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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大漠孤雪(7) ...

  •   “阿衍,我晚上要去趟神殿。”

      殷轻侯闻言,想也没想便答道:“好,我陪你去。”

      “每次我说干什么的时候,你好像从来都是这样,不大问我缘由。以前我去捉弄那些大臣家的孩子的时候,你也是这样,什么都不问就跟我走了。”殷雪屏瘫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扯着那看着不算太厚实的床帘,“阿衍,每次都是我问你去干什么,问你做事的缘由。你为什么几乎从来不问我呢?”

      “我不问缘由,是因为我会陪着你,早晚也会知道。何况,有些事情,你如果想让我知道,会自己告诉我。”

      “那万一我要是干些杀人放火的事情,你也随我一起干么?”

      “你若杀人,杀的定是不仁不义之人。你若放火,烧的必是不忠不孝之辈。我自然随你去。”

      殷雪屏笑叹一声:“阿衍,我现在倒是好奇,老头他当年到底是怎么捡到你这么个宝贝的。”

      “我跌落悬崖,失去记忆,一路流落到长安城,刚好看见殷大人遇刺,一时不忍,便出手相救。后来殷大人问我愿不愿意在尚书府给你做护卫,我想着这大概是个好差事,除却杀人,我也没有旁的本事,便答应了。”

      “那你当年给我做护卫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我整天都在没事找事?毕竟那时候,我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收拾柳家那个小子,但其实他也没做错什么,只是我讨厌他罢了。”

      “不会。”

      此时门被叩响了,进来的是方才的伙计,手里还端着一个木头盘子,里面放着茶水和一些淡色花糕,还有两个白瓷瓶子,瓶子上印着一种紫色的花纹,和那些进城时看见的士兵盔甲上的一样。

      殷轻侯接过盘子,拿起白瓷瓶子问道:“这个是什么?”

      “这是本地特产的紫夜油,涂在身上可以清凉解暑。此物并不收钱,只要客官入住,本店都是免费送的。”

      殷轻侯点点头,将那瓶子放了回去。待伙计出去,方道:“我总觉得这东西有些问题,还是不要用的好。”

      殷雪屏笑着看他一眼,拿起瓶子,细细端详着上面的花纹,道:“你也这般觉得?其实我从路上听那个女子说起穆罗,便觉得有些奇怪。他七岁在盲心潭射日祈雨,十一岁用不悟珠平息天河,后来又用囷神花做出了这紫夜油,消除百姓的暑热。照理说,这么个近乎于神的王子,人民应当十分的敬畏爱戴于他,当然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可我们在前朝史书上看见的结局却是,他被愤怒的孤雪国人赶出了王都。”

      “虽说是人心易变,他因为祈雨失败失去了民众的信任……但这个转变也未免太大了一些。仅仅是一次失败,怎会让他完全的跌落神坛?”

      “后来那个女子说到囷神花,我心里的疑惑便更重了些。囷这个字,虽然说一般指的是粮仓之意,但在《山海经》的北次三经里面曾提到一个叫神囷山的地方①,我师父给的注解是此处的囷通困的意思,神囷之山,便是困神之山。”

      殷轻侯道:“囷神之花,就是困神之花。”

      殷雪屏皱着眉,喃喃道:“凡囷神花落处,皆为有无之地……这是否是某种法术?我虽修仙途,可一直不信这世上有人能够羽化成仙。”

      殷轻侯道:“或许陛下可以。”

      殷雪屏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真伟年间,处处都流传着他已步入化神的消息。不过,他能这么多年容貌不变,确实应该是元婴以上的修为,再加上他能用的了开国剑,我也觉得他的修为至少应该是洞虚境。化神境虽说之前没有人到过,但对他而言却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阿衍,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君越少年时期似乎并不怎么动用过法术,也未有武学奇才的声名。我记得他当时师从李道衍,经常要对打,常常都是被李道衍按在地上摩擦的份。但是这情景到了他继位后却反过来了,当年他仅仅靠着一把罗伞便破了洞虚阴阳境的屏障,甚至只出了三招李道衍便败下阵来。”

      殷轻侯沉默了一下,道:“也许他是隐藏实力?”

