决心要出国的学习小组同伴，夏翎也在大三上学期就找了一个本专业的教授，帮忙在教授的实验室里打杂。平时没事帮师兄师姐焊板子，跟着大家一起熬夜摆弄单片机参加电赛（电子设计大赛），甚至还有机会把名字挂在师姐的论文上面，夏翎的学习生活真的是进入佳境了。

　　同样的，何彧自从性格变得开朗了，也参加了好多学校的活动。除了上次夏翎看到的篮球联赛，他还加入了数学奥赛的培训班，成了校报的编辑，甚至还是学校乐团的小号手。

　　从夏翎相识的那些孩子口中，何彧已经俨然是实验中学的新一代校草，明恋暗恋的女孩子数不胜数。好在何彧目标明确，夏翎也不担心他会因为早恋影响学习。再说了，一个年级排名前十的男孩子，就算谈恋爱也不太会学习退步吧？至少在夏翎的高中同学里，还真有小情侣一起保送北大的例子。说不定，谈恋爱的何彧，心理创伤的恢复会更快呢？

　　所以有好几次亲眼目睹小女生在何彧的教室外面拦住他送情书之后，夏翎开玩笑似的打趣他，让他考虑考虑。不过这小子反应实在有点大。

　　夏翎试过两次之后，实在害怕何彧那杀人一般的眼神，就也没再开这种玩笑了。

　　大三下的期末考试结束后，夏翎因为准备电赛，跟几个男同学一起泡在实验室，忙得昏天黑地的。她给何彧打了个电话说了一声，就没去学校接他。后来听魏娜说，何彧给魏娜打了电话，问清了夏翎的实验室地址，就自己跑了过来。

　　何彧进来的时候，夏翎正跟两个男生凑在一起，低着头调试板子。她看得实在太投入，以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何彧跟她发火的时候告诉她的。

　　其实，整个事情也不过很简单。几个人挤在一起，有个男生不自觉的把手搁在了夏翎的肩上，刚好被恰好进门的何彧撞见了。何彧冲了过去，飞快的抓起夏翎的手，在旁人诧异的眼光中，把夏翎拽出了房间。

　　已经一晚没睡觉的夏翎整个人晕乎乎的。何彧拽着她，她虽然感觉有点莫名其妙的，倒也没力气跟何彧拉扯。两人一直走到了楼外，何彧这才松开了手。

　　“何彧，出了什么事？”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脑子懵懵的夏翎靠着一棵梧桐树干，茫然的看着何彧。

　　“你没注意到吗？”何彧气鼓鼓的，跟平时太不一样。

　　“啥？”夏翎伸手扶额，“我在跟人调板子啊！注意啥？”

　　“那个男生跟你什么关系？”语气莫名的有点发酸？

　　“没关系啊！一个电赛小组的，”夏翎有点生气了，这孩子今天吃错药了吗？她还得赶紧回去看看自己写的代码有没有调通呢！没空跟他在这里胡扯。

　　“他把手放在你的肩上，你不在意吗？”何彧朝着夏翎走近了两步，两人的鼻尖已经近在咫尺。

　　“我没注意啊？”夏翎抬起手，撑在何彧的肩胛骨上，稍稍用力，“我没觉得什么啊！你往后退点，我喘不过气！”

　　“很近吗？”何彧眼角上挑，忽然欺身靠了过去。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左手托住了夏翎的后脑勺，右手抬起了她的下巴，滚烫的嘴唇贴在了夏翎嘴上。

　　夏翎突然惊醒，手上使劲，把何彧推开了一些。

　　“你在干嘛？”语气是严厉的，没有丝毫其他的情绪。“你有病吗？”一直以来，夏翎心中的何彧都是那个弱小可怜的小男孩，她一直努力着，小心翼翼的跟他相处，从来没有跟他说过重话。不过，今天她真的是生气了。这孩子把她的照顾当作什么了？自己是在进行源氏计划吗？童养夫？笑话！要是自己有那样的念头，自己都会鄙视自己的。

