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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出嫁 ...


  •   药碗就在她嘴边,苦涩的药味儿刺激得温慈险些落下泪来。她顺势红了眼,轻轻摇头:“母亲,您虽是为了女儿好,可这药女儿不能喝。”

      李氏睁开眼睛朝她看来,神色不渝:“为何?”

      “因为女儿不打算生孩子。”

      李氏一愣,便是李嬷嬷也下意识睁大了眼睛,李氏缓缓坐起,拧眉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哪有女人嫁人后不生孩子的?若叫信王府那边知道,到时怎么看你?”

      温慈却有些固执:“信王已经有了世子,女儿生不生都没什么关系,他们要怎么看,且随便他们好了。”

      “胡闹!”李氏因温慧的事本就火气大得很,这会儿愈发不耐,狠狠一拍桌子:“生儿育女乃是女子本分,岂是你说不想生就不生的?赶紧喝了!”

      李嬷嬷又往前递了递,温慈劈手就打翻了药碗,那药本还有些烫,李嬷嬷不由惊呼一声,手上被烫红了一大片。

      李氏大怒,抬手就要打,谁知温慈早已泪流满面,哭着道:“母亲您为何要逼女儿!女儿已经代替姐姐嫁给了信王,这辈子已是毁了!那府里世子郡主早就有了,侧妃姨娘一大堆,女儿才十四,又蠢又笨,若嫁过去又生了信王的嫡子,您觉着他们会放过女儿和孩子吗?”

      她哭得委屈极了:“若您再逼女儿,女儿便一根绳子吊死自己,也省的嫁过去受罪,说不得还要守活寡!”说罢拿衣袖遮脸转身就跑了。

      她向来是乖巧温柔的,甚少发这样大的脾气,李氏和李嬷嬷都被惊到了,来不及反应。

      好一会儿李氏才清醒,看着一片狼藉的地毯,问李嬷嬷:“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在演戏?”

      温慈方才的反应虽出乎意料,但委屈不甘的模样倒也不像作假,李嬷嬷一时不好确认,只得含糊道:“这……奴婢也看不出来。”

      李氏又倒回靠枕,喃喃道:“但愿是真的,否则……”那就太可怕了。

      李嬷嬷犹豫道:“夫人,这药……”

      李氏摆摆手,一时神思不属:“她闹了这一场,若叫她父亲听见了只怕又得说我的不是,暂时别让她喝了,以后有的是机会。你赶紧追上去宽慰几句,别叫她把事情闹大了。”

      “是。”李嬷嬷答应着,叫丫头进来收拾残局,自己则去追温慈。

      温慈跑出正房便放下衣袖,她双眼通红又瘪着嘴,一看就是挨了骂。然明日就是二姑娘大婚,今日夫人竟还在骂她,下人们虽不敢说什么,到底觉得夫人有些不应该。

      宝湘见了也是大吃一惊,正要上前询问,温慈却直接跑出了院子,宝湘忙跟上去,就见她家姑娘往前院跑去了。

      府里这几日事情多,先是妾室被李氏打死,一尸两命,之后又是大女儿与人私通,明日又是小女儿出嫁,李氏向来是个随心所欲的,温慧的事叫她气得不行,小病了一场,哪里还有心情管温慈的婚事,如今借口养病已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了。

      温甄和只得里里外外自己张罗,温慈一到前院就看见他正和管家说话。温甄和虽已近中年,但底子极好,便是侧面也能瞧出他五官清雅,线条俊美,一言一行不疾不徐,是个十足温和儒雅的人物。

      否则当年也不会叫李家的女儿执意嫁进来。

      可许是这几日操劳,他看起来消瘦了不少,春末的阳关已是热烈了不少,照在他身上好似也没什么温度,神色清冷,明日便是嫁女,但他脸上瞧不出一丝喜气。

      温慈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哽咽唤道:“父亲……”

      温甄和抬头见是她,脸上不由自主浮出笑,可瞧见她满脸眼泪,眼眶鼻头红通通的,小嘴儿瘪着,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顿时一惊,忙几步上前关切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边说边拉着她的腕子往厅里走:“别急,有什么事和爹爹说,咱们先洗洗脸,你明日可就是新娘子了,若是把眼睛哭肿了可就丑了。”

