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董大

68、第 68 章

　　第二天黄新凯照常来看招娣的时候，招娣提出来，她打算出院了。黄新凯听了大吃一惊：“大姑，您现在还没完全康复呢，何必急着出院？我怕会影响到您康复的进程，不如再过一段时间，等您差不多能走了再出院，您看如何？”

　　为了自己的身体考虑，当然是等康复出院最为稳妥。但是招娣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既可以让黄新凯对岳海峰产生警惕，又可以不让岳海峰觉察到。毕竟黄新凯还是太嫩了些，而这段时间他对岳海峰的依赖也太过明显了些。如果自己每天花一点时间去厂里坐镇一会儿，也不用太久，每天一两个小时，陪着小凯处理些棘手的需要决策的事，然后再做身体康复训练，应该对自己的身体恢复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而同时，她也可以手把手地教黄新凯，无论是人事还是业务，相信比眼下被岳海峰引进沟里去会更靠谱些。

　　“我也是看你太辛苦，你看你，这些日子你都瘦了多少了？我现在其实已经好很多了，手都可以动了，脑子也清醒了，天天躺在床上也无聊得很，正好可以帮着你也掌掌眼，省得你天天来回跑。我想好了，我这出院也就是每天出去遛个弯，到厂里去逛一圈，然后再回来做康复训练和针灸，不会影响我的身体的。”招娣把自己的打算告诉黄新凯。

　　黄新凯还是不同意，说要问问医生的意见。招娣便请了医生过来说这事。果然，医生的意见也是最好不要出院，再过一段时间身体康复稳定了再说，但是又留了个口子说每天出去逛一会儿应该没什么问题。招娣便抓住这点要求每天出去逛逛，不出院。

　　看她这么执着，黄新凯也没办法了，只得吩咐牧鑫兰一定要好好看着她，又问要不要再请一个人陪她，毕竟有时候牧鑫兰一个人来不及，真出点什么事，这一个女孩子肩不能提手不能抗，还真是个麻烦。

　　招娣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这事不急，合适的人不是那么好找的。”最起码还得先通过信任检验，到底是陪在身边的人，而且自己这会儿不像以前，受制于身边人的几率更高了，要是找了个不靠谱的甚至是对自己有恶意的人，那可就麻烦了。

　　牧鑫兰也道：“小黄总您放心，我会看着黄总的。要是有什么事，我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您。”

　　黄新凯这才略略放下些心来。招娣叫他一起吃了早饭，又把给研发部的人加薪的计划跟他说了说：“这事是我原本答应了赵晨宇的，既然现在山天集团的那个单子进展顺利，咱们也要兑现承诺，提振一番士气。这事你去宣布，也好让研发部的人念你的情，今后管理起来更得心应手。”

　　黄新凯却是皱了眉，有些不同的意见：“大姑，现在厂里的资金这么紧张，虽然研发部人不多，但本来就比其他部门的员工薪酬高，再提10%会不会让我们的资金链更紧张？再说，其他部门的人看着也会有想法，这差距拉得更大了，我怕其他部门的人心里有意见。”

　　招娣笑了：“好，我们小凯真是长大了，成熟了，能想到这些，很好，大姑很欣慰。你说的不错，咱们这么做确实会遇到这些风险，但这就是掌舵人必须面对的，必须处理好的。”顿了一顿，招娣继续道：“做一个老板其实很简单，反正具体琐碎的事情都有下面的人帮你处理，有时你甚至都不需要出面，什么都不用做，下面的人就帮你处理好了。那么你说老板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黄新凯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问了这么一个近似于哲学思考的问题，但还是按照自己的思路回答道：“我这些日子以来的感受是，做老板主要两个工作，一个是做决策，第二是监督执行，对吗？”

　　招娣拍拍手：“你说的很对，总结得很好。做老板其实就是这两件事，但是这两件事其实再汇总一下就是一个词——趋利避害：追求更高的利润，规避各种各样的风险。其实不仅仅是做老板，人活着，就必然要趋利避害，这是人性。那么做老板就是要带着一个团队趋利避害，老板做得好，趋利避害很成功，他就享受更多红利；老板做得不好，趋利避害失败，那就承担风险和后果，是最终兜底的人。”

