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鬼》近世代数

46、第46章

　　临行前，凌熠特意起了个大早，在赵伯霈脑门上印了一个温柔的吻，低声道：“早点回来，不要受伤。”
　　赵伯霈回吻他一下，第一次体会到有人等自己征战凯旋的感觉，心里柔软得不可思议，就像是天鹅第一次长出的细小绒毛一般。
　　“放心，我不会辜负我的王妃。”
　　凌熠没反驳他这玩笑，退开一步说道：“去吧。”
　　赵伯霈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一眼，终于出了门。果然有了家眷就没有上战场的士气了，他默默想着。
　　楚国情势不容乐观，先是封禅时地震，民心惶惶，接着还没等荆临天想出故事来发到大街小巷安抚民心，南方就发了百年一遇的大水，鱼米之乡颗粒无收，难民流离失所，昔日繁华无比的京临城此刻也是遍地饿殍。此刻尚且有燕国在西方遥遥相望，随时可能发动致命一击。
　　荆临天只好先发制人，派出齐田和陈羽偷袭燕国西部要塞，齐田以“此战必然持久，楚国如今情况必然无以为继”为由上谏，却惨遭驳回，他心里却也明白，不打这一仗，就该等着燕云铁骑冲向东部平原了。
　　他忽然开始想念那个总是吊儿郎当却又能决胜千里之外的凌熠了，他记得凌熠说过，天下运势十分，他独占九分，如今看来，此言倒当真不假……或许荆楚气吞山河之势随着贤竹林那一场大火灰飞烟灭了。
　　他抚摸着碧云剑，又想起凌熠最后和他说，“愿齐将军，不失凌云之志向，不挫少年之锐气，忠勇热血，不负浩荡君恩。”
　　其实，凌熠那日便知道是自己的死期，他已经同他道过别了，只是当时自己却还在怪他不报陛下知遇之恩，不上心国是……多么荒唐又可笑……
　　凌熠这些日子过得简直舒畅得飘飘欲仙，没有外人来打扰，还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袋的待遇，就连住所也不知道比他那冷清的相府好了不知道多少，而且还有两个小丫头在身边叽叽喳喳，一点都不清冷。
　　云、舒二人这些日子算是彻底和两个主人熟悉起来，出去刚刚知道赵伯霈乃是端阳王爷，当朝陛下的弟弟时表现了一段时间敬畏之外，就逐渐发觉其实这王爷每天除了傻笑逗乐调戏好看的小公子之外基本什么都不干，于是调皮的少女本性慢慢暴露无余。两人实在是好奇王府里这好看公子的来历，又混上些坊间传言每日忍不住浮想联翩，有一天终于忍不住便问出来了。
　　“公子到底叫什么？”
　　凌熠靠在池边的栏杆上，翘着一条腿喂鱼，一听这问题有些头晕，已经很久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了。凌熠这个名字已经随着京临贤竹林一场大火消散而去，如今无法以真实名字示人……他没回头，浅笑一下，说道：“我呢，是王爷从路边买回来的，没名字，家里排名老三，你们叫我三公子就好了。”
　　他一个人胡扯得兴起，没听到身后被人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赵伯霈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就听见凌熠又在满嘴放炮，饶有兴趣地听了下去。只听两个小姑娘不疑有他，接着问道：“公子和王爷是什么关系呀？”
　　凌熠将一块鱼饲扬到池塘里，“啧，小小年纪不要管大人的事。”
　　小姑娘嘿嘿一笑，说道：“公子看起来也只有二十出头，比我们两个大不了多少！”
　　凌熠挑眉道：“过了今年我就二十又六了，哪来的二十出头？”
　　“公子和王爷是情人吗？”
　　凌熠心想这小姑娘年纪不大知道的还挺多，反问一句：“你们每天瞎猜什么呢？”
