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董大

19、第 19 章

　　“怎么抽这么多烟？我记得你原来是不抽烟的。”招娣挥了挥缭绕的烟雾，一边去开窗，一边跟赵晨宇打招呼。

　　“黄总。”赵晨宇将手上的烟头在烟灰缸里面按熄，站起身道：“您怎么来了？我听说您生病住院了。”

　　招娣示意他坐下，自己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也坐下来，道：“嗯，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其实没什么问题，就是小凯他们大惊小怪，非要我住院观察几天。好在也确实没什么问题，所以昨天就出院了。”

　　“没事就好，看到您精精神神的，我也放心。”赵晨宇勉强笑了笑，手忍不住又去烟盒里面抽出一支烟。招娣咳了声，他反应过来，尴尬的笑道：“习惯了，不好意思。黄总您在这我就不抽了。”

　　招娣点点头，开始进入正题：“说起来，我这次住院跟你也有些关系。”

　　赵晨宇一愣，然后更加尴尬，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想来你也听说了，就是你那通辞职的电话引发了我那毛病，好在我家那保姆机灵，及时把我送去了医院。”招娣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事，不能全怪你。你想走，说明要么就是在我这儿受了委屈，要么就是我的钱没有给够，这都是我的责任。之前我忙这忙那，忽略了跟你好好谈一谈。所以我住院的时候一直在反省我自己，这些年忙于琐务，忽略了身边的人。想着等我出院一定要好好跟你谈一谈，听听你的想法。这不，今天一上班，我就来找你了。”

　　“黄总，其实我……”赵晨宇有些犹豫地想要剖白自己。

　　招娣看了看手表，手一压，道：“这会儿正好已经到了吃饭的点了，咱们一起吃个饭，就你和我，边吃边聊。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委屈，你都告诉我，我听着。”说罢，招娣起身，慢慢走到赵晨宇办公室门口等他。

　　赵晨宇也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还在门口等着他的招娣，心一横，站起来锁了门跟上去。

　　“我让食堂给留了个小包厢，私密安静，咱们边吃边聊，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招娣边走边跟赵晨宇闲话。这正好是午饭的点，整栋楼的人都往食堂方向去，研发部的所有人都看到他俩走在一起，侃侃而谈。招娣知道，他们今天这顿饭会成为午休时整栋楼的八卦。这也是招娣选在这个时间找赵晨宇谈的原因之一，她给他足够的体面和尊重，为了让他留下来。

　　两人在小包厢里面坐下来，招娣一边吩咐上菜，一边道：“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不过听顾吉说过你是四川人，我估摸着你爱吃辣，所以让大厨做几个川菜，你尝尝正宗不正宗。不正宗的话让大厨再去拜师练练。”

　　赵晨宇拿起桌上的茶水给招娣倒了一杯，回答道：“我来这边也有些年数了，基本已经适应了这边的饮食习惯。现在回老家去扫墓什么的，有时候甚至都不太适应那边的辣度了。”

　　招娣点头：“确实啊，连口味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何况是人心呢？晨宇，现在这里也没有旁人，你就实实在在地跟我说说，为什么要走呢？是不是我什么地方委屈了你？”

　　赵晨宇喝了口茶，理了理思路才开口：“黄总，其实我很感激您，当初让我参与到咱们新项目的开发建设过程中来，不仅帮我解决了博士论文的问题，最后还留我下来做了技术副总。可以说，没有您对我的欣赏和认可，就没有我的今天。”

　　招娣挥挥手：“这些就不用说了，我这里一向不养吃闲饭的人。你能有今天的成就和地位，主要还是因为你自己的努力，甚至反过来我应该感谢你，不仅仅你，所有为这厂子做出贡献的人，我心里都记着，都心存感激。”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咱们今天主要还是说说问题，说说你的委屈。过往的事情你我都知道，这些年来咱们的合作我自认为还算得上愉快，不知道你是怎么看。”

　　赵晨宇点点头：“确实，黄总对我的提拔我一直铭记在心。只是……”他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黄总您也知道，我到了这个年纪，马上就奔40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前两年还生了二胎，经济压力很大。当然，黄总您给我的待遇在行业里面也算是不错的，但是人总是想往高处走的……”

　　招娣没等他说完，便截住这话头：“我听说盛振华给你的年薪是在我这儿的1.5倍，除了这个，他还允诺了你别的什么吗？”

　　赵晨宇脸上迅速闪过一丝得意，但很快就隐没，平平道：“给了我研发总监的职位，以及一定金额内的签字权，这一块我们还在谈，没有定下来。”

