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破落户到大王》四季果

90、心态

　　宋和锦首次发火的效果，出乎他意料的有效。

　　谁都不再说要留下的事情了。宋和锦说的话击中了他们最在意的一个点。

　　他们之所以想要留下来，最主要的原因是舍不得他们建造的产业。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它们毁于一旦，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为此他们能豁出性命去保护它们。

　　现在宋和锦提供了一种折中的方法，能不用冒着死亡的风险，又保存了产业，他们自然是愿意的。

　　指挥手下人挖山洞的时候，一个个积极极了，就差自己捋起袖子亲自上手。

　　他们挖了十天左右的山洞后，派出去的探子匆匆赶回来，禀报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匈奴人来了！

　　听到消息，包括宋和锦在内的各部门主管全都慌了，他们不是没想过马上收拾包袱撤离洛阳，然而按照探子回禀的消息来看，整个北部都已陷入匈奴人的包围圈内。

　　而南方各州县，早一步得到匈奴大军将至的消息，已提前彻底关闭各路关卡，一旦踏上南下之路，中途补给就成了问题。

　　野外没有充足的资源，而城池他们进不去，流落野外很大几率会对上山匪流寇，造成人员伤亡，冲散队伍；扣城则可能被地方官趁火打劫，被大肆盘剥一番，不死也掉一身皮……

　　当晚众人商议了许久，都无法决定何去何从。

　　而这个时候，其他探子们带着自己家乡的人投奔而至。

　　宋和锦面对这种进退维谷的局面，很是焦虑，见到那么多人投奔，心理压力更大。

　　他不明白这些常年游走于各地、比他更清楚战争残酷性的探子们为什么会把自己的亲戚友人带过来。

　　在未来的日子里，洛阳城附近只会变得无比凶险，去哪里不比他们这里好！？

　　“因为在其他地方，我们更难活下去呀！”那个把全家都带过来的探子是个干瘦的中年男人，他把追着皮球踢打的儿子抱起来，笑得满足：“哪个地方都是自扫门前雪，没有人愿意接纳外人。”

　　“这里多好！”探子汇报情报的时候，都是汇报给高大威的，他并不清楚面前这个一脸焦虑地在晒谷坪上走来走去的年轻人是谁，因此他的神态很是放松，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道：

　　“这里有粮，有武器，有士兵，有屋子藏匿抵御……就算匈奴人来了，我们也不用束手待毙……”

　　中年人语重心长，劝慰宋和锦：“后生，我知道你害怕。但是你听叔一句劝，你去了其他地方，也是死路一条。你以为，去投奔大的城池，就能活下来么？”

　　“那些大的城池，进去之前要搜身，不然你进不去。所有人的银钱都要交出来，武器上缴，不许私带，说是防止私下械斗。吃的也要交给官府，充当军队粮草，男丁会拉去当兵，女的做厨娘或浆洗挑担……”

　　“这些人能逃到肯让他们进去的城池，算是幸运的，就是一旦城破，所有人都无处可逃，无兵可战，只能束手待毙……”

　　“而更多的人，在城破之前，早就饿死或被地方痞子杀死，尸体烂在大街上了。”

　　“我是个货郎，常年在各大州县之间来往，串街走巷，见过许多远道而来的逃难人，他们身上除了一身勉强可以蔽体的衣物，身无长物，他们进不了城门，便在在野外啃树皮、挖土吃，四肢干巴巴的没有丁点肉，肚子却胀得老大，很快就因肚痛慢慢死去……”

　　“你说，这样的逃难，有什么好？平白生受了一遭罪，最后却病死异乡，身边连个收殓尸骨的都没有……”

　　他悄悄地靠近宋和锦，以一种秘密的语气道：“这里的主人家是个厚道的，只要他还活着，我们就饿不死，他还给我们发了武器——我有一把小刀，可锋利了，多少钱都买不到！我用它杀死了好些个山匪……只要我们有粮食和武器，别的地方的人就欺负不了我们……”

　　宋和锦沉默了一下：“可是，我们终究是普通人，就算拿着武器，恐怕也打不过那些匈奴人……”

