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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你什么时候跟来的?”
      “我一直跟着你啊。”齐若水偏侧脑袋,“你后面,好像沾到土了。”伸手拨弄半天,反而沾了他自己一身白灰,约莫着是刚才经过白桦林时候弄到,孙晔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又在冰潭漏出的小洞里面沾了水,帮他把衣裳擦干净,嘴里面却依旧不依不饶,“你个几岁的小娃娃,就这么一路跟着我,也不怕丢了自己。”
      齐若水嘴硬气十足,“你就比我大上一点,说白了连半轮都算不上,凭什么这么说我?”
      某人合嘴不说话,吭哧两声又去看他。
      “你究竟怎么了?”

      孙晔靠着一棵树,上面只剩下一片枯黄的叶子,轻轻一碰就掉了。
      “若是知道一个人迟早会死,你当如何?”孙晔望着远方的冰面,仿佛刚才的话是说给面前辽阔的冰面而非自己,齐若水愣神之时,话早已脱口而出,“古言便说,我命由我不由天,现在看来正合适你说的话。”
      孙晔嘴角淡淡一笑,发现齐若水正手忙脚乱凿冰救狗,还一边催促道,“快点来!”
      那狗掉入一个小冰窟,两人一番折腾,堪堪将狗拽出来,两人半身冰水覆体,还险些掉进冰窟窿,齐若水从怀里掏出一块小手帕,孙晔伸手接了半天才发现主人另有其用。
      齐若水用手帕把狗擦干净,而后潇洒的拍了狗屁股,“去吧!”

      狗跟着主人跑了,才想起看身后的人,孙晔下半身掉进冰窟窿湿了透,如今一个人闷头拧水,表情有些不悦。
      “你救了它,也算是功德一桩。”
      孙晔头也不抬,“这是你救的,和我没关系。”话闭倒了鞋里的水转身就走,齐若水在后面颠颠跟着,“你刚才要说什么?”
      “刚才?”孙晔这才想起自己噎了一半的话,“没什么。”
      齐若水:“你这人,说话露七分藏三分,真是狡诈。”

      孙晔突然停了脚步,低头去看眼前的人,一瞬间觉的是教书先生,可是眼眸里依旧是那个六岁娃娃,于是嘲笑自己,“大抵是湖水太凉,我这心智出了问题,居然会以为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你。”
      齐若水心里一紧,急忙岔了话题,“我这叫童言无忌,莫见怪。”
      孙晔将人送回去就离开了,齐若水被人抱进去洗了热水澡,模糊的热气之中,似乎看到了孙晔在身后留下的一串湿脚印。
      此时,孙晔正泡在热水桶中,微闭着眼睛。
      “老谋深算的奶娃娃,是这样么?”

      外面在下雪,阴沉的天仿佛压在头顶,叫人不敢轻易抬头。
      “他已经被斩首了。”旁边一人渐渐靠近,斜倚在墙上,又去看眼前的人,“据说走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抬头看天,约莫着,和你的样子差不多。”
      长廊上覆了薄薄一层雪,孙晔手指冰凉,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旁边人没凑过去看,远远便知道他写了什么,难得叹了口气,“走了就是走了,总不会再回来。”
      手指再凉,总还是要比雪的温度高上很多,像是粘稠的泪重新滴回地面。孙晔经过段南方旁边,段南方依旧谐余,脸上再不见半分正经。
      “我还是看不惯你。”
      还是清凉的声音。
      “无妨,我从未看惯你。”

      雪势越来越大,盖住了对话,也盖住了长廊上的字。段南方在那里站了许久,偶尔有雪花会顺着房梁飘到他发上,很快融化不见,只剩下些许晶莹。
      齐若水也趴在窗户上看雪花。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雪花?”
      孙晔许久没回话,许多人都说先生来了,齐若水急急忙忙撅着屁股从椅子上下来的时候,旁边似乎飘过了一道声音。
      “大概,是这人间太脏了,需要这雪净一净。”
      转眼去看,孙晔已经好好坐在那里,齐若水坐回去,看到孙晔又是那副模样,仿佛这话不是他说的,心里却清楚的很,这股尘腔老调,除了他,约莫着也没人说得出来。