　　招娣说到这里停了停，见黄新凯看着她一脸雾水，不知她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不由笑了：“这就是老板的宿命，所以你担心的那些事，确实可能发生，这就是风险。但是我还是要建议你去做，为什么？因为不做的风险更大。老板失信，这种事情一旦发生，相当于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归零了，员工今后不会再相信你做的任何承诺。没有信任就什么都做不了，或者说，人家就不想陪你玩了，你就从此出局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建立起来需要很多努力，也需要很多时间，但是信任崩塌只需要一件事，有时甚至只要一刹那。而我们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见黄新凯若有所思，招娣继续道：“两害相权取其轻。资金链绷紧，我们可以再想办法搞钱，银行那边也还有空间，真的不行我们也可以引进资本，再说就这点人加个10%的工资哪里就至于把我们的资金链给加崩了呢；其他员工有意见我们也可以相对应地想办法，譬如也给他们画画饼打打气提提小目标，或者重新出台考核办法，重新分大饼，甚至重新招人，毕竟车间工相对好招一些，培训起来更容易一些。咱们基层操作工在行业里的待遇算是不错的，我相信他们不会轻易放弃离开。当然，厂子的发展和收益要与大家共享，等咱们的资金链缓过来，也可以稍微提高些其他员工的福利，只是事有轻重缓急，眼下就员工来说，研发部的那些人可能是当中最值钱的，将来咱们研发中心搞起来之后，可能会越来越值钱。值钱的东西，当然要花更多的钱去维护，你说对不对？”

　　黄新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大姑你说的没错，但我的意思也不是不兑现您的承诺，而是往后拖一拖，等咱们资金链缓过来再说，反正早晚都会兑现的，何必急在一时？”

　　招娣笑了，伸手想点一点他的额头，却被他躲了过去，不满抱怨：“大姑，我都多大了，还把我当小孩！”

　　“你在大姑眼里永远都是小孩！”招娣回了句，才说回正题：“你说的没错，但是如今的形势比较复杂，外围环境不明，我又常驻医院，你在这行的资历还浅，这种时候最容易出事情。兑现这个承诺，一方面是让你在厂里立下威信，也缓解你跟赵晨宇之间的矛盾——可别说你俩没矛盾，大姑的眼睛还没瞎呢；另一方面则是稳固军心，让大家把精力都放到工作上去，用行动来告诉所有人：只要工作做好了，就有实实在在的收益。与咱们厂共进退，才是每个员工利益最大化的明智选择。要相信没有人是傻的，每个人都会根据环境来调整自己的选择，咱们要做的就是创造这样一种有福同享的环境。画好有福同享的饼，是为了有难的时候所有人愿意同当，明白了吗？”

　　黄新凯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半晌才道：“大姑，你真厉害！”

　　招娣笑：“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会比我更厉害的，你现在差的不过是历练。”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有时候我想放手让你去历练，又怕你因此受伤太重太深一蹶不振；但是一直护着你吧，又怕你没经历过大风大雨将来一旦遇到狂风骤雨会控不住，真是两难。”虽然不是父母，但是父母这种心情招娣此刻是真真体会到了。

　　黄新凯挠挠头，许诺道：“大姑你放心，我没那么脆弱，虽然我在这行资历可能浅了些，但是要论抗打击能力，我可不比谁差。”

　　招娣笑：“是是是，我知道，是我多虑了。对了，你和珊珊的婚事进展到哪一步了？也该早早把珊珊娶回家，多个人照顾你，大姑也放心些。”

　　提到未婚妻，黄新凯目光都放亮了，不由自主便带上了笑意：“正要跟您说呢，我们打算下半年办酒，酒店已经订好了。对了大姑，珊珊家说她们打算开始装修那套房子了，问您的意见。如果您没意见，施工队就进场了。”

　　“太好了！”招娣也露出笑脸：“那我得加紧康复训练，争取你们婚礼上可以不坐轮椅就出席。你们证领了吗？”

　　“还没。她妈妈说这个月没有好日子，给我们看了个好日子在下个月，打算下个月领证。”

　　“好好好！”招娣连说三个“好”字，是真的为侄子高兴。想了想，道：“你们领证那天我也去看看，然后咱们就去房产中心做过户手续。小凯，结婚后可就是大人了，要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来。今后你就不是一个人，要照顾好珊珊，照顾好将来的孩子，可再不能像之前一样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了。”

　　“我知道，大姑您就放心吧。我呀，不仅仅要照顾好珊珊，也要照顾好您呀！您就看我的吧！”黄新凯一句话说得招娣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好孩子。”招娣止不住扯开的嘴角，笑道：“你有这份心大姑就心满意足了。不早了，你也别一直陪我这老婆子了。明天开始不用天天早上来了，在家多睡一会儿，我上午吃完药会去厂里，咱们厂里见了面聊聊，有事就处理处理，没事我就早些回来做康复训练。”

　　招娣都已经下了决定了，黄新凯劝也劝过，可惜没用，也只能随她去，答应下来。两人又闲话几句，黄新凯便告辞去厂里上班。

　　招娣这边吃完早餐便让牧鑫兰将自己挪到轮椅上，到病房楼下花园里面逛了个把小时，模拟一番今后的日程。招娣感觉对自己的身体似乎并未又太大的影响，立刻对第二天充满了期待。

　　等回病房开始康复训练没多久，亚楠来了。听招娣说明天就要去厂里上班，立刻炸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