　　招娣沉默片刻后，道：“盛振华让你做研发总监？我印象中现在坐这个职位的是他的女婿吧，你觉得这个研发总监的位置你能坐多久呢？毕竟人家才是一家人。”

　　赵晨宇摇摇头：“黄总，您这段时间住院，可能还不知道，盛振华和他女婿闹得很不开心。他如今就是为了给他儿子铺路，所以必须要把他女婿换下来。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我去他那边，一方面是给他的产品技术升级，但更重要的一方面，其实我是去杀人的。”

　　“杀人？”招娣被这耸人听闻的词说得愣了一下：“杀谁？”

　　“杀那些没有用的人，譬如跟着他创业的那些元老，没什么用但是却一直在企业里面作威作福，已经成了蛀虫的那些人；还有杀跟他不是一条心的人，譬如他老婆和女婿的那些心腹。借着产品升级更新换代的由头，他真正想做的是把这些人赶出厂子。当然了，多亏您的提携，我在这行还有点名气，他用我一方面可以压服反对的声音，另一方面也是真想把产品升升级。否则的话，您说，以他那铁公鸡的名号，怎么舍得花这么大的代价来挖我过去？我只是一把刀而已，估计用不了两三年，就会被他弃如敝履。”赵晨宇说的内容让人心惊肉跳，但是语气却平和得很，连眼神都毫无杀伤力，仿佛在说无聊琐碎的家事。

　　招娣从没有想到盛振华竟也能走出这样一步棋来，这与她熟悉的盛振华的风格不太一样呀！不过，盛振华这样的计划对于她留下赵晨宇反倒是有利的，如果她能开出合理的价位：“既然你也知道盛振华那边麻烦多多，何必搅进那滩浑水里面去呢？晨宇，你的才华是有目共睹的，我向来也不曾亏待过你，更何况眼下那个新的研发项目也离不了你。这样吧，盛振华给你的年薪，我也一样可以给你，你是不是考虑留下来？至于说职位，目前你在我这的职位是研发副总，已经到顶了，不然你就要来坐我这个位置了。至于签字权，其实你自己也清楚，有或者没有，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无论是顾吉还是我，对于你提出的要求，基本没有不同意或不批准的。如果你一定要这个签字权，我们也可以商量金额。你看呢？”

　　赵晨宇很意外，他原本以为招娣是要跟他算算账，站在道德的立场上挽回或是指责他一番，没想到竟然直截了当地开出与盛振华同样的条件来挽留他，倒是一时有些不能反应。

　　“难道你我这么多年共事的默契还比不上盛振华对你的吸引力吗啊？”见赵晨宇久久不言，招娣也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只要开出同样的条件，赵晨宇必然会留下来。

　　赵晨宇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如果黄总您这番话是在一周前跟我谈的话，毫无疑问我当然选择留下来，毕竟这里有熟悉的同事，还有您这样一位可亲可敬的老板。”

　　“所以这一周发生了什么竟然能够让你如此犹豫？”

　　“不知您知不知道，我前两天跟您的侄子小黄总黄新凯吵了一架，差点动起手来？”赵晨宇突然笑起来，此时此景看上去颇有些诡异，招娣觉得自己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小黄总这个人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不过以前顾念他是您侄子，十之八九会是您的继承人，所以一直忍着他。前两天，他突然来找我茬，我当时已经打定主意要走了，自然对他也不必客气，回怼了几句，他就暴躁得要跳起来挥拳头。当时正好顾吉过来找我，看到这场景出面阻拦，才不了了之。不过我和这位小黄总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后来听说您已经决定把厂子交给他来管理，指定他为继承人了。那我留下来不是自讨苦吃么？去盛总那边，被嫌弃也是两三年之后的事情，而且说不定还有转机；留下来，可就是马上就要被打击被排挤了。选哪个更好，黄总您说呢？”

　　虽然之前顾吉和黄新凯都给招娣打了预防针，说赵晨宇跟黄新凯闹了矛盾，但是招娣也没想到赵晨宇竟然如此耿耿于怀，甚至这个矛盾都已经严重到可以跟帮盛振华“杀人”的程度相媲美了。她心里十分好奇，但是也知道此时不是挖掘两人矛盾的良机，而是应该让赵晨宇放下担忧和心防，所以她直截了当道：“这个你不用担心。现在这厂子还是我说了算，短期内也不会交给小凯管理，你担心的那些事不会发生，这点我可以用我的人品作担保。如果你留下来的话，你的级别跟小凯是同级的，你直接向我汇报，所以不会出现你担心的小凯给你穿小鞋之类的事情。只要我还干得动，我就会一直在厂子里干下去。你要不要赌一赌是我的命长，还是盛振华的人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