      齐若水认认真真记着先生说的话,郑重其事盖好书箱,临走还没忘了去后面池塘喂鱼。
      却已经有人先在这里。
      从他手中接过些鱼食,“难怪刚才下堂就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先走了。”
      面前的人坐在石岩上,单腿曲回,只剩下右腿伸在石岩边缘,手里拿着一小点鱼食慢慢洒下,金口玉言不回答。
      “快过年了,你要做什么?”
      “先生留的功课好多,好难啊。”
      孙晔通通不回答,只有齐若水一个人在那里叽叽喳喳,自讨没趣,索性背了书箱离开。

      齐夫人已经收拾好东西,只等着齐若水回来便能走,无奈齐昌官场有事,一大一小在房间里等了许久,从中午等到晚上,齐昌依旧没回来。
      齐若水醒来的时候,只听到外面细碎的声音。
      “这可如何是好?”齐夫人不动声色绕到身后,替他拢了额角,齐昌回答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额角已经被官帽压出深深的痕迹,“这件事有些棘手,虽说不至于牵连,到底还是要纠察的。”

      齐夫人:“那,那孙晔如何?”
      齐若水心口突突跳了两下,刚要凑近听却发现什么也听不清。
      “小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齐若水险些四脚朝天,后面的丫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很是好心的端了一盅热汤,“夫人说你没怎么吃东西,快来喝汤。”
      齐夫人从前面大堂着急而来,看到齐若水抹着眼睛说他饿了,这才放心。

      用过晚膳,父母已经去休息了,齐若水说自己刚才睡过如今睡不着,找了本书来看,听到房门吱呀一声,才将手里的书远远扔到一边。
      孙晔家,究竟出了什么事?
      一大早,下人们进进出出,不断往马车上搬东西,齐若水头轻轻一歪,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在轿子里的人。
      “孙晔?你怎么会在这儿?”
      孙晔一身灰蓝长衫,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那衣裳老气横秋,只在袖子的部分绘了一只千喜鹤,不知何时开始,眼前的碎发已经开始遮眼,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轿边上,只偶尔回答齐夫人的话。

      浩浩荡荡一行人开始出发,齐若水左顾右看,“父亲呢?不随我们一起去么?”
      齐夫人:“你父亲还有事,之后再与我们汇合,乖。”
      齐若水余光看到孙晔的手指一点点绷紧,白皙的手背青筋泛起。
      “齐夫人,对不起。”
      齐夫人极是诧异,而后缓缓一笑,“傻孩子,胡说什么?”又去摸他的头,随后喜笑颜开,“等到了坎棉,一定要让平水的外祖父坐庄,好好请你们吃那里地道好吃的。”

      这一路上,孙晔都没再说话,趁着齐夫人下车买东西,齐若水慢慢凑过去,手里拿着块点心凑马虎眼,“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孙晔依旧不说话,只是抬眼看外面,齐若水也跟着视线看,外面尽是荒石破路,看不到什么美景,于是嘟嘟囔囔,“有什么好看的?还不都是些寻常。”回头才发现孙晔不在,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马车。
      地界碑上,写着【坎棉】二字。
      孙晔抚摸着地界碑,齐若水站在后绵觉得无趣,正要回马车,又听到后面淡淡的声音,“这个地方,很好。”

      一个普通地方有什么好的?齐若水肚子饿,抓了现买的热包子刚要吃,看见眼前人半死不活的沮丧模样,又生生从嘴里拿出来。
      “呐。”
      孙晔摇头,“我不饿。”刚说完就被齐若水塞了个小包子,“一路上不吃不喝,神仙也没你这么做的,快吃,”生怕孙晔不吃又添一句,“你要不吃,那就是折煞我母亲。”
      这句话极是有理,孙晔很快吃了,齐夫人又买了些吃的东西,指了远处的位置,“再走半天就是你外祖父家,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齐若水:“再路过两个旧巷就是了吧。”