　　“夏翎，我喜欢你！”这次轮到夏翎生气了。何彧的目光却不见丝毫的胆怯。他直直的迎着夏翎的目光，大胆的说出了他心中越来越清晰的感觉。说起来，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夏翎，这么的想要和她在一起。可能是感激她的帮助，但这不至于让他产生恋爱一般的感觉。还是两人每个周末的甜蜜相聚？或者，其实是看到了那么多的女生对他主动示爱，他也萌发了感情需要主动的念头？总之，源头已经不可考，真真切切的感觉在他心里长成了一株大树，无法抹去。

　　昏黄的灯光从梧桐树叶的缝隙透过，少年的脸上有斑驳的阴影，夏翎想起了那个在寒冷的冬夜独自哭泣的孩子。一时间，她的神情有些恍惚，眼前的孩子是梦还是真？只是这眼中，看起来，似乎有星星的光芒在闪烁。

　　看到夏翎没反应，何彧扶住她的肩，摇了摇。

　　“不！”夏翎猛地回过神，“这样不行！”理智重回她的头脑，“何彧，你清醒点！我是你姐，你不能喜欢我！”

　　“为什么不能？”何彧的眼神暗淡了一些，但少年还想再坚持一下。

　　“我是你姐，我是你的长辈，是你的代理监护人，而且，”夏翎摇头，“你太小了，还不懂感情的事情多复杂。说不定只是今晚的月光太温柔，你一时冲动而已。”

　　“不，我已经想了很久了，我要跟你永远在一起！”何彧不肯松开扶着夏翎肩膀的双手。

　　“够了！”夏翎挣开了何彧的束缚，“你走吧！我还要回去准备比赛，我没空！”说完，她看了一眼何彧。“早点回去！我今晚不过去了！”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走上了楼。

　　不知道何彧是什么时候走的。好几次站起来喝水，夏翎都想从窗户往外望，看看何彧回去了没有。不过这些念头都被她强行压制了下去。这种不健康的感情，一定得在萌芽期就斩钉截铁的砍断。夏翎经历了大一那次悲惨的恋爱经历之后，绝对不会在感情上拖泥带水了。如果他要伤心，就伤心吧！谁不是这样长大的呢？挫折和磨难从来都不是打败人的原因，反而是磨砺人的磨刀石。

　　决赛是八月初，接下来的七月，夏翎还是很忙。人一旦忙起来，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心思去胡思乱想。当然，她也有足够的理由可以避开何彧。这个月里，她也就见过何彧一次。
　　因为上次的事情，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气氛是十足的尴尬。这种感觉真难受，夏翎恨不得夺门而逃。两人一起在二姑家吃饭的唯一一次，吃完就各自回各自的房间了。

　　忙完电赛之后，还有双学位的课程快要结业了。专四（英语专业四级考试）去年过了，今年年底要准备专八。下学期得考虑是保研还是考研，或者直接出国？出国要考托福和GRE，考研也是有英语，准备起来也不算冲突。夏翎决定一起准备。
　　于是，大三的这个暑假，她真的很忙，忙到基本上完全疏忽了何彧。

　　直到有一个周五的中午，她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

　　“喂？”夏翎正在图书馆的走廊外背单词，手机响起，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夏翎吗？”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

　　“我是，请问你是谁？”夏翎合上单词书，走到了窗户边。

　　“我是何彧的父亲，我跟他见过面了，听他说过你。”那个男人咳嗽了一声，“我想跟你见个面，你什么时候有空？”

　　“何彧的父亲？”夏翎愣住了。在她心里，何彧好像跟孤儿差不多，她早就忘记了他还有个活着的父亲。

　　“你还在听吗？”没听到夏翎的声音，那个男人接着说道，“他跟我说，是你一直在照顾他。我想当面谢谢你！可以吗？”