      管事见状忙将下人都带了下去,吩咐宝湘打盆温水送去。

      温慈知道李嬷嬷定会来找她,也不耽搁,忧伤道:“方才母亲将女儿叫去,女儿以为母亲是要和女儿说一说嫁妆的事,毕竟到现在女儿也还未见到嫁妆单子,谁知女儿到了母亲房里,她,她竟要灌女儿药……”

      说着她又忍不住哭,可偏不哭出声,只叫眼泪一串串滚落,手里的帕子捏得死紧:“母亲说那是补药,可那那药刺鼻难闻,女儿实在喝不下去,母亲竟就发了脾气,要让李嬷嬷灌女儿喝,女儿怕了,这才跑来找您……”

      她一把揪住温甄和的衣袖,满是眼泪的小脸儿上又惊又惧:“父亲,女儿蠢笨,母亲向来待女儿就有些冷淡,但她毕竟是女儿的母亲,生养女儿不易,女儿从未怪过她。女儿也知道她一定是因为姐姐的事生气了,可如今女儿已经代姐姐出嫁了,为何她还是对女儿如此……父亲,您去开解开解母亲吧,女儿再不惹她生气了,只求在女儿出嫁前,她能给女儿一个笑脸,叫女儿能没有遗憾的嫁去信王府……”

      温甄和极力忍耐着满腔怒火,他看着小女儿惊惶不安的模样,看着她才到自己胸口的小身子,她如此弱小无辜,偏偏要为了整个温家、为了李氏的私心义无反顾的踏进火坑。

      她不哭不闹,不恨不怨,便是受了委屈也还在惦记着向来对她冷淡的母亲,她这样纯善,李氏怎能对她如此狠心!

      灌她补药?

      温甄和要紧了牙关,他不想在女儿面前发脾气,可他的表情早已扭曲而不自知。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忍住火气开口:“别怕,父亲现在就去和母亲说,父亲一定让你心无挂碍的出嫁。”

      温慈含泪笑了,笑容怯怯的,带着欣喜和期待,叫温甄和愈发怜惜,对李氏的怒火也愈发高涨。

      宝湘方端来水盆,就见温甄和阴沉着脸大步离去,她虽疑惑,却并不多问,伺候着温慈洗漱了,见她眼睛还有些红肿,道:“姑娘,不如奴婢去拿些冰来给您敷一敷。”若这红肿不趁早消下去,明日叫外人看见了可不大好。

      温慈早已平静下来,接过宝湘递来的帕子擦手,纤细的手指养得比帕子还要白几分,软弱无骨,看着便知毫无力量。

      “不急,回去再敷就是。”该看见的都得看见才是,否则岂不白哭了一场。

      宝湘扶着‘一看就受了委屈’的温慈回了两姐妹的院子,且不说一路过去看到的下人如何猜疑议论,温慧虽出不了院子,可她并不是眼瞎耳聋,没多久也知道了温慈受了委屈的事,一打听才知道不久前哭着跑出了母亲的院子。

      她对李氏早就失望,加之这件事,母女两愈发离心。

      可李氏不知道,她此时也顾不上温慧如何想。温慈走时她就怕她把事情闹大了,可温慈以前一直乖巧安静,甚至有些软弱,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去向她父亲告状的。李嬷嬷也是同样的想法,因而出门不见温慈便直接找去了她的院子,也就错过了。

      温甄和到时李氏还在想温慈,夫妻两最近几乎撕破了脸,她便也没有好脸色,懒洋洋地躺在榻上,也不出声招呼。

      房间里虽已收拾过了,但那股子药味儿一时哪里散得去。温甄和又是在大理寺任职的,又醉心于办案侦察,鼻子比常人灵便,因而细嗅几口便闻到了某种他本就常接触的药材,一时险些控制不住身旁的拳头。

      到底想着温慈他才把怒火狠狠压下,如此语气也没法平静,冷漠到僵硬:“慈儿的嫁妆单子呢,拿来给我。”

