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黄昏》戴加宁

5、第 5 章

　　卓佑年追上冯好的时候，冯好还在路边拦出租车，但连着过去的两辆车都有载客。

　　她单手抱着冯晓晓，空着的一手握住女儿的小手，柔声安抚：“宝贝乖啊，不能抓。”

　　冯晓晓有些委屈地说：“可是好难受。”

　　卓佑年说：“冯小姐，我送你去。”

　　冯好愣了一下，心里是拒绝的，却点头说：“谢谢你，请带路吧。”

　　卓佑年转身就走，冯好跟着到了停车场，待看见是她曾在幼儿园门口看见的那辆奔驰车时，又生出了抵触。

　　卓佑年已经帮她打开了车门。冯好看了一眼女儿，就这么一会儿，冯晓晓脸上的红斑多了不止一倍，连手上也有了。

　　自己心情的那些情绪与女儿的健康，实在太没有可比性。冯好低声说了“谢谢”，坐进了车里。

　　卓佑年车开的快且稳，一路上都沉默着，却间或会透过后视镜看一眼后座的母女。

　　冯好柔声地哄着想要抓挠的女儿，捉住她的一双手，亲亲她的额头：“对不起，团团，妈妈不该因为自己想吃就带上芒果的，你再忍一会会儿啊，我们马上就到了。”

　　她愧疚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妈妈不哭。”冯晓晓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都带上了鼻音。她在冯好怀里扭了扭小身体，好似这样能好过一点：“团团不抓，团团忍得住。”

　　“嗯，乖。”冯好眼尾泛着红，却笑得很温柔：“我们团团最棒了。”

　　卓佑年握住方向盘的手指扣紧，深邃眼眸里现出一点担忧来，将车速又稍稍提了一点。

　　到了医院挂了急诊，卓佑年一直跟在冯好身后，听她跟医生说明病因。

　　因为不是第一次，冯好说出病因并说明后续会出现的症状，医生直接给冯晓晓挂上了点滴。

　　病房外，后一步赶到的张助理一手提着个小篮子，另一手刚松开了孙佳的手，孙佳就跑进病房看冯晓晓去了。

　　他在病房外看了眼守在病床前的冯好，问他家总裁：“卓总，晓晓真的是芒果过敏吗？”

　　卓佑年点了点头。

　　张助理踮起脚看病床上躺着的冯晓晓：“好像跟你芒果过敏时一样严重。你那次全身红斑，还呕吐腹泻来着，在医院住了一周多。”

　　卓佑年像是被这话勾出了某段记忆：“药方还在吗？”

　　“嗯？”张助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在在在，夫人收着呢，就怕你再遇上，我这就去给夫人打电话，让她把药方拍过来。”

　　“不用。”卓佑年说完转身，走到走廊尽头去打电话。

　　张助理怔了一下：总裁居然自己去打电话问药方，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他又往病房看了一眼，在心里说：这下真的要完了，我要从一个正直的助理变成一个帮总裁挖别人墙角的助理了。

　　我的心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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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内，冯好在孙佳进来后看了看女儿额头上的疤，又看看她脸上和手腕上的红斑，理智上知道都是意外，而且芒果过敏这事最大责任是自己。可感情上，冯好却控制不住地想：自卓佑年出现后，团团四天就进了两次医院，这人肯定是我们母女的衰神。

　　张助理提着篮子进来道歉：“冯小姐，对不起，芒果是我拿给晓晓吃的，在晓晓没彻底痊愈之前，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尽可以吩咐，医药费我也全承担了。”

　　冯好烦他家老板，对着张助理，脸色尚算温和：“你不知道晓晓芒果过敏，不能怪你，是我不该带芒果。”

　　芒果是上次卓佑年他们去家里道歉时买的，冯好虽然喜欢吃，但因着冯晓晓芒果过敏，她自己是不会买的。

　　冯好此时非常后悔，既后悔自己不该因着自己喜欢，就带上对女儿来说是危险品的芒果；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怀着一丝希望，去接了电话，那些人给的失望还不够多吗？

　　她自责极了，本来就泛红的眼里，漫上一层水雾。

　　她对面的张助理一看冯好都快哭了，心里大叫：这这这，总裁快过来，冯小姐哭了！

　　他扭头去找他家总裁，正好卓佑年走进病房，手里拿着一张纸，递给冯好。

　　“这是我用过的……”卓佑年看到她的眼睛，顿了一下：“药方，你如果信我，我找人去煎药。”

　　冯好看一眼他递到自己面前的薄薄的纸张，又看看卓佑年，心里竟漫上来一丝委屈，说话时就带了一点责怪：“你芒果过敏，是吗？”

　　卓佑年点头。

　　冯好揉了揉眼睛，刚被揉掉的薄薄一层水雾，在抬头再看向卓佑年的时候反生出了更多，凝成了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她带着一点鼻音说：“是你的错，你要负责。”

　　刚刚还只有一分的委屈，变作了十分，言语间还有着一点点怨责。

　　卓佑年看着她眼角的那滴泪滑过脸庞，心里某一处被针扎似的痛了一下，拿着药方的手用了些力，平展的纸张顿时向上翘起。

　　他说：“是我的错，我会负责。”