　　“我们哪里是瞎猜，王爷看公子你的眼神都温柔得很，一点也不像沙场上下来的人。”
　　凌熠笑了一声，“你们王爷是个英雄，一心家国，哪有这么多情情爱爱？”
　　小姑娘不依不饶道：“那王爷为什么对公子这么上心？”
　　凌熠转念一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随口敷衍道：“还不是因为我长得好？”
　　两个小姑娘虽然也觉得面前这公子生得天生一副好皮囊，比起小姑娘来也是过犹不及的好看，但是骤然听他这么大言不惭地夸奖自己，可当真是受了些惊吓。
　　凌熠半真半假地接着说道：“再说，沙场杀敌有何了不起？当年你们王爷的小命还是本公子捡回来的。”之后他仿佛觉得不够一样，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道，“两次，哦不，三次。”
　　两个小姑娘一副摆明了不相信的神色，这药罐子能照顾好自己就谢天谢地了，还救王爷？
　　赵伯霈终于听不下去了，咳了一声。凌熠就算是个聋子，大概也不至于会忽略身后这么个大活人了，脚下一滑差点撞在池边的栏杆上。
　　赵伯霈不动声色地抱臂站在他身后看着凌熠四肢僵硬地慢慢转过身来，随后将手里的东西往身后一藏，冲他露出一个十分无辜的笑脸：“王爷回来啦？怎么都不让人说一声，我好去接王爷。”
　　赵伯霈回了他一个笑脸，嘴上一点都不客气，说道：“手里的东西拿出来”，随后立即补上一句，“不许扔池子里！”
　　凌熠正欲动作的手被唬住了，只好慢慢把手拿出来，掌心赫然是一块只剩下小半的滋补药膏。凌熠嫌苦不爱吃，以前赵伯霈在的时候还能半哄半强迫他吃，他一走那昂贵的药就变成了“池中之物”。
　　凌熠忽然间有种小时候不好好读书被他爹抓包的不自在之感，总觉得马上要挨戒尺了，可见当年痛楚犹在。
　　赵伯霈也没有责怪他，问道：“伤好得怎么样了？”
　　凌熠忙答道：“好了，全好了。”
　　赵伯霈搓搓手，再次确认道：“真好了？”
　　“嗯？”
　　赵伯霈从身边侍卫手中拿出碧云剑扔给他，凌熠伸手接住，心里一惊，莫非……齐田当真是马革裹尸还了？
　　他早知道齐田这人虽然一生骁勇，热情又忠诚，几乎具有所有美好的品质，但终究是受资质所限，没办法成为凌熠和赵伯霈这样的名将，对上赵伯霈几乎就只有死路一条……凌熠闭上眼睛原地安静下来。
　　赵伯霈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别难过，你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不是吗？”
　　凌熠收起眼中的情绪，别开了头，早知如此，何必如此伤感。
　　赵伯霈放开她，挑眉说道：“我们很久没有过招了，要不要试试？”
　　凌熠听他提议难免心动，从赵伯霈和他少年时分开起，两人就再没有切磋过，确实有些手痒。他便握着熟悉的剑柄，慢慢将齐田的事情放进了心底，楚国和燕国打成什么样子，他也不想过问，一心只想和面前这个人像少年时无数次一样，再畅快淋漓地比试一场。
　　凌熠熟练地将拔出长剑，冰冷的剑刃映出他一双骤然凌厉的桃花眼。
　　赵伯霈见他认真起来，也跟着拔出了佩剑。
　　周围两个小姑娘感觉周身温度猛地到了低点，几乎能将身边的池塘都冻成冰块，莫非……这好看的小公子说得竟也不是完全在胡扯？
　　凌熠好心提醒了一句：“你们俩躲远一点，刀剑无眼，伤到就不好了。”
　　两人看旁人都退开了，就听赵伯霈说道：“看你大伤初愈合，让你三招。”
　　凌熠嘴角挑起一丝弧度，丝毫不打算和他客气，不等他话音落地，凌熠就挥剑闪动身形上前。
　　赵伯霈眼皮一跳，哎呦一声，躲开了迎面而来的剑气，随后又接连躲闪了一次，之后挥剑格挡开凌熠的剑。