      李氏本以为他是来质问温慈的事,听到不是到底松了口气,又听他要嫁妆单子下意识撇开目光,吩咐大丫头:“在梳妆台上黄花梨的匣子里,拿来给你们老爷。”

      温甄和接过看了几眼,见上面好些贵重的物品都没了,或者换成了价值更低廉的,像之前有两架紫檀木和白玉质地的屏风没了;好些宝石首饰衣料换成了普通的料子;陪嫁的铺子中最好的是京中黄金地段的一处银楼,换成了靠近外城的一处茶楼;还有郊外一处五百亩的庄子换成了一处百亩的果园。

      温甄和突然就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熠熠生辉,原本的七分颜色就变成了十分,当年李氏便是无意中见到了他的笑容,便决心非他不嫁。

      可此时他的笑冷得李氏下意识打了个突,她忍不住坐起来,虽心头发虚,却依然昂着头,高傲依旧。

      温甄和眼睛不离嫁妆单子:“想必你对慈儿代替慧儿嫁进信王府是极不愿意的,否则也不会拿这样一份嫁妆单子来打我温家的脸。既然我与西昌侯夫人的话你都听不进去,那便叫岳父来定夺吧。”说罢转身就走。

      李氏大急,忙从榻上翻身而下,也顾不上穿鞋,几步跑上前拉住温甄和,压抑着怒气道:“你这是想做什么?这嫁妆单子又怎么了?现在嫁进去的是慈儿又不是慧儿,陪嫁自然不同,不过一件小事,哪里就值当闹到我父亲面前去!”

      “小事?”温甄和挣开自己的衣袖,面无表情:“嫁过去的人虽是换了的,但之前的嫁妆单子是早就送过去了的,然而明日一早送去的嫁妆却少了近三分之一,到时你叫慈儿如何在王府立足?又让人怎么看我温家?”

      李氏到底有些亏心,可让把温慧的嫁妆全给温慈陪嫁过去,又着实不愿,一时便没有说话。

      温甄和道:“我也不与你争辩,若今日之前嫁妆单子没有换回来,原来的那些东西没有放回去,你便回李家去吧,我温家要不起你这般任意妄为又小肚鸡肠的主母。”

      李氏脸色大变,立时双眉倒竖,正要与他争辩,温甄和却又截住了她的话头:“若你们李家有什么意见,你大可叫岳父来找我,到时我自会与他细细说道,包括你为何无缘无故打杀了姜氏,害得她一尸两命;又为何在慈儿出嫁的前一□□她喝下加了麝香的汤药;还有今日这张嫁妆单子!”

      说罢也懒得看李氏愤怒扭曲的脸,转身便走了。

      温甄和的冷漠和厌恶几乎不加掩饰,李氏既心惊肉跳,又忍不住气怒交加。可她敢在温家肆意妄为,却是最怕她的父亲李尚书的。

      只因如今内阁争端愈发激烈,李尚书又最是爱惜羽毛的人,处事向来严厉且公正——至少在外人看来如此,若叫他知道李氏私底下不仅草菅人命,且在与信王府联姻的事上还由着性子来,她是一定要吃挂落的。

      李氏恨极,却又无可奈何,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最后还是房间里的摆设器具遭了秧。

      稍晚的时候,温慈收到了嫁妆单子,正是之前她看过的为温慧置办的那一张。她略看了一眼就叫宝蝉收起来。

      来送嫁妆单子的是温甄和身边的嬷嬷,同时还送上了一个黄花梨的木匣子,说是老爷给她的私房。

      里面有厚厚一沓银票,刚好一万两。还有两帖卫夫人的字帖,分别是《名姬帖》和《近奉帖》,正是她三岁开始习字时温甄和花了大力气为她找来的,虽不是真迹,可也是传了好些年的临帖,价值不菲,那时温慧为此还哭闹了一场。

      后来她六岁时出了场意外失去了记忆,这两本字帖也消失了,没想到,如今又回到了她手里。

      她红了眼眶,对嬷嬷道:“替我谢谢父亲。”

      五月初八,温慈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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