　　目睹这一切的张助理莫名有一种“我不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外面”的感觉。

　　他家总裁心疼了，肯定是心疼了，说不定还想把冯小姐抱紧怀里，吻掉她的泪水，柔声哄慰。总裁那与平日里相比，没有了冷意不说，还多出来一分温柔的声音可以作证。

　　“麻烦卓先生了。”冯好转过身去，看都没看一眼药方。

　　她此时有些心情复杂：自己刚刚，是在埋怨卓佑年吗？跟他有什么关系呢？自己竟然还委屈上了。

　　冯好，你委屈什么呢。

　　冯好低着头握住女儿的手。身后，卓佑年的声音传来，只一个“好”字，然后是脚步声，越走越远。

　　“妈妈不哭。”病床上的冯晓晓看见冯好红通通的眼睛，停止了与孙佳说话。她用被握住的手回握，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团团不难受了，妈妈不哭好不好？”

　　冯好与女儿对视，眼红着，却是满脸笑：“嗯，妈妈才没有哭，宝贝看错了。”

　　小女孩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嗯，团团看错了。”

　　冯好用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头，拿自己的额头贴上去轻轻蹭了蹭，又亲了一下，温柔地说：“宝贝睡一觉吧，今天还没午睡呢，等醒过来就不难受了。”

　　冯晓晓点了点头，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小小的眉头难受地皱着，脸上却没露出一点难受表情来。

　　冯好给她裹好被角，轻轻地拍着女儿握住自己的那只手。

　　“阿姨，”孙佳轻轻地说：“晓晓打针竟然不会哭哎。”

　　冯好温柔地笑：“对啊，晓晓从小打针就不哭的，是不是很厉害？”

　　“非常厉害！”孙佳发觉自己声音太大，赶紧一双手捂住了嘴，见冯晓晓还闭着眼，又轻声说：“宋小宝打针哭得好厉害。”

　　“那佳佳是不是哭得比小宝还厉害？”

　　“没有没有！”孙佳话说得大声，瞪大了的眼睛却不敢看冯好，明显是被说中了。

　　冯好觉得可爱，心情好了许多，真诚地夸道：“那佳佳也好厉害，跟团团一样厉害。”

　　被夸了的小男孩笑得眼睛亮晶晶的。

　　冯好也跟着笑，同时感觉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松了些，于是对孙佳做了个“嘘”的动作，转头发现，女儿果然睡着了。

　　她把手从女儿手里轻轻地抽出来，放进被子里，再次掖好被角。转头时看见孙佳一双小手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放轻了，想起人们评论可爱的小孩子最常用的一句：我心都要化了。

　　她轻笑出声：“可以说话了。”再憋下去，脸都要涨红了。

　　孙佳放开双手，大口大口地吸气。

　　冯好看了眼外面，发现张助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在了，心想该是不放心，跟着卓佑年走了。

　　她收回视线，温柔地说：“佳佳睡午觉的吗？”

　　孙佳摇摇头，眼睛却看左看右看上看下就是不肯看冯好。

　　冯好心里就明白了，但看小男孩还很有精神的样子，大概是还没到午睡时间。她又看了眼病房外，问：“卓先生是你亲舅舅吗？”

　　孙佳似乎不太懂：“我只有一个舅舅，舅舅每次来看我都给我买好多礼物，我最喜欢舅舅了。”他应该是真的很喜欢，声音里都是掩不住的喜悦。

　　冯好想：你最喜欢的是你舅舅送的那些礼物吧。她笑弯了眼，换了个问题：“你有几个外公外婆呀？”

　　“一个呀。”小男孩歪着头，疑惑地问：“外公外婆可以有好几个的吗？”

　　“亲的只能有一个。”冯好被他歪头的动作萌到，抬手在小男孩柔软的头发上轻拍了一下。

　　小男孩却有点失望：“我还以为可以有好几个，这样就会有更多的人给我买车车，飞机和恐龙了。”

　　冯好见他眼睛开始一张一合的，看外面还没有卓佑年和张助理的身影，想了想，问：“佳佳要躺到床上陪晓晓一起睡吗？”

　　“好啊！”孙佳答完就高兴地爬上床，自己踢掉鞋子在边上躺了下来，看着冯晓晓脸上的红斑，苦着脸说：“这个还是有好多哦。”

　　冯好走到另一边，动作轻柔地移动了一下女儿的位置，让孙佳躺进来一点。

　　孙佳伸出手指碰了碰红斑，看着冯好问：“阿姨，舅舅说我要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可是我想要晓晓做我的妹妹，可以吗？”

　　这不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可冯好却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可以的。”声音很轻。

　　有了妹妹的小男孩高兴地欢呼了一声，又赶紧捂住了嘴，但还是抑制不住地笑，把冯晓晓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牵着，对着睡着的小女孩喊：“妹妹，晓晓妹妹，佳佳哥哥会保护你的。”

　　冯好被逗笑了，把被子盖到孙佳身上，起身时发现，卓佑年正站在病房门口，不知道来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