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董大

79、第 79 章

　　“看来你确实做了不少工作，很好，大姑被你说服了。”招娣笑道，“这段时间是真的长进了，好好好！”

　　“那必须的，我可不能辜负大姑的信任！”黄新凯有些自豪，带着对亲近之人的亲昵自夸了一句。

　　招娣笑，顺着他的话头继续夸了一句：“好！大姑没看错人，继续加油！”说完了这事，招娣又问了问山天集团的单子情况，之前的签约招娣没有出席，只对签约的内容稍微把了把关。这个单子如果做得好，两年内厂子的销售额说不定要翻番，而且利润率也高，那么眼下最麻烦的资金紧张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进展得挺顺利的，大姑你就放心吧！”黄新凯道，“上次签约他们派了一位姓王的副总过来的，我陪他在州市逛了几天，大姑我之前也跟您提过这人的。”

　　招娣回忆了一下，想起来：“是不是你跟我提过的那个喜欢做大保健的副总？”

　　黄新凯嘿嘿笑：“没错，就是他！他对咱们的接待还是挺满意的，临走时还邀请我去海市参观山天集团，说他也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这种油腻的中年男人是招娣最讨厌的商场接触对象，主要还是因为性别的原因——她一个女的也不好带着男的去做大保健吧？以前这种她都是让人事部门派人跟着去买单，或者找个厂里有分量的人陪同，可惜高层里面也就赵晨宇一个男的，他还特别讨厌做这种接待任务，因为他是个妻管严，每次做完这种接待任务回去老婆都要跟他闹好多天。几次下来赵晨宇直接跟招娣摊牌了，说不想再接这种接待的活，不然老婆要到厂里来闹了。招娣没办法，后来只能找些中层人员陪同，也因此丢过几个单子。等她产品升级以后，干脆就不接这种麻烦的合作伙伴的单子了，有这时间开拓些别的客户也是一样的。

　　没想到现在又要跟这种人打交道了，招娣觉得有些腻心。看了眼黄新凯，提醒道：“小凯，你可是新婚。接待这个王总是政治任务，你是没办法才去那些地方的，自己要把握住，可别做对不起珊珊的事，不然我可不站在你这边。”

　　“大姑，你怎么这么说我，我是那种人嘛！”黄新凯愤愤道，“再说我才看不上那些货色呢，哪一个有珊珊好的？”

　　“我也就是白提醒你一句，没有是最好。可别小瞧了女人的第六感，你要真搞出点什么花样来，珊珊肯定会知道的，到时候看我不打你！”招娣又强调一遍。家和万事兴，家里夫妻如果不和，便是再有能耐的人，也好像被折了胳膊一样，发挥不出水平来。这点只需要看看盛振华他们一家就知道了，那对夫妻如今离婚后是每况愈下了，再加上招娣这边事业部兴起，一个个都像饿狼扑食一般盯着他家的业务，眼见着如果他们没有大的动作的话就要败落了。

　　“大姑，我知道，我懂！我都多大了，您还当我三岁小孩呢！”黄新凯不满地抱怨。

　　“行吧，我就是白唠叨一句。”招娣顿了顿又问：“婚礼准备得都顺利吧？有什么需要就跟大姑说。结婚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几件事之一，一定要好好操办。”说完又想起自己的结婚礼金还没送出去呢，正要跟他说这事，又想起明儿要去给他们过户房子，不如明天一起送了，好事成双嘛！

　　“嗯嗯嗯，我知道，大姑您就放心吧！”黄新凯有些不耐烦了，反过来催招娣：“这都马上饭点了，大姑您留厂里吃饭吗？还是回去吃？留厂里吃的话吃完也要回去了，下午多休息一会儿，再做做复健的活动，可不能再过度操劳了！”

　　既然已经出院了，招娣倒不着急了，这些事也不是一两天能做完的，还是要细水长流，先养好身体。所以招娣没有反对，笑道：“你现在也跟小牧他们学得像个管家的了，老是催我休息。我知道啦！那我就不在厂里吃了，回去吃吧。明天你和珊珊来家里吃早饭，然后我们一起去办理房子的过户手续。”

　　“好嘞！”黄新凯一边答应着一边笑呵呵地推着她下了楼，送她上了车才回自己办公室。

　　“小黄总现在看着比之前成熟多了。”在车上，牧鑫兰笑着对招娣夸了一句。

　　招娣笑笑，成熟么？还差得远哪！“总归是经历了些事情了，比以前懂事多了。”