      齐夫人颇是诧异,还好自家儿子平时便不寻常,于是顺着接了他的话茬,“啊,对,前面还会经过一片杏花林,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夏天,如今寒冬,满树杏花恐怕也枯萎不剩。”
      齐若水吃饱了就困,马车上睡了许久,再睁眼的时候是被一阵香味吸引,眼前虽不是杏花林,却比杏花林的味道更浓郁,辛甜中夹杂微苦,却好闻的很。

      “这是什么味道?”
      孙晔掀开帘子看一眼,瞧了半天也没打量出究竟是什么,还是齐夫人回道,“这是坎棉的裁衣行,开了有些年了。”
      齐若水:“裁衣行?为何会有这么特殊的香味儿?”齐夫人替他将身上的小毯子盖好,又掀开帘子嗅了一下外面,神情十分满足。
      “虽说是裁衣行,但也傲气的很呢。”

      午后时光缓绵,早上慢慢悠悠出发,又一路上摇摇晃晃不紧不慢,即便如此也不过是走了四五个时辰,殊不知门口早已经围了不少人,大门口坐着两位精神抖擞的老人,红衣红褂极是喜庆,看着马车靠近立马起身,脸上的皱纹仿佛瞬间舒展平滑,齐若水脚还没沾地就被旁边一道身影举了老高,心疼的两位老人连连责怪,“行光!快把他放下来!”

      齐若水的脸早已经像面团一样被人揉了几番,脸上红印子还未褪去,转眼又到二位老人手里亲亲热热,背后声音呛怪,“父亲,母亲,好歹也该给我这女儿留个请安的时辰才是。。。行光!不要再捏他的脸!他病刚好不久!”
      被称为行光的人立马松开一只手,还剩下的一只手也被二位老人扭开,齐若水的脸被掐的七荤八素,还没忘了按照父亲的嘱咐第一时间行礼问安。

      “外祖父安好,外祖母安好,舅舅安好。”话音没落就被人扛在肩上抱了回去,一行人热热闹闹,孙晔正在愣神,有一只手搭在他肩膀。
      “你叫什么?”孙晔望着眼前慈祥的脸,“我叫孙晔,孙权的孙,晔兮如华的晔。”
      老人一路揽着孙晔进去,院子并不大,中间大堂竖了浅浅的门槛,一瞧便是精心挑选的红木在堂摆放得当,所望之处皆是灰墙浅痕压边,整个堂上都是古色古香之味,却看不到一丝奢华炫耀之气,倒像是普通人家用心安置,下人极少,除了旁边站着的两个丫鬟,便是外面收拾院子的一个家丁,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舅舅,不要再捏了!”孙晔的眼神重新回到齐若水身上,一家子零零碎碎说了许多,可是孙晔心不在焉,许久才看到手上被齐夫人放了一杯热茶,“走了这么久,你也该累了,喝了茶就回房歇着吧,我叫王妈妈好好给你收拾间房,晚膳我会去叫你,你且放心休息。”
      行礼之后,孙晔随着王妈妈走,房门还没合上就被一只手卡住,齐若水肿着半张脸堵在门口,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里面。
      “救我。”
      外面的人轻叫慢吼寻了许久,没找到,方才悻悻而去。

      这个舅舅,过年又长一岁,还是这么孩子心性,用齐夫人的话说,这个行光舅舅就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典例,如今也二十多岁,不爱读书,偏爱刀枪棍棒瞎折腾,或许是祖上开德,他如今的年纪竟也能在武官中有一席之地,当真是祖上积德。
      用过晚膳,已是灯笼徐送微亮,孙晔在院子里站了许久才回到自己卧房,晾架已经放好了盆热水,还有一盆放在塌边,底下铺了一道手巾,才能让盆里的水不至于凉的太快,又在里面都放了栀子花露,淡淡的香味在屋中盘旋。
      孙晔慢慢烫了脚,挑开被子刚要进去,一瞬间眉目横跳。
      “喂,回你自己卧房睡。”

  • 作者有话要说:  诸君阅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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