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伐开心要吃糖

47、争鸣

　　第四十七章

　　皇上为了锻炼五皇子的表达能力，也为了考校皇子公主们的功课，提出让大家以一炷香为时间限制，每人作一副作品，图画也行诗词歌赋也好，到时候挑好的排个名次，皇后等人跟着添了些彩头，也算大家凑个趣。

　　要不说皇家子弟，从小接收的都是精英教育，每个人拿到纸笔后，只是略略思考后就开始下笔，诗词歌赋图画，都不逊色。

　　只有康离和五皇子，被落在了后面。

　　五皇子是因为年纪小，而康离，她在藏拙。

　　作为一个非皇上血脉，只是因为太妃和已逝的康王爷才有幸来到别宫，而且备受关照，她不能抢了其他人的风头。再有就是，“枪打出头鸟”，表现的太好了，会招惹别人嫉恨的，比如一向看自己不顺眼的三公主。

　　夺头面之恨，轻易不能忘啊。

　　最开始的时候，康离是想着等到最后写首诗应付差事得了，可是转念一向，若是前面一大断时间都闲着只在最后写，好像也不是很稳妥。想来想去，康离想出了个好主意。

　　好主意就是，盯着那柱香，隔一会儿写下一句隔一会儿写下一句，等到最后香燃烬的时候，一首四不像的“诗”就写完了。

　　康离写完的时候，其余人几乎都停笔了，只有五皇子，还在不急不躁地给荷叶图上色。

　　康离凑过去看了一眼，不得不感叹一句五皇子真的非常有绘画天赋——毕竟他才三岁。其实康离对绘画没什么认知，什么布局构图、颜色层次之类的，一概不懂，但是莫名的就觉得好看，至少画得花是花叶是叶水是水，荷叶底下好像还有小鱼。

　　五皇子其实明显超时了，但是计时太监早就在皇上的示意之下将新的香换上了。看到五皇子也停了笔，皇上笑着问：“都好了吗？好了就呈上来吧。”

　　于是众人的作品一一呈送到皇上的面前，皇上也并没有因为是临时起意和他们是小孩子而敷衍了事，而是很认真地点评，并让人将这些作品也给皇后贵妃她们评赏。

　　能成为皇后和贵妃，当然不只是长得好看家世过人，该有的学识自然是有的，也对他们的作品夸赞不绝。

　　大公主画的是一幅画，远山近湖，湖上泛舟，船头站立着一个青衣少年，明眼人一看就看出了这画的含义。三公主六公主八公主各自写了诗词，有五言有七言也有律诗绝句，但是看得出来，每个人都用尽了心思。

　　至于其他几位皇子，三皇子四皇子是和康离差不多同时进学的，诗词上学了些韵律平仄，画图也已经有了入门基础，因此分别写了诗句画了小图。

　　至于大皇子二皇子，这二人都是上了好几年学的人，尤其今年年初开始，皇上已经选了两位老师对他们进行政务和历史的教导。他们俩的学识、思想自然比其他人更加深刻，交出的答卷自然也要更加有内涵些。

　　皇上一一地认真看过，心中对各位皇子公主的功课程度心中已经有了数。

　　直到最后。

　　“噗嗤！”看着看着，皇上突然乐出声来。

　　皇后闻声看过去，好奇起来，“皇上看到了什么乐成这样？说出来大家都开心一下嘛。”

　　“好啊。”皇上尽力憋住笑，不让自己一个九五之尊太过失态，对着康离招手，“来来来，阿离把你写的诗给大家读读。”

　　“唰”地一下，众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坐在左侧末尾的康离，十分好奇她的作品究竟有多好，皇上不点大公主大皇子二皇子他们，竟然点了她。

　　康离把那首四不像的“诗”呈上去之后其实没有再管了，正对面前一样蝙蝠样的食物端详——因为某些原因，康离对一切蝙蝠和形似蝙蝠的东西都很敏感，不敢轻易尝试，但是又被这点心的香气吸引，正犹豫着要不要尝试，就听到皇上点了她的名。

　　正在出神的康离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下意思地“啊”了一声，不明所以地转过头去，脸上的表情呆呆的，逗得几个大人更欢乐了。

　　“来来来，”皇上重新对她招手，“过来到皇伯父这里来。”

　　康离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依然顺从地走到皇上身边，“皇伯父喊阿离呀。”

　　“来来，把你写的这诗，给大家读一读。”皇上把康离写的那张纸递给她，每说一句都带出一句笑音，“读一读。”

　　康离脸红了一下子，嘿嘿笑了两声，接过那张纸，大声地把自己的“作品”读了出来：“大船湖上走！”

