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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天色渐暗,贾卿衣背着沉重的箱笼,一手拎着一片猪肉,一手拎着一坛酒,气喘吁吁地向家中走去。

      本来都走到杏花楼门口了,但是,转念一想,点一盘狮子头一盘东坡肉和龙井虾仁,再来一壶酒的话,几百文就没了,想想有点心疼,盘算着还是回家自己做饭比较划算,于是拐弯到菜市割了二斤猪肉六十文,打了一斤烧酒十二文。

      转眼拐弯进了家门口的胡同里,胡同里弥漫着一股饭香,胡屠夫又在打老婆儿子,张铁匠家的儿媳又在和婆婆对骂,贾卿衣起初还劝一劝,后来反被斥骂厮打,好不狼狈,便再也不管了。

      “哎,你个馋穷酸俫可回来了!”

      “呦,居然还吃上肉喝上酒了!”

      “你都多久没交房租了,今日再不交,小娘我非把你的东西清出去不可!”

      贾卿衣听着这熟悉的嗓门,一连串炮仗似的劈里啪啦,叹了口气,抬头便看到在家门口跺脚的王婶,王婶今日穿得倒很鲜艳。

      贾卿衣急忙陪笑道:“别呀,王婶,我这不回来了嘛!”

      王婶瞥了贾卿衣一眼,扶了扶鬓角,冷哼道:“别废话了,快拿钱来!”

      “好好好,您等我放下东西,就给您房租!”说着贾卿衣推开了门,将王婶迎了进去,自己肩上双手都是东西,急着放下。

      贾卿衣快步踏进院中,将东西放在了石桌上,压着的肩膀终于得以放松了,忍不住揉了揉,这时,只听“吱呀”一声,身后的王婶轻轻地将院门虚掩了,关门干嘛?

      贾卿衣不由疑惑地扭头看去,只见王婶扭着圆润的水桶腰,风情万种地走到了身旁,将丰满的胸脯向贾卿衣胳膊靠去,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搔首弄姿道:“也不是一定要今天交房租呢,嗯?”

      一股浓郁的香粉味,贾卿衣有点想干呕,忍住了,不由退后一步,尴尬地笑道:“有的有的,这就交!”

      王婶见他退了一步,想着他可能头一回比较腼腆,自己还是主动一点吧,又上前一步,伸手摸着贾卿衣的脸,真嫩,痴迷道:“瞧瞧这么俊的人,真是让人忍不住心疼呢!”

      贾卿衣不由头皮发麻,头一回后悔自己长这么好看干嘛,不由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道:”真有钱,我这就拿!”

      王婶有些不悦,自己虽然一把年纪,育有三个孩子了,身体有些发福,但是当年上门提亲的也是踩破了门槛,最后爹娘挑挑拣拣选了个最富有商人,但是自己最喜欢还是那年树下的书生,也是这般儒雅斯文,每每夜深,独守空房,时常辗转,如果当时是他该多好!必定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恩爱异常,不像这般色持而爱衰!

      爱而不得,这辈子的遗憾,好不容易看到了相似影子,王婶念了好久,每每都亲自来催房租,为了掩人耳目,每次都是恶语相向,也顺便借机多看几眼,已经拖了两个月房租了,今日鼓起勇气,想着引诱一番,必能成事的,不想是‘瞎子点灯,白费蜡’,看来自己真的是老了,心底叹了口气,皱眉道:“怎么?不愿?”

      贾卿衣此时怕极了,如果此时王婶呼喊非礼,孤男寡女,自己肯定是有嘴说不清,不禁后悔刚才为何不在门口就把钱给了,忍不住又退后一步,摆手道:“您稍等!我这就拿钱!”

      说着扭身拿出荷包,小心地数了数,五百四十文啊!一天六文真贵啊,不舍得摩挲了一下,心底叹道我还没捂热乎呢。

      “呐,您数数,还有这个月的,一共三个月的房租!”说着转身递给了王婶。

      王婶看了他一眼,诧异道:“真有钱了?”遂接过来数了数,盯着贾卿衣,心内怅然,既然人家无意,那就算了,还是回去当富太太吧!冷哼了一声,道:“这才像话嘛,下次别拖了!毕竟读书人要言而有信!”

