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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破晓:地底世界 ...

  •   两刻钟后,华胥憬与汝嫣隽又踩着原先的破门出了城。

      汝嫣隽扶着残破的城墙,半死不活地喘气,方才那番筋骨活动,又是逃亡又是暗杀的,已经耗干了他瘦弱的身躯里最后一点精气,眼看着人都要嗝屁了,他居然还能分出心神来担忧谢逢秋:“少将军,这么久了,城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秋哥不会出事了吧……”

      华胥憬解下了他的披风,汝嫣这时才看到,披风之下,方才被匕首划过的地方,竟然是两块泛着暗光的银白色肩甲,沉甸甸地一左一右压着,上绘上古瑞兽白泽,也不知在他身上压了多久,竟能与玄色的衣裳浑然一体,显出几分常年随伴左右的和谐来。

      华胥憬将披风卷了两卷,单手拢着,闻言眼皮也不掀地道:“放一百个心,他死前的动静定然能将这柳城送上天。”

      言下之意,安静反而是好事,说明谢逢秋并未被逼到需要动手的境地。

      汝嫣隽约摸天生就是操心的命,更何况昨夜被他秋哥画了个大饼,现在对谢大爷的信任已经降至谷底,但华胥憬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多问,而且他总觉得,虽然这两人看着哪哪都不对盘,但真要有人出事,另一方绝不会见死不救的。

      “……那我们出城来是要做什么?”

      华胥憬抬着下巴,往他身后点了点,汝嫣回头望去,只见以破破烂烂的城门为界,追着他们脚步的黑影分毫不差地被拦在城门里面,当即恍然大悟:“它们的活动有界限啊!”

      “不管有没有影子,出了这座城,它们就追不上来了。”华胥憬补充。

      “哦……”汝嫣隽本能地应了一声,反应过来又摇摇头,“那昨天晚上呢?如果不能出城,秋哥是怎么被抓的?”

      华胥憬忽然扯了扯嘴角,扯出个半冷不热的笑容,隐隐带着几丝嘲讽地道:“昨天晚上,谁的牛皮吹得最响?”

      汝嫣隽想了想那位口中“樯橹灰飞烟灭”的壮语,毫不犹豫地答:“秋哥。”

      “如果你是这些黑影的主人,有三个来历不明的人即将闯入你的领地,为了减小威胁性,你最先抓哪个?”

      汝嫣隽:“最强的那个——秋哥。”

      华胥憬纠正他:“是看起来最强的那个。”

      汝嫣隽:“……”

      华胥憬总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不能把牛皮吹得太大了,很容易遭报应的。”

      汝嫣隽无语凝噎。

      他稍稍犹豫,很想说自己问题的核心并不是这个,但他看着少将军因为掰回一局而带着快乐的脸庞,决定还是不打扰他的心情。

      他扶着墙站直身体,正当他要询问少将军接下午往哪走的时候,忽见他肩背倏然绷直了,手掌下意识地收拢了一下,缓缓扭过头来,透过城门的缝隙,遥遥望着那条他们前不久才奔跑过的、空荡的大街。

      汝嫣隽跟着紧张,“又又又又怎么了?”

      “……有人来了。”

      汝嫣隽第一反应是欣喜,“是秋哥?”

      他家少将军冷静地说了一句:“是执掌你家秋哥生杀大权的人。”

      “……”

      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忽然福至心灵地领悟了。

      华胥憬微皱着眉,似乎是有些疑惑,然而眼下情形并不能让他仔细地思考,于是他果断地推了汝嫣隽一把,“先走。”

      汝嫣隽也不客气,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清楚得很,撂下一句“少将军小心”,便二话不说朝着反方向跑,跑了没两步,后方大概是正面遭遇上了,渐渐开始有飞沙走石的动静传来,连带着脚下的地面也跟着微微晃动,汝嫣隽没敢回头,只顾闷头狂奔,大意间脚下一个没踩稳,被树枝绊了个大马哈,吃了一嘴泥巴土,然而还不待他起身,只听耳畔又是一声轰隆一响,身下的地面无端松软了几分,他脑中一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强烈的危机感袭骨而来,可天杀的土地爷并未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掉下去的前一刻,他忍不住想:假如生命再来一次,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老子一定不走这条路!

      哪个缺德的王八蛋在马路上挖坑!

      那厢,华胥憬正扔完个大招,与那个穿红戴绿的姑娘你来我往过了数招,堪堪将人逼退,他冷眼看着对方飘然离去的身影,转头去寻他的同伴,然视线所及之处一片空荡,人迹全无。

      “……”

      他开始思考,绝境之时难道真的能激发出弱小的人们最强大的潜力?否则汝嫣隽怎么忽然就能跑出他的视线范围了?