　　他盯着中年男人：“你不怕死吗？你不怕这里的主人家跟其他地方的人一样，把你们推去送死？”

　　中年男人哈哈一笑，拍着宋和锦的肩膀：“现在这世道，哪里不死人？这也怕，哪也怕，活着也忒没意思！官老爷们哪个不怕死？你瞧他们个个龟缩在城池里面，拉壮丁，大肆搜刮，聚敛钱财，可不就是为了活着？可是那有用吗？我自北边走来，一路所见，城池一个个破灭，胡寇屠城，蝼蚁不存。”

　　“世家大族们迁移至了南方，你以为便安全无忧了？那不过是苟且偷生，居安一隅罢了！他们在北方的时候抵抗不住，到了南方同样抵御不了！哪里都是挑软的柿子捏，等到把北方能打的都打下，便轮到他们了！”

　　宋和锦心神大震，眼前遮着的云雾被一只无形大手拨开，露出了某些此前他看不清的东西。

　　如果他随波逐流，跟随这个时代的大众（世家）南迁，确实能避开即将到来的战祸。

　　但是到了南方世族的地盘，身为破落户的他同样得遵守这个时代统治阶级制定的规则，处处掣肘，难以出头，自欺欺人憋屈度日。

　　等到胡人统一北方，他们甘心只守着北方那一亩三分地吗？

　　不！可！能！

　　前世的北方，这个时代各地割据混战，政权林立。一个个政权领袖自以为上天宠儿，能成为中土之主。建国为王后，劳民伤财，大兴土木，建造豪华寝宫，自以为无后顾之忧，奢靡度日，不可一世，可无一例外的，都被会新生政权吞并。

　　最后，能在多场厮杀中胜出的，无一不是兵强马壮、励精图治的国家。

　　这种国度的君臣，哪个没有野心？哪个愿意就此停下征战的步伐？

　　前世的北方，北魏后来居上，统一北部。之后养精蓄锐，秣兵历马，与南朝对峙几十年，开启了有名的魏晋南北朝时期。

　　而南方世族，朝政几代更迭，依然自以为天下第一，无人能敌，统治者醉生梦死，以至于陈朝末年的时候，北周外戚杨坚的军队已是渡过长江天险，形势危急，边防将士飞书来报，陈叔宝却说:“怕什么，你们没看见王气全在我这儿吗，当年齐兵和周师曾三番五次来攻打，无不败退，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结果呢？

　　陈朝覆灭了，杨坚重新统一中原。

　　南下迁移，能得到一时和平，却并不能换来他想要的长久安定。

　　他之前跟沈千奴说过，想要建立一个自己的国度，在他的设想里，这个国度就该跟他前世所处的国家一样，安全稳定，繁荣富强。

　　现在他的这种选择，与苟且偷生的世家大族别无二样，根本就发展不了自己的力量，一样事物需长久经营才可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他舍弃这里的基业，到南方重新开始，又得花多少时间？

　　南方是汉人的地盘，世家大族盘踞，封建思想和制度规矩根深蒂固，渗透在风土人情的方方面面。

　　再没有什么能比偏见和傲慢更能使人们堕落，也再没有什么能比此类事物更能阻止人类进步。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他不知不觉地被这个时代的社会环境驱动着，做出了自以为聪明的“合理”选择。

　　然而抛开恐惧，客观地从历史长河的发展进程来看，看似社会崩溃、动乱不安的北方，才是更为适合新生事物成长的土壤……

　　可是，不南迁，留在北方，与各部胡人硬碰硬，死伤无数，也未必能创造一个他想要的结局……

　　宋和锦的思绪剧烈碰撞，各种考量在脑海里不断闪现。

　　中年人不知道心念电闪间，宋和锦的脑子里已经飞过了千多年的古今历史，他见宋和锦气度不凡，显然不是普通人，猜他有可能是受过大家教养的落魄小公子，觉得对方应是能理解自己的想法，拖着宋和锦继续啰啰嗦嗦地说道：

　　“我当然怕死，但是这里的主人家不会巧立名目抢夺我们的东西，小主管们也不敢克扣月银，士兵们不会到家中搜刮，给主人家做事就能拿到钱，有钱了就不会饿死，若我战死了，还会养我小孩，你去哪里找这般好的地方？”