      趁机又拍了拍贾卿衣的手,啧,真软啊!看他吓得一把缩了回去,不禁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这趟值了!于是便笑得花枝乱颤地走了。

      贾卿衣涨红了脸,心内是又气又急又委屈,等人走远了急忙跑出去叉上了院门,奔到水缸旁边,舀了一瓢水,兜头泼在了脸上,冰凉的水滴,分不清是水还是泪,顺着下巴流下了湿了衣襟………

      钱!钱!钱!为什么自己这么穷?平白受这窝囊气!

      又舀了一瓢,浇在了刚才被摸的右手,不停的揉搓,原本白嫩的手瞬间变得红彤彤的,像几根霜打的红萝卜,直到洗得双手发红冻得僵硬,他才扔下了水瓢。

      抬头环顾这个小院子,只有两间低矮破旧的茅草房,一间用来当卧室兼书房,一间是厨房兼客厅和吃饭的地方,出门左边一口水井,水井旁立着一个大水缸,院中央一棵参天的梧桐树,显得极为突出。

      第一次来看房的时候,贾卿衣就是被这棵梧桐树吸引了,茅草房安静地立在高高的树顶之下,躲在幽深的绿叶之后,斑驳点点,悠然温暖。

      此时,望着参天的梧桐树,树枝交横,鹅绿的小芽,花开娇丽,他失落地轻声喃道:“种下梧桐树,自有飞来凤?”

      “凤是没见着,催债鬼倒是很多!”

      治国平天下倒是不想了,安身立命就很难了,终于理解了杜甫疾呼“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心情了。

      他像被谁用榔头击昏了似的,绝望得像掉进了一个没底的深潭,颓然地坐在了石凳上,拔开了桌子上的酒壶, 仰头灌入口中,一股浓浓的辛辣,火烧火燎地灼烧着喉咙和胃,不禁咳嗽了两下,倚在身后的梧桐树上,一口一口的灌着自己………

      恍惚间,见一红衣人出现在自己眼前,冰凉的指尖,划过自己的脸,贾卿衣想自己真是喝多了,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这一定是梦!

      贾卿衣缓缓睁开了眼,眼前的男子仍在,一身红衣似火,眉如墨画,水翦星眸,肌肤胜雪,若有似无的笑容斜斜的挂在嘴角,妖冶异常,魅惑众生。

      这是梦吧?

      贾卿衣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华丽的衣服柔软阴凉,仰头盯着这张脸,不可置信道:“你怎么这么美!真是妖孽呀!”

      那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贾卿衣笑了一下,伸手撩起他垂在胸口的长发,黑色的发丝在手指间缠绕,丝丝滑滑的。

      既然反正是在梦中,贾卿衣索性一把将这人揽过来,那人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两人靠得更近了,贾卿衣望着近在咫尺的脸,似睨非睨的眼波,顿觉大脑一片空白,头晕目眩。

      “我是做梦了吧?你是那天上来的凤凰吗?”

      “你是不是看到了我院中的梧桐树?”

      “你要和我一起喝酒吗?”

      说着,贾卿衣递上了酒壶,那人接过酒壶仰头抿了一口,露出洁白的脖颈,贾卿衣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笑道:“你怎么喝得这般秀气!”

      夺过了酒壶,喝了一大口,又递给了他,那人仍不言语,仍旧细细的抿了一口,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安静的喝着。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缀满枝头的‘小铃铛’散发着香味,隔壁传来阵阵木杵捣衣的声响。

      “真是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呀”贾卿衣若有所思的吟诵道,抬头撞到一双温柔的眼睛里。

      贾卿衣心头一紧,忍不住伸手摸向那人的脸,只是双手不住的颤抖,像他此刻颤抖的心扉,只是刚触及便飞快地弹离,我在干什么!打了自己一个耳瓜子。

      “对不住,我刚才,手抖!”

      自己都不相信这借口,狗屁手抖,那人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贾卿衣羞愧地低下了头,自己怎么能对一个男人动情呢!

      掂了掂酒壶,好似没酒了,倒了倒空空的酒壶,正好可以离开了,贾卿衣急忙道:“没了,你且等着,我再去买一些!”