　　“谢谢就不用了，”夏翎听出了男人语气里的不耐，“我可以问问，你这次来找他是什么目的？”

　　“我是他父亲，我要带他回家。”男人的语气愈发不悦，“他不肯跟我回家，非要你同意才答应回家。”

　　“我不是何彧的法定监护人，我没有权力代替他做决定。”夏翎毫不退让，“他不愿意跟你回家，我做不了什么。”

　　“你怎么这样？”那边已经很不耐烦了。

　　“我怎么样？何彧这些年受过的苦，你心里没数吗？你想再把他推回火坑吗？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何彧的父亲！”夏翎一想到何彧满身的伤痕，心里就来气。还想让他回那个噩梦般的家庭，她当然一百个不同意。

　　那边安静了好一会，“何彧的后妈和弟弟，上个月出车祸没了。”

　　“对不起，”事态的发展转折太快，夏翎被一个接一个的猛料打击得有点反应不过来，“我不知道。”

　　“没事，我现在就何彧一个孩子，我想带他回家，能不能见个面？”

　　“好的。”

　　这天傍晚，学校门口的一个咖啡厅外，一个稍微有些谢顶的男人穿着polo衫，双腿交叉，坐在吸烟区的阳伞下喷云吐雾，身后有一个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的男人笔挺的站着。

　　“你是夏翎？”何浩生明显一开始没有认出夏翎，谁让夏翎个子矮又是圆脸，实在显小。

　　面前这个男人虽然上了年纪，稍稍嫌长的脸上，五官分明，鼻梁高挺，眼睛狭长而有神，年轻时应该甚是英俊。他打量夏翎的眼神，看起来有一种上位者的居高临下。

　　“您好！”夏翎躬身行礼。何浩生抬了抬手，示意她坐下，随即熄灭了手里的烟。

　　“坐在这里不碍事吧？”他笑得相当模式化，夏翎的感觉更不好了。

　　“小姑娘，这张支票，请你收下！”他身后的男人把一张支票递给夏翎。夏翎没有伸手。那个保镖就一直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太恶心人了吧？”夏翎怒了。她立刻气鼓鼓的站了起来，提起书包，转身要走，“抱歉，我帮不了你！”

　　“等等！”保镖伸出胳膊拦住了她。

　　“别着急，我们再谈谈。”何浩生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保镖站到了一旁。

　　“小姑娘，别误会，我只是想谢谢你照顾何彧这么久，你别多想！”何浩生示意夏翎坐下。夏翎想了想，还是坐回了之前的位置。

　　“我这么跟你说吧！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现在事业有成，又只有何彧一个孩子，我会怎么对他，你想想也能猜到。等何彧高中毕业，我就送他去美国学商科。到时候等他学成，不管是回来继承我的事业，还是去华尔街当精英，都由他自己决定。这就是我的计划。你仔细想想，有这么好的前途摆在眼前，他是不是应该跟我回去？”

　　夏翎沉默了。这个计划听起来确实很诱人，特别是还在准备出国的她，因为家庭条件一般，还得跟千军万马争夺那少得可怜的全额奖学金。而何彧以后则大可不必像她这么辛苦，因为他父亲有钱，可以自费出国。两人发展的方向，也会很不一样。夏翎最好不过是去硅谷当工程师，或者回国拼教职，而何彧大可不必念工程类，读个商科，以后就是闪亮的华尔街精英。想到这里，夏翎心里的抵触慢慢瓦解了。

　　“而且，我听说你也准备出国，”何浩生接过保镖手里的支票，重新放在了夏翎桌前，“一点小小的谢意，你去念自费的硕士应该够了。”

　　一后面带了六个零，夏翎的眼睛都直了。不过，很快，理智重回她的大脑，“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帮助何彧是我心甘情愿的，这钱我不能拿。不过我答应你，我会帮你说服他跟你回家！”

　　匆匆道别之后，夏翎手中紧紧握着何浩生的名片，快步走回了二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