　　“黄总您这下可以放心了，厂子交给小黄总，您呀就好好养身体，养好以后再回去上班。”牧鑫兰继续道。

　　还能养好身体吗？招娣十分怀疑。毕竟自己的年纪已经在这里，康复能力远远不如年轻人，恐怕只要不恶化就已经是极好的了吧，要恢复脑卒中复发前的状态大约是不可能的了。招娣越发感受到时间的无情，它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留，一刻不停地、永不停歇地前奔，叫人无可奈何而又猝不及防。

　　“回去吃了饭，咱们去小牛家一趟。”招娣突然道。艾珍走了这么久了，自己都还没有机会去看她一眼。如今终于出院了，怎么能不去看一眼呢？先去小牛家接了老牛和亚楠，然后让他们带自己去看看艾珍，跟她说说话。

　　“不行，黄总您下午要先睡一觉做完了复健运动才可以做别的事哦！”招娣刚刚酝酿出来的一点悲伤离愁被牧鑫兰清脆的拒绝打断了。

　　招娣真是服了她，完全按照医生的出院要求安排她的作息表，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听从。

　　“知道了，那咱们快点回去吃了饭就做复健，然后就去小牛家。”招娣无奈妥协，“我想接了你程姨一起去看看你方姨，她走的时候我也没去送送她……”说到这里，悲伤的情绪又漫上心头，说不下去了。

　　牧鑫兰动了动唇，最后还是妥协了：“那复健运动就放到晚上做吧，吃了饭还是要休息一会儿的。到时候我叫您起来，陪您去接程姨去。”

　　“嗯。”招娣点了点头，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没有再多说话。一想到从此再也不能见到艾珍，招娣甚至觉得自己的一部分都已经随她离开，哀悼的既是这位多年挚友，更是自己逝去的青春年华。这些年来招娣也规划过许多种自己的老年生活的可能性，但是无论哪个规划里面，艾珍都占了极其重要的位置，而如今，所有的规划都已经成了一场空。自己也许永远也不能如常人般自由行走，而艾珍也已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永远不能再回来。

　　这一趟不能回头的旅程，还剩下最后一程，又会是谁陪自己度过？

　　“到了。”牧鑫兰灵活地跳下车，指挥起来：“哥，你推黄总在客厅坐一会儿，我去做饭去。”

　　牧鑫明闷闷地应了一声，先将轮椅从后备箱里面取出复位，然后便将招娣从车子后座上抱至轮椅上，慢慢推她进门去。天气已经很热了，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院子里面的花花草草都有些焉了，但招娣却觉得这太阳好得很，生气勃勃，热力十足。往日总道夕阳无限好，但到这个年岁才羡慕起这烈日的热烈威严，这是一种万物俱在掌控的自在，也是一种不惧潇洒付出的自得，更是建立在“我即中心”的事实上的自傲。多么令人羡慕！

　　招娣坐在客厅，手里捧了一杯温热的柠檬水，吹着空调，望着落地窗外出神。她刚刚跟亚楠通了电话，说了下午的安排，问她下午有没有空。亚楠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道有空，让她出发前再打个电话。招娣放下电话才发现亚楠已经有好几天没去医院看她了，莫非她又去寺里给父女俩做法事了？等会儿要好好说说她，也别什么都听那和尚的，真挚的心意未必需要通过这些世俗的东西传递，如果真有灵魂的话，他们会感受到她的爱和思念。

　　牧鑫兰弄了简单而健康的午餐，招娣吃完后歇了会儿午觉，便起床去小牛家。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亚楠和老牛已经在保安的岗亭那里等着了。好在招娣有先见之明，早早就换了辆7座的车，不然还真坐不下。

　　“我陪招娣去走一趟，天气热，你就留家里。再说彤彤一个人在家总归叫人不放心，要是出什么事家里没人可不行，你就留在家里吧。”亚楠上车前，却阻止了老牛同行。

　　老牛喏喏了句什么招娣没听清，但是他不怎么愿意的表情招娣可是看得很清楚，忙道：“老牛是不是也想艾珍了？要不也一起去吧。我们快去快回，彤彤这么大人了，能照顾好自己，真要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呀，现在信息沟通方便得很。”

　　亚楠转头又问了一句：“你真要一起去？”

　　老牛一愣，摇摇头：“不了，你们早去早回。”说罢，便退到保安亭里面，目送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