      还未起身,便被那人压下,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晶莹的小玉杯,吹了一口气,只见里面瞬间便有满杯明晃晃的清透液体,他望着玉杯笑了笑,递到了贾卿衣的嘴边。

      笑起来真是太勾人了!

      贾卿衣望着他愣在那里,那人将玉杯往他唇边递了递,贾卿衣回神,心底骂道,我真是丧心病狂!不能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酒?”

      这人怎么不和自己说话?莫非是个哑巴?

      贾卿衣就着他的手喝了下去,入口香醇甘甜,不禁舔了舔唇边道:“果然是好酒!还有吗?”

      那人微微一笑,手轻轻一晃,又是满杯酒,又递给了贾卿衣,贾卿衣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操作?

      “我果然是在做梦,不然怎么能看到如此怪异的事情呢!既然是在梦中,那就和你大醉一场吧!”

      这酒是真的好喝,管他是真是假,贾卿衣又一饮而尽,如此喝了四五杯,贾卿衣只觉头晕脑胀,“咦,怎么有两个你?”说完便晕了过去,倒在了那人怀中。

      那人抬起了贾卿衣的下巴,端详了一会,起身抱起了贾卿衣,树上的梧桐花像一个个小铃铛一样在风中沙沙作响……

      当晚的刘府,刘夏蝶拿着一把团扇,坐在窗前发呆,窗外的海棠花开得正盛,一簇一簇的,花苞初绽,像是含情的少女,柔曼迎风,垂英袅袅……

      如画从房外端来了一盆热水,看小姐居然仍在发呆,下午自市集回来以后小姐就坐在窗前发呆,这可怎么好,那个穷书生有什么好?除了长得好看点而已,哪里比得上表少爷!

      于是,忍不住上前轻声唤道:“小姐?”

      刘夏蝶还沉浸在白日那人的眼波里,猛然被打断,不禁皱了下眉头,不悦道:“如画,你今日为何那般无礼?往日我是怎么教你的?”

      如画一听,小姐语气不对,急忙跪下,焦急地辩解道:“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是见他油嘴滑舌,怕小姐上当受骗呀,他今日画框的价格确实要的有点高呀,和府上一直采购的青月轩的差了很多呀!望小姐明察。”

      刘夏蝶听完,想起今日闹市中那一方小小的书画天地,与世隔绝一般,想他必是生活所迫,本应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竟要整日风吹日晒,真是让人心疼!遂轻声道:“贵了就贵了吧!以后,不要对他无礼!”

      “是”

      小姐这般维护他,等他过两日来送画,还是不要让小姐看到他比较好吧,不见应该过段时间就会不念了吧?
      表少爷应该也快回来了,到时候,小姐看表少爷多一些,应该就会忘了这书生吧!

      如画心底盘算好,服侍小姐洗漱好,轻手将窗户关上,熄了内间的蜡烛,走到外间,拿出被褥,铺好以后躺下。

      “我知道,你是好意,我只是,想任性一回,多看他几眼罢了!”

      一声叹息,消失在夜色里……

  • 作者有话要说:  1.酸俫,旧时对读书人的蔑称。元·王实甫《西厢记》第三本第一折:“哎,你个馋穷酸俫没意儿,卖弄你有家私,莫不图谋你的东西来到此?” 王季思校注:“元剧调侃书生,或曰穷酸,或曰饿醋,或曰酸俫,并言其寒酸也。”
    2.攻有点可怜,这是一个没有功名的小人物,没有依靠,经济来源不稳定,每天一觉醒来,房租、柴米油盐,所以,挺难的,抠门和贪财也就可以理解了,但是毕竟读了十几年圣贤书,礼义廉耻还是知道的,所以,对房东的骚扰生理上厌恶,内心抵触,行动上坚决拒绝。
    3.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出自出自史记《吕不韦列传》 ,不韦因使其姊说夫人曰:“吾闻之,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
    4.“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句话出自唐朝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创作于公元761年(唐肃宗上元二年)八月。
    5.“种下梧桐树,自有飞来凤”出自春秋战国庄子《庄子·秋水》,原文: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子知之乎?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6.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出自李白的《子夜吴歌·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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