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蛋》水瑟素砂

13、第十三章

　　熙熙攘攘的虞城街上，三位少年对立而站，却都拿着中间的东西。
　　水厘：“先来后到。”
　　段南方丝毫不让，“我先，你后。”
　　水厘嗤之以鼻，“笑话，我们比你先来，怎么会是你先？”
　　肖缘手上默默用力，段南方却只用两指勾回。
　　“你若不信，便问店家，究竟是谁先来。”

　　店家畏畏缩缩躲在一旁，三人眼神均是如狼似虎。
　　“确实，确实是这位公子先来。”
　　水厘问道，“如何先来？”
　　店家：“半个时辰以前，这位公子曾来定过一笼虾饺酥。”
　　肖缘：“我还当是如何。他定的，那自然是他的，可是我们买的便是我们的。更何况你说半个时辰后的虾饺酥，可并未定了我手中的这笼。”
　　水厘帮腔，“对啊，平缘说的不错，你虽先来，可到底没有从别人手里抢东西的道理。”
　　段南方：“我拿着时辰而来，刚好半个时辰，不多不少。”

　　三人僵持不下，旁边传来声音，“我饿了，我要用膳。”又看齐若水从马车上下来，摸着自己扁扁的肚子，“想吃细肠粉，加很多辣椒那种。”
　　他穿了厚厚的雪蓝短衫，外面并未穿着挂肩，露出脖子上系的三角扣，还带了一顶白绒灰底兔毛帽，衬的整个人有些头重脚轻，说话还是奶声奶气，“走吧。”

　　依旧没放手，还是齐若水将两人的手拽下来，水厘不情不愿放了，可肖缘还攥着。
　　“呦，听说你回来了，这么一看，倒是没什么事啊。”
　　段南方的话极是调侃，偏偏碰了齐若水这个硬茬。
　　云淡风轻道，“对啊，没什么事，辛苦你这么费心挂念了。”
　　水厘已经被齐若水抱着大腿拖回马车，只剩下肖缘。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次的事情，你父亲段立海站了何位。”肖缘缓缓松了手，“有些东西能舍，但有些东西，不能。”
　　马车离开，却将手中的东西攥得更紧。

　　车内气氛严峻，齐若水不是不知道为什么，听母亲说，前几日，肖平和水兖生深夜而来，与齐昌彻夜长谈，谈及宫中许多文官，商量了许多对策，天不亮又离开，宽慰了齐昌不少。
　　齐若水不懂朝堂，但是懂得人暖情长。

　　水厘先笑出声来，“你这是何时弄到的？”眼看着齐若水摊开双手掌心，竟是四枚小巧的虾饺酥，其余的人皆是好奇，“你一时也没脱离视线，究竟怎么做到？”
　　齐若水一人一只分出去，后口气清幽，“我个子这么低，怕是压根也没在你们视线里吧？”
　　水厘：“干得漂亮！”
　　气氛瞬间恢复如常。

　　“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吞了那只虾饺酥，齐若水拍拍手，仿着畔椛在天上时说仙八卦的模样，连语气也学了过来，抑扬顿挫就开始讲，“不久前，我曾经做梦，梦到天上有一位仙人，日日都在炼丹，那叫一个勤奋，那叫一个沉迷。某天啊，他就炼出这么一枚丹药，说是吃了之后能保长生不老，但是仙家本就岁月漫长，谁也不愿意吃这个药，于是呢——”
　　眼见众人的兴致被吊起来，故意卖关子的齐若水收到眼刀警告，后才道，“他就把这个药给碧莲湖一条鱼吃了，哪成想，那条鱼本来都快修成人形了，结果吃了这个药，从此以后是长生不老了，但也只能永远当条鱼，在那池子里游来游去喽！”
　　水厘好奇，“为什么啊？”
　　齐若水故作姿态，“因为那丹药除了长生不老，还有——永保容颜的奇效啊！”
　　众人哈哈大笑，就连往日不爱笑的孙晔也笑的欢畅。

　　“你这梦，做的绝了！”水厘拍着肖缘的大腿，权当是自己的，压根没注意到自己拍错，“以后做了梦定要告诉我，我给你写成书，就叫——”
　　“梦仙缘。”
　　水厘当真激动，“肖缘，咱俩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孙晔：“额，这话不能这么用。”
　　水厘：“哦，对，我俩这属于——对，天作之合！”
　　孙晔：“罢了罢了。”

　　先去拜见水厘父母亲，又在肖缘家中用过午膳，四位伯父伯母皆赏了几人厚厚的压岁包，齐若水本是推脱，却被长辈们的压惊长个聪慧等等好意理由淹没。
　　从府中出来，已经是午后困倦时刻，水厘和肖缘走在前面，齐若水跟在后面。
　　“你看，这便是百松书堂。”
　　齐若水好生羡慕。

　　这可不是龟壳，这是龙潭，里面的桌椅均是沉香木所造，刚进去就是一股清幽味道，书香沉淀，木意飘散，还夹杂着不知何香。
　　“这是什么味道？”水厘使劲吸了一下鼻子，也觉不出什么，“往日都是在这里燃着常青藤叶，可是今天这。。。”
　　阳光明媚之中，照亮了一人背影。
　　“不知有人前来，擅自换了香，多有得罪。”
　　肖缘诧然道，“云尘？现如今还是新年，你怎么会在这儿？”