　　“噗——”不知道是谁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意识到似乎不太好，又立刻收了声。

　　皇上揉了揉康离的头顶，“没事儿，你接着读，挺好。”

　　康离本来也没在意，她就是个陪考的嘛，于是点点头接着往下读，“湖上莲叶田！”

　　“嗤！”又是一声嗤笑。如果说之前的笑声是因为觉得有趣，而且没什么恶意，这一声嗤笑就有嘲笑的意味在里头了。

　　“莲叶一片片，鱼戏莲叶间。”

　　安静。很安静。十分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也再没有人笑。

　　“读完了。”康离见皇上不说话，别人也不开口，干脆把手里的纸放回桌上自己回了位子上坐下。

　　这首“诗”，是康离自己改编的那首“江南可采莲”的汉代乐府民歌。虽然康离已经知道了这个时空没有汉朝，但是她也不敢保证没有这首诗歌，因此略做了些改动，而且能更符合荣佑公主这个虽然上了学却还没开始学习诗词歌赋的身份。

　　“你们觉得如何啊。”过了很久，皇上突然开口提问，“来来，点评一下。”

　　“这……这也不算是诗啊，”贵妃瞄着皇上的脸色，开口，“不过荣佑公主到底还年幼，写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夸奖康离，可是若是对比一下年纪差不多的三公主的作品，就知道其实贵妃是在嫌弃她。

　　“臣妾觉得挺好的。”坐在贵妃对面的贤妃慢悠悠开口，“平仄都对上了，而且上一句的词语下一句中也有，还算对称。”

　　贤妃夸得有点勉强，但听着比贵妃真心多了。皇上听完微微点头，没说什么。

　　“上了好几天学了，当然能对平仄，”相比贵妃的明褒暗贬，德妃就直白的多，“八公主早就能对平仄了。”还顺带夸了一下自己女儿。

　　皇上依然面无表情，“哦，是吗，八公主也很棒。”说完，皇上转头看向皇后，“皇后怎么看？”

　　听到皇上点了自己，皇后转头微笑着看皇上，“那臣妾就说一点浅见。刚开始听第一句确实有点令人发笑，可是等阿离读完，臣妾回味了两次，还闭着眼想了一回，觉得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

　　“什么字？”

　　皇上疑惑，其他人也好奇地看向皇后，准备听听她的见解，尤其是贵妃一派的人，都竖起了耳朵，打算听听

　　“一个字：妙！”皇后终于说出来，“您看看，‘大船湖上走，湖上莲叶田，莲叶一片片，鱼戏莲叶间。’一整首诗读下来，十分地朗朗上口，而且很简单很直白，没有堆砌一堆华丽的辞藻，但是只要一闭上眼呀，臣妾就能想到那个场景。您说妙不妙？”

　　皇上本来以为皇后说“妙”，是要从作诗的技巧上点评一番，或者像自己似的，用“大俗即大雅”来评点，却没想到皇后另辟蹊径，从场景描写上评点。

　　“妙！”皇上越想越觉得皇后说得对，忍不住拊掌交好，“果然是妙啊！”

　　皇上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还能有什么意见，于是纷纷跟着附和。就连大皇子和二皇子也开始细细品味点评这首诗，越品越觉得有味道越品越觉得好。

　　可是当事人康离却越来越惶恐了，她真的只是随便改编的，怎么事情就发展成这样了呢？康离觉得疼，不是头疼，是身上肉疼，因为三公主正一下一下地飞眼刀到自己身上来，一刀一刀地能不疼吗？

　　“那，皇上看，这个名次怎么排呢？”皇后提醒皇上，该继续正事了。

　　皇上点点头，应了一声“嗯”，又重新翻了翻面前的“答卷”，似乎在思考这名次要如何排。

　　“父皇，母后。”这时大公主突然站了起来，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儿臣有话要说。”等得到皇上的允许后，大公主说：“儿臣想要退出评比。”

　　在场所有的人都是一愣，皇上也是如此，他翻纸张的动作一顿，接着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一副了然的表情，不待大公主多说就点头答应下来，“行。”

　　在场的人都了然，大公主的年纪是最大的，而且大了不少，若是也参加这次的评比，看起来就很不公平了。

　　皇上斟酌了半晌，最后选出了前三名，分别是二皇子、大皇子，和六公主。这样的结果一公布，所有人都微微吃了一惊，两位皇子位列一二名是应当的，怎么第三名竟然是六公主，也不见皇上如何夸赞六公主。就算不选三公主，那之前夸了那么多的荣佑公主，也应该是她呀。