　　“许多与我一道来投奔的都说这里的主人家是个傻子，不仅没有收我们保护费，让我们干活，竟还发钱给我们，这可是寻常年间打着灯笼也未必能找到的好活。

　　但你想想呵，若是这个主人家死了，周围剩下的，可都是精明人了！那些精明的贵人活着，我们也没啥好处，反倒处处受他们折磨……反正去哪里都逃不过一个死字，还不如死在这里！

　　我死了，其他人就会活下来，活下来的人，他们会庇护我的妻儿，妻子能继续生孩子，我的孩子也会长大成人，他们长大后，就能保护那些保护他们的人的后代……这样，世世代代，我们扎根在这个地方，迟早会把那些敌寇杀光杀尽！”

　　本来思维有些发散的宋和锦不由得专心聆听，听完中年男人的话后，大为震撼。

　　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话，一句前世他所在国家的伟人说过的，但他当时读过只觉得懵懵懂懂的话——

　　以妥协换团结，则团结者亡；以斗争换团结，则团结者存。

　　前世伟人所处的时代，可是一个极度失衡的时代，敌人拥有飞机大炮，船坚炮利，伟人这方却是冷兵器，唯一的热。武器，还是从敌人手里抢过来的步枪。吃的也没，但就是在小米加步。枪的情况下，伟人领导的人民部队赶跑了在中华大地上肆虐的敌寇，领导着全国人民站了起来。

　　纵然饿得瘦骨嶙峋，站起来依然铁骨铮铮。

　　这一刻，他忽然就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枪杆子里出政权！

　　若不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国家，永远都无法挺直腰背，任人宰割！

　　前世那些中东地区的国家没有钱吗？还不够富足吗？

　　然而只要他们稍有置喙，那里就会沦为战场，生灵涂炭。

　　大国们随便找个莫须有的理由，就能直接把一个国家政府的主要领袖杀死。

　　完事后，才慢悠悠地宣称，该国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严重危害世界和平，他们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于x年x月x日x时x分成功杀死危险性极高的xx将军。

　　他们为世界和平做出了巨大贡献，世界各国各地区人民应该为此感激他们。

　　简直无耻之极！把全世界人当傻子！

　　可是任旁人愤慨再多又有何用处？自己不敢拿命去拼一个独立前途，凭什么让旁人为了所谓的公平正义，去为他们流血流泪！？

　　相反，那些与m国直接呛声的国家，再是闭塞落后，经济再差，也没见m国敢在他们的领土范围内开战。

　　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他们敢登录对方的地盘，对方就敢让他们有来无回。

　　哪怕为此要付出数倍于m国的代价。

　　宋和锦喃喃：“以妥协换团结，则团结者亡；以斗争换团结，则团结者存……”

　　跪着建立的政府，哪能奢望站起来说话。

　　他看着侃侃而谈的中年男人，对方一身皮肤晒得黝黑，身材是长年营养不良的干巴细瘦，完全没有多余的脂肪，经年累月的劳苦似乎榨光了他身上的能量，没有留下任何一丝可供闲置的赘肉，骷髅似的骨架上却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生机无限。

　　直接面对敌人的他们都不怕，他这个被人层层保护着的当权者有啥好怕！？

　　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在临死前，为这个时代的人民做些事情，死得其所。

　　中华大地上的祖祖辈辈，不就是这样一代传一代，一直延续至今的吗？

　　而且，他还未必会死呢！

　　宋和锦脸上的纠结混乱褪去，目光重新变得清亮沉静。

　　现在可不是匈奴一家独大的时候，北方各部鲜卑正在崛起，最近新建立的国家必然垂涎大晟这块肥肉，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匈奴人坐大！？

　　大晟就是一只垂垂老矣的狮子，谁都想咬一口，匈奴人就算能打下洛阳，他们也难以守住，此起彼伏的各路势力轮番上阵，匈奴人更有可能被迫退避一方，日后能否重整势力卷土重来，犹未可知！

　　这个时期，就是他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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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