　　被称为云尘的人眼眸清凉，细长的指尖翻动书页，黑发从肩膀落入身前，随意一捋，便又老老实实回了身后。
　　“家中吵闹，反倒不如书堂清净些的好。”
　　却注意到了身后的人。
　　“你，莫不会就是齐若水？”
　　仿若突然被先生点了名，齐若水极是诧异，彼此均是初次相见，怎的连名字都被人家知道了？直到身后被人轻轻拍了头，方才回了正是。
　　他早已忘了，祭礼后这名字虽不说传声万里，却也差不多了。

　　那人合了书，又将肩上的黑色狐裘重新系好绳带，如此一来，更是分不清黑发与狐裘，披发甚少，且那发髻梳的低，束起来后又插了根白玉嵌翠碧玺平簪，扑面而来的亲切感，只觉得那张脸更显清晰，“早就听说你们三人关系极好，之前也常听他们二人提起你。”
　　齐若水没头没脑往前凑，“他们都说我什么？”
　　那人细细想，随即看着他粲然一笑。
　　“也没什么。”

　　齐若水讪讪收回脑袋，那人伏下半个身子，却还是行了常人之礼。
　　“还未说过，我叫易云尘，家父中一品易钟康。”
　　齐若水也学模学样，合手握拳前身半垂，“我叫齐若水，家父下二品齐昌。”
　　易云尘吃惊的很。
　　“你小小年纪，不仅口齿伶俐，就连说话也能有模有样，当真不简单。听说你刚出生便能坐能走，三岁便进春在书堂，今日一见，属实名不虚传。”
　　齐若水很少被人这么夸，一时间羞红半脸。

　　“云尘，你还没说这究竟燃了什么香？”水厘拿起香炉盖子嗅了半天，却总觉得不是所想，“这味道清淡的很，只不过闻得久了极是舒服。”
　　“这是白鹭香，家父家母甚是喜欢，我闻得久了也觉得习惯，平日在府也用这味。今日来了，瞧着书堂无人，方才取了些燃着。你若是喜欢，我赠你一些。”
　　一人姗姗来迟。

　　“你可还好？”孙晔点头，或许是一路颠沛，总觉得头昏脑涨，扶头又去看眼前发现多了一人，忍着难受先行一礼。
　　快嘴的水厘已将两人身份互相告知，又带着齐若水四处瞧看。
　　易云尘站在一边，看着眼前的嬉笑打闹。
　　“你父亲的事情，我听说了，如今，应该没事了吧？”

　　孙晔早知这事会被众人知晓，但是这么直截了当确实没想到，易云尘声音轻柔，孙晔也不知不觉顺着说道，“家父已经回府，并未革职查办，想来，算是没事。”
　　易云尘叹口气。
　　“外界流言纷多，终究不算正数。家国仁义，兄弟情义，本就不是易事，尤其二者背道而驰越来越远，终究还是不能负了更多活着的人。”
　　孙晔哑然，“这，你又是如何知晓？”
　　易云尘笑笑，“这虽是书堂，却也丝毫不亚于朝堂，只是真真假假，一人一法罢了。”从桌上拿起一方木盒，用小勺挑了一些放进香炉，袅袅香气愈发浓郁，“而且，再过些日子，我们会成同窗，也说不定。”

　　水厘搂着齐若水的脖子揉搓，肖缘欣赏墙上新绘的字画，偶尔和孙晔说上几句，易云尘已经回了位子，前面笔墨已经干透，又在后面延延而写。
　　有人踱步而来。
　　易云尘浅语，“你来了。”
　　齐若水从眼缝中看到那人，瞬间变得老老实实。
　　水厘和肖缘不约而同。
　　“陆九月？”

　　陆九月一人而来，身边并没有小厮丫鬟，看上去自在得很，也不似往常那般正式，虽说是新年，也没穿的喜庆，只穿了银白灰内搭三层白绸的六叠套，与易云尘一样将头发梳的平整，没用什么金银，用一只镶嵌芙兰玉簪将那头发束的服服帖帖，行走之时，那头发在身后一动不动，却是衣摆飘飘然，映出一种仙人在飘的错觉。
　　他们注意到的时候，齐若水已经从胳膊肘下面挣脱出来，几步就到路九月面前，一双眼睛看着他，却许久没说出半句话，最后还是被人夹走。

　　不远处，二人不时低语，四人在墙角嘟嘟囔囔。
　　水厘：“怪不得他们会是魁首。”
　　齐若水趴在水厘肩膀上没好气的好奇，“魁首？”
　　肖缘解释道，“就是第一。”
　　齐若水：“第一不就一个么？怎么会有两个？”
　　水厘揉了他的脑袋，“他们两个并列魁首，哎平缘，咱们进了百松书堂这么久，好像还从来没看出他们二人分个高下吧？”
　　肖缘附和，“确实。”
　　水厘：“按照往常来说，他们两个该是剑拔弩张，可是这么长时间，两人不仅相安无事，偶尔常一起聊事，比寻常关系还好些。”
　　某人默默说道，“谁说一定就得分个第一第二？再说，若是真的分了，那才是真的无聊。”

　　远处的人听进耳里。
　　“看来，这个小孩儿有趣的很啊。”
　　陆九月：“有趣的反义，便是麻烦。”
　　“听说这次，救他出来，你也出了力，”易云尘道，“还有一名之缘，可对？”
　　陆九月：“若我知道，为了这名字我还得蹚浑水，定要回到之前将此事掩的干干净净。与这种惹是生非口不择言且无礼之人相识，并不是什么乐事。”

　　身后有股低气压。
　　惹是生非？口不择言？无礼之人？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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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祝，诸君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