　　“三招让完了，煜焱，你退步了。”
　　凌熠又是一笑，道：“明明是王爷进步了。”
　　赵伯霈没说话，手上一用力，将凌熠连人带剑一并弹开，一反方才防守躲避的姿态，开始进攻。先是向后撤一步躲过了凌熠迎面一剑，随后反手一剑攻向凌熠下盘。
　　凌熠反应倒是快得很，当即腾空而起，踩在他的剑锋上弹起几尺，随后在空中迅速一翻，落在赵伯霈身后，又是飞快的一剑。
　　赵伯霈知道他向来招式不以力气取胜，轻巧迅猛，优雅又招招毙命才是他的风格，从他凌空而起就大概知道他是要背后发难，果断转身，将长剑横在面前，挡住了凌熠的剑，当啷一声，清脆得很。
　　凌熠不欲于他胶着，立刻闪身退后，手中的剑在空中划了一道完美的弧线。赵伯霈却是眉头一皱，以往凌熠就算以速度取胜，也不会完全放弃较劲，尤其是他当初一身神力，即使仅仅靠蛮力也不可能有人能拼得过他，如今这样退开，莫非真是如他所说他已经将那绝世的妖力还给了天地吗？
　　凌熠不知道他已经浮想联翩，剑下一招又出，角度刁钻异常，直取赵伯霈要害，赵伯霈堪堪躲过，凌厉的剑气将他的头发削下一绺来。凌熠闪过他耳边，低声提醒道：“王爷还有空走神？”
　　赵伯霈：“……”这小妖精，比个剑还撩我？
　　赵伯霈之前一直顾忌他伤口尚未完全长好，另外还觉得他身上兴许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妖力，出招被局限了不少，这样看来，凌熠这伤倒是真好得差不多了，妖力……也是彻底一点不剩地归还自然了。
　　赵伯霈邪邪地笑了一声，出招比之前凶猛了许多，凌熠不擅长近身缠斗，赵伯霈就偏偏紧紧贴在他身边不远不近的地方，既不会让他感到强大的压迫感，又不会让他有找错漏的空间。两人一时间打得难舍难分，凌熠后背上渐渐出了一层薄汗，长眉皱得微微紧了一些。
　　赵伯霈这是要和他打持久战，凌熠以往向来仗着自己的先天优势，几乎从未与人缠斗过，再者也确实没有人能近了他的身，时隔这么长时间再遇到对手，还是一个如此强大的对手，凌熠逐渐落到了下风，赵伯霈带给他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他几次试图和他拉开距离都无一幸免地失败了。
　　凌熠咬紧了牙，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汗，赵伯霈看大约是到了时机，虚晃一下，趁凌熠反应的片刻闪到了他背后，伸手敲了下凌熠右臂上的麻筋。
　　凌熠手臂一震，手中长剑脱手，赵伯霈也丢了手中长剑，从背后环住凌熠，在他耳后落下一个温柔的亲吻。
　　凌熠：“……”这剑比得有点暧昧啊！
　　赵伯霈旋即松开了他，也不说话，就笑眯眯地看着他。
　　凌熠将地上的剑捡起来，说道：“我输了。”他的语气里没有不甘心，与平时说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
　　赵伯霈试图挽救他岌岌可危的自尊心，说道：“承让？”
　　凌熠将碧云剑入了鞘，抬眼看着他一笑，道：“我从小和师兄比剑就没有赢过，再输一场也无所谓。”
　　赵伯霈又把他拉进怀里好好温存了一番，这才拉着他一起去用晚饭。赵伯霈不讲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茶余饭后就将战场上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凌熠手里捏着一杯茶听他絮叨着，又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头，就静静听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