      殷雪屏道:“我不知道。我有些时候甚至怀疑真正的君越早就已经死了,可他在位这些年又经常干一些只有君越能干得出的荒唐事,且那把随着君生征战四方的开国之剑,历来也只有皇室后裔才能动用……这或许又是我想的太多了,阿衍,就像你说的,可能那个位子真的是会改变一个人的。”

      殷轻侯道:“世事如棋,乾坤莫测。你不要想的太多了,即便陛下并非真正的陛下,于我们也无大的牵连。你本也不爱管那些闲事,又为何要逼迫自己为不相干的人费心。”

      殷雪屏沉默了一下,拿起盘子里的花糕咬了一口,道:“你也知我暗地里是个什么身份,我既然认了杜岚为师,有些事情便不可能置之度外,袖手旁观。”

      殷轻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黑沉如渊的眼睛里藏着不为人知的波澜。良久,他才叹息一声,道:“你总爱惹麻烦上身。”

      这便是答应了,殷雪屏笑眯眯道:“的确如此。我们相识多年,我这么个人,会做怎么样的事,你大概也能猜到。”

      殷轻侯微微一笑,道:“年少时爱走鸡斗狗,入朝后还好些,总算知道你这个样貌还是做些神仙些的事情更符合大家的期望,不过,玩心还是不改。” 说完他轻轻敲了一下殷雪屏的额头,下了定论:“看似方外神仙,实则不羁少年。明明不理闲事,却又见不得国运衰败,也难怪不是真神仙。”

      殷雪屏歪在一方枕头上,白发披散,大袖也是松松垮垮地披着,但面上的神情确是很少年气的,也算是应了殷轻侯刚刚下的评断了。他略一抬眼,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迎着窗户缝中漏进来的日光,漂亮至极。他的语气低低的,带着一点飘在云外的笑意:“阿衍,若要真说起来,你才是真正的神仙。”

      殷轻侯挑眉,本欲接话,却见殷雪屏这个姿势歪的着实有些累人,便又取了个枕头垫在他腰后,方道:“哦?我是神仙?”

      “你在大理寺,看似什么都管着,君越或者上头有调令都着你去办,但你对那些事情,那些秘密,都毫无兴趣。且你一不爱喝酒,二不爱美色,三不看重金银财物。如此无欲无求,不是真神仙,又是什么呢?”

      殷轻侯叹道:“我只是不爱麻烦罢了。但若说无欲无求,却并不能做到。”

      殷雪屏伸脚轻轻蹬了蹬他的腿,道:“我知道你在追查过去的事情,但刨除这个,你却没有旁的所求了。”

      殷轻侯静了一下,然后道:“也有。”

      殷雪屏有些诧异,道:“酒色财权,你都是不沾的。但普天之下人之所欲,莫过于此,难道还有旁的么?”

      殷轻侯道:“我确实不爱喝酒,也不贪恋权势金银。但有一样你说错了,于美色一途,我还是有所求的。”

      殷雪屏心下没由来的酸了一下,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道:“你什么时候有的姘头,怎得我不知道?”

      殷轻侯笑道:“不是姘头,我还没向他表明心意。他是我小时候见过的,我第一眼见他就忘不了了,但我估摸着他不太记得我,因为后来我来长安又遇见了他,他却没认出我来。”

      殷雪屏心下这个酸已经从金桔升级到镇江老陈醋了,但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酸,有为何会有这种似乎是嫉妒的奇妙情绪。他只是由着自己的想法道:“你那时明明什么也记不得了,怎么又想起人家来?”

      “因为我很喜欢他,喜欢了好些年。即使我忘了所有的事情,我也不会忘了他。”

      殷雪屏把几乎要从喉咙里滚出来的醋味按下去,又道:“我竟不知你原来是个情圣,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被你如此珍重地喜爱了这么多年。”

      殷轻侯笑了笑,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他是谁的。”

      殷雪屏被他脸上的笑意晃了眼,心下莫名又生出几分酸楚委屈来。他噢了一声算是答应,随即翻了个身,不愿再看那样的笑,只道:“我要睡会。”

      殷轻侯道:“好,我去对面和君霄借一借夜明珠。”

      房门被关上,发出嘎吱的声响。殷雪屏又翻了个身,瞧着殷轻侯放在桌子上的那把雁翎刀,觉得自己心里的这股子酸意生的很是莫名其妙。殷轻侯有个喜爱的人,在这个世上有所求,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他为什么这么酸?为什么这么酸?

      这问题半天也没个头绪,他便又想起殷轻侯的笑来。他知道殷轻侯向来是生的很好看的,每逢经过烟花地都是长安一景。武功也好,是个真正‘赵客漫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①’的侠客。且不爱权势金银,更不爱理世事纷扰,又是个宁负天下也绝不负所爱的性子……也就是那女子不知道殷轻侯的心意,若是知道了,又怎么能拒绝的了那样的深情?

      他想到这,又想殷轻侯以后同那女子剖白时该是如何的珍重小意,心中刚有些消退的酸意又翻上来,搅得他烦躁不已。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大漠孤雪(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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