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黄昏》戴加宁

1、第 1 章

　　冯好停完车，取下小电瓶上的车钥匙，换了个手继续听电话：“真的？你哪天来？提前告诉我，我去机场接你。”

　　同时，空下来的另一手打开挎包，朝里望了眼，除了钱包外就只有一袋装好的曲奇饼干，那是待会儿给她放学的小宝贝吃的。

　　电话那端听出了冯好的欣喜后笑了一声，又扔来一枚炸/弹：“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以后留在国内工作。”

　　往学校去的人忽地顿在了原地，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给震蒙了，激动得连说话的声音都拔高了不少：“你没骗我？这次回来不走了？真的？”连温婉清秀的小脸霎时都明媚起来，明显有些激动。

　　夕阳也似被她的激动感染到，热烈得将那张温婉清秀的小脸染出了明媚。

　　电话里的人笑出声来：“我骗谁都不会骗你啊，好好。”

　　得到肯定答案的冯好继续往校门口走，脚步比先前轻快了许多。这个点的幼儿园门口守着很多接孩子的人，有位白了一半头发的老人见了她，笑着跟她打招呼。冯好也笑着挥手，朝她点了个头算作回应，还沉浸在好友要归国的激动中。

　　她有些感慨地开口：“我太高兴了，从前那些朋友有联系的唯有你了，可你一直在国外，这几年我过得好寂寞哦。”最后那小半句话，冯好语气忽格外落寞，好似她真的十分孤独。

　　电话里的人却不信：“你不是有小宝贝团团吗？”

　　“团团那不一样，她又不能跟我谈论最近流行的新款包包和衣服，不能跟我讨论哪款口红色好看，哪个偶像剧好看。”她嘴上挂着笑，说话间已经接近幼儿园门口了，却忽然停下来看了眼路对面，那里停了辆奔驰。

　　她对奔驰的这一款车非常熟悉，因为曾经有人就开过这么一辆车到她家门口。那一刻她眼里甚至带着些怨恨。

　　“抱歉。”她一时失神没听清电话里的人讲了什么：“孩子们放学了，有点吵，刚刚没听清。……嗯，那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聊。”

　　她跟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句“爱你”作为结尾挂了电话，不跟那些急切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们挤，而是站在人群最后，等着自家的小宝贝张开双手扑到她怀里。

　　接孩子的大多都是老人，少数几张年轻的面孔里，冯好是最惹人注目的一个。她穿着淑女款的浅色长裙，外罩了米色针织长外套，气质温婉，笑容恬淡，不是很美的长相，却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仲春的风吹过她的长发，像一幅静谧安好的画。

　　幼儿园对面，奔驰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了下来，渐渐露出一张清俊的脸，车里坐着的男人看了眼校门口已经有孩子出来，吩咐副驾驶上的助理：“去接人。”声音清越，却带着一点凉意，如同两枚玉石轻扣的声音。

　　他将车窗关上。视线收回时，眼角余光里看到人群后站着的冯好。男人微微偏头，目光在冯好身上多停留了一秒，低头又看起了手上的文件。

　　校门口，先前那位跟冯好打过招呼的老人很快接到自家的孙子，正打算闲聊两句时，被老人家牵着的孩子却先开了口：“晓晓妈妈，晓晓她受伤了，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啊？”冯好脸上的恬淡破碎，全变成了担心，蹲下来问：“小宝，你说团团受伤了？”

　　小男孩的奶奶也担心起来：“小宝，你别吓冯阿姨，晓晓受伤了学校怎么会不通知她呢。”老人又跟冯好说，“小好啊，别担心啊，可能是我家小宝骗你的，他平时没少皮。”

　　小宝跺了下脚，大声说：“我没有骗人，我们玩游戏的时候，孙佳把晓晓从滑滑梯上推了下来。”

　　冯好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尤其出来的孩子里面还没有她家的，她就等不住了，转身就要往校园里冲，被门口的保安拦了下来。

　　冯好拿着手机，太过担忧，导致她一时没想起来可以先给班主任打个电话确认，着急地跟保安解释了半天才被放行。她一路跑到女儿所在的班级，里面早已空无一人。又找到小宝说的滑滑梯，也没有人，反倒在地上看到一小块血迹。这让她心更慌了，正手足无措大脑即将当机的时候，看到手里拿着的手机，才想起来还可以电话联系。

　　结果电话那边一接通，对方比她更着急：“晓晓妈妈，你终于回电话了，我们给你打电话占线，班级群里艾特你也回应，微信给你发消息你也没回。”

　　冯好想起自己跟朋友一个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她深呼了一口气，问：“晓晓怎么样了？你们在哪里？”

　　“我们现在在医院，刚到没一会儿，刚挂完号，正要去找医生。”她报了个医院地址，冯好又跑出学校，骑上自己的电瓶车开到最大档直往医院开。

　　等她到了医院看到女儿的时候，小女孩鼻子里塞着两团消毒棉花，鼻头上还贴了创可贴，额头上有一处贴着纱布，正坐在科室外的椅子上等她。

　　冯好奔过去，跪在地上抱住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冯晓晓，吓死妈妈了！”然后又松开，看着她头上的纱布问，“疼不疼？”