      他怀着这种疑问,不断地思考,直到他看见路上一个黑洞洞的坑。

      他走过去,检查了周围松动的土层,沉着地思索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最终得出结论——

      他好像把地面给震塌了。

      ……

      落下去的一刹那,汝嫣隽还有心情走个神,可很快他便连抱怨都没法在脑子里成型了。

      他就像一只落进了狭道里的皮球,顺着下落的势头左翻右滚着,天灵盖不知被芬芳的泥土抚摸了多少下,里头连汁带水都搅和成了浆糊,生生将他的智商送出去不少,落地之时,他只觉得眼前发黑,脑袋空白,状态雷同于隔壁街的那个白痴二傻子。

      “生活报我以苦痛,我得报生活以歌……”他在原地歇了好半会儿,才勉强想出这么牵强附会的一句来安慰自己,撑着膝盖从地上爬起来,定睛一看,才发现刚才的眼前发黑真是误会自己了,分明他身处的这块不知是哪的地界本身就是昏天黑地的。

      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打开盖子,“呼”地一吹,所有景象顿时映入眼帘。

      只一眼,他就觉得天昏地暗,后背发凉。

      只见微弱的火光映出来的弹丸之地,竖着几块板直笔挺的石碑,灰白的板面上用正楷刻着大小不一的字,上面堂堂正正地写着“某某之墓,某某立”之类的话,石碑的后面,还有模有样地堆着一个小土包,土包简陋窄小,分不清里面是衣冠冢还是真埋了人,汝嫣隽看到这些牌牌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自己要昏厥了。

      这他娘哪里是石碑?!这他娘是墓碑啊!

      哪个天杀的在地底下埋人?!

      再往远看,火光稍微映出稍远些的景象,墓碑如江海中的万千游鱼,并肩紧挨在这地底之下,一个接一个,一片接一片,如黑暗中默不作声的数万双眼睛,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头,在火折子没有照耀到的地方,还有更多的眼睛,沉默地矗立着。

      汝嫣隽咽了咽口水,心里发慌。

      他强撑着胆气,蹲下身来,凑近了仔细端详墓碑上的字,看了没两眼,手里的火折子忽然一跳,他好不容易从骨缝里薅出来的那点胆量霎时也随着火光跳远了,手忙脚乱地退了两步,连连念叨:“冒犯冒犯,各位见谅,在下只是路过,我这就走,这就走——”

      他嘴里说着这就走,却悲哀地发现,那条他滚下来的窄道,根本没有着力点能让他爬上去。

      他在洞口僵持了片刻,无奈放弃,哆哆嗦嗦地转身另寻他路。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汝嫣隽脑海中一刹那闪过无数个念头,千丝万缕地汇聚在他心间,最后形成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他两眼一翻白,装晕了。

      逃避可耻,但有用。

      华胥憬眼睁睁看着这人僵成一块铁板,直挺挺地朝他身上砸,他眉心霎时一跳,想也不想地闪开半步,见那火折子的火光微弱地在汝嫣隽手中跳跃,还非常贴心地从对方手中将火折子救了下来。

      “砰——”

      汝嫣隽沉闷地倒在地上,掀起一捧潮湿的泥土粒子,和微咸闷腥的空气。

      这一下砸得比他预想中重了点,汝嫣隽的面部神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失控,眼皮下意识地掀动了一下,然后又着急忙慌地闭上,闭上之后,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刚刚惊鸿一瞥的那张美人脸,那不是他家亲爱的少将军吗?!

      汝嫣隽诈尸般地跳了起来,只消一眼,他便克制不住惊喜,劫后余生地往华胥憬身上扑,口中哽咽道:“少将军,你真的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这个世界真的太可怕了,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人生的光……”

      华胥憬躲闪不及,扎扎实实地让他扑了个满怀,眼帘半垂着,显露出几分看不出是嫌弃还是无语的微妙神情来。

      趁着汝嫣隽发泄心中的苦和痛的间隙,华胥拈着火折子,抬手扫了一圈,见着那些密密麻麻跟地里菜瓜似的墓碑,也并不大惊小怪,整个人几乎有种云淡风轻的超然物外之感。

      汝嫣隽完全解放了他的天性,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若说初识时还隔着一点不熟悉的尴尬,恐惧也好喜好也罢,都不好意思表露得太过分,那现下被华胥憬三番两次地搭救,他已经不客气地将对方划为生死之交的范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什么面子?!那东西能吃吗?只有大佬的大腿能让我跪下叫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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