　　冯晓晓前面应该哭过，一双眼睛都红肿了，却对着冯好摇了摇头，用嫩生生的声音安慰冯好：“不疼的，团团没事，妈妈不哭。”还伸出小手摸摸冯好的脸。

　　冯好被小女孩安慰得眼睛一红，再次抱了抱，然后站起身，自己坐了小女孩的位置，把小女孩放到自己腿上抱着，又亲了亲她的侧脸，这才抬起头问旁边的卢老师：“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没事，只是皮外伤，就是摔下来的时候撞到鼻子，出了挺多血，估计吓到了，哭了很久。还有，纱布三天后才能拆，这期间不要碰到水。”

　　冯好想了想滑滑梯，并不是很高，是她一听说女儿摔了，小宝又说流了好多好多的血，自己先乱了阵脚。此时把女儿抱在怀里终于安心了一点，想起小宝还提供了一个信息：“我听说是小孩推的？怎么回事？”

　　她担心之下语气不太好，卢老师非常理解，解释说：“是孙佳不小心推的，他很喜欢晓晓，老是想和晓晓一起玩，但晓晓虽然跟班里小朋友关系都好，却和小宝玩得最好。两个小男孩在滑滑梯上面吵了起来，晓晓要去劝两人不要吵，结果孙佳不小心撞到了晓晓。”

　　冯好虽然心里生气，但小孩子们在一起玩总有个磕磕碰碰，她再生气也不好跟一个孩子计较，只好说：“不是故意的就算了。”

　　卢老师听到这句就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来：“孙佳也吓哭了，非要跟过来，被另一个老师带到一楼大厅里去等着了。我已经通知了他的家长，他的家长说会承担全部医药费，但今天他们都在外地回不来，来接他的是他舅舅。还说等回来后会亲自跟你和晓晓道歉。”

　　对方家长的态度让冯好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看了眼怀里的女儿，说：“不用了，孙佳自己也吓到了，而且不是故意的，相信以后不会再有了。”

　　“嗯，我先替孙佳爸爸妈妈谢谢你。”卢老师一脸诚意：“但我作为班主任也要跟你道歉，是我没管好孩子们。”

　　“我接受你的道歉。”冯好问：“还要做什么检查吗？”

　　“没有了。”卢老师见她没有多的责怪，语气更温柔一些：“你来了就可以带晓晓回家了。”

　　冯好便抱起女儿坐电梯下楼，在一楼大厅里见到了害女儿受伤的孙佳。小男孩应该是真的吓狠了，一双眼睛比冯晓晓肿的还厉害，本来都没哭了，一见了被抱着的冯晓晓，又开始干嚎，抱着冯好的大腿就说：“阿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和晓晓一起玩儿。”

　　冯好被小男孩又是抱大腿又是道歉又是哭的弄得最后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弯腰把女儿放下来说：“你要道歉的对象是我们晓晓。”

　　小男孩就放开了大腿，转身面对冯晓晓，一边抹眼泪一边道歉：“对不起，晓晓，你可不可以不生气，以后还和我玩？”

　　“佳佳？”冯晓晓还没说话，忽然一道清越的男声插进来。众人寻声看去，不远处一个身高腿长，穿一身笔挺西装的男人正往这边走来。

　　冯好也看向了他。男人气质实在是太好了，西装贴身的剪裁将他的宽肩和窄腰完美地勾勒出来，一双腿笔直修长，而他那张脸，眉目清俊，眼眸深邃，轮廓鲜明，便是放到娱乐圈，也不会逊色分毫，且多出一份大部分明星身上没有的矜贵。

　　这样的人应该坐在装饰低调大气的顶层办公室里，每天处理的是上千万以上的项目，出入必定有人陪同，渴了有人端茶，饿了有人做好饭等着，上下班有专门的司机接送。而不应该走在这嘈杂普通的医院里。

　　但他却出现了，以致于整个大厅的人都在看他，而他却仿若未觉，径直朝冯好他们这里走来。

　　冯好在看到他的脸时眉头狠狠一跳，身体先于思维，忽然弯腰把冯晓晓抱了起来，只留了一个背影对着已经走过来的男人。

　　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孙佳身上，没注意冯好的动作，或者说注意到了也不在意。他先是看了一眼孙佳，目光在他哭得红肿的眼睛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才跟两位老师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我是孙佳的舅舅。”说完才侧身，看向旁边的冯好，正要开口时，看到冯好的脸，似是惊讶了一下，又移到冯好抱着的孩子身上，可惜只能看到一个背。

　　“你……”他看着冯好，眉略略皱起，像是遇到什么难题似的，原本清冷的脸上浮现一丝犹豫。

　　“只是个意外，小孩子之间已经和好了，先生不必再特意道歉。”冯好避开他的目光，看向他身后的卢老师：“卢老师，明天晓晓请假一天，我怕她受了惊吓。”

　　卢老师半天没反应，直到冯好说了第二遍才说：“好，好的。”目光却还停留在男人身上。

　　冯好便跟几人道别，又对男人点了下头，然后抱着冯晓晓转身就往医院外走，步子迈得比平常要大。

　　男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卢老师，她叫什么名字？”

　　卢老师紧张地擦了擦汗，以为问的是小孩，笑容灿烂地说：“她大名叫冯晓晓，小名团团。今天的事是个意外，佳佳和晓晓其实关系很好的。晓晓妈妈也说小孩子之间磕磕碰碰再所难免，不用刻意道歉。”

　　“舅舅……”孙佳可怜兮兮地看着冯晓晓再见都没跟自己说一声就走了，之前自己道歉也没说原谅自己，心情很是低落，拉着男人的手说：“舅舅，我要去找晓晓。”好像不答应，又会哭起来的样子。

　　男人表情冷淡，却弯下腰动作轻柔地抱起孙佳，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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