　　在所有人都迷惑不解的时候，皇上又开口了，“阿离的诗也很妙，虽说‘大俗即大雅’，可到底还是太直白了，这次只能评到第五，下次要努力。”

　　听到这里，康离总算放下心来，立即露出开心地笑容，大声朝上首喊：“谢谢皇伯父！”

　　名次既然出来了看，就要“瓜分”赏赐了，于是大皇子二皇子和六公主后来分别领了皇上赏赐的鸡血石、羊脂玉和猫眼石，以及皇后和几位嫔妃们另外添的彩头。

　　“今日的功课都不错，朕心甚悦，每个人都有赏赐！”皇上很高兴，让其他人也上前来一人拿两样回去，同时还说回额外赏赐些不一样的东西给大家。

　　这一趟下来，最开心的其实要属五皇子。因为身体不好，皇后轻易不让他出去玩，因此今日的机会十分难得，所以虽然他没有得到前三名，但是也有别的赏赐，因此十分开心。

　　除了五皇子，最开心的就是康离。这一趟，虽然没能处处如她所想，可也没有偏差太多，至少没有十分出风头，还得了不少的意外之外的奖赏，对于她这个小财迷来说，已经十分满足了。

　　通常来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告一段落了。可是过了没有几天，康离突然发现，事情好像脱离了她的想象——那首胡乱改编的“诗”，被人传到京城去了。

　　这个消息是来被接进宫来陪伴大公主的华佑郡主说的，还有跟着一同进宫的还有那位康离的小姑姑洪嫄芷，她的母亲硕亲王妃来别宫给太后皇后请安，将她也带来了。

　　“现在呀，京城都快传遍了，”华佑郡主和大公主隔着一张桌子分坐上下首，各自端着一杯茶喝了几口之后，华佑郡主看到榻上的康离，想起了这件事，笑着开口，“几乎每个学堂私塾，都在教阿离那首《田田莲叶》。”

　　“什么？”康离本来在和洪嫄芷玩扑克牌，耳朵里听见她提到了自己，一下子抬起头来，同时发出自己的疑问，“《田田莲叶》是啥？”

　　洪嫄芷趁着康离不注意，勾走了她二十几张牌，嘴上还给她答疑解惑，“就你作的那首诗呀，‘大船湖上走，湖上莲叶田，莲叶一片片，鱼戏莲叶间。’是这么背吧？”

　　康离被问住了，啊啊了两声点头，“是吧。”她当初胡乱改编完就抛诸脑后了，根本没记住。

　　“不是，”康离突然反应过来，重点好像不是这个，“这诗，姑且叫它‘诗’吧，啥时候有的这个名字？”康离疑惑地看向大公主，“大姐姐，我当初起名字了吗？”

　　大公主笑着摇头，“没有。”停顿了一下又继续笑着说：“这个名字也挺好的，总比你的《无名》好听。”

　　《无名》是后来太妃问她那首诗的名字的时候，康离随口答的，后来被传了出去，一时间引为了笑谈。

　　“可它确实没有名字呀，”康离还是想争取一下，“起码不叫《田田莲叶》这个名字。”说完嘟起了嘴，扑克牌也不玩了，坐在一旁生闷气。

　　这下子大公主和华佑郡主都愣住了，“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洪嫄芷也放下手里的牌，绕到她的身边坐下，“怎么了呀？说出来呗。”

　　“名字不好。”康离嘟囔了一句，心说什么《田田莲叶》，不好听。

　　要说洪嫄芷也是有耐心，竟然哄着问了下去，“怎么不好了呀？”这不是挺好听的，“很文雅啊。”

　　“那是我的，我的诗，”康离现在又肯承认它是诗了，“我做主才行，哪有不经人同意给乱起名字的。”

　　说白了，康离现在的心态就是“这块奶酪虽然我不吃，但是也不能比人随便动”，若是放在现代，那就应该叫“谁动了我的奶酪”。

　　大公主和华佑郡主已经听到了她俩的对话，都是哭笑不得，心说这是什么理由，但是自家的孩子自家疼，还是好声好气地哄着她，“好好好，那阿离说，你说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明儿就让人传下去，只用你起的名字，不能用别的。”

　　大公主这么说了，康离又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嗯嗯啊啊地过了半晌，一挥手，“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说着转向洪嫄芷，“接着玩接着玩，到哪儿了，你是不是偷我牌了？”

　　“哪有，明明是我赢的！”洪嫄芷立刻反驳。

　　大公主和华佑郡主看着她很快又恢复如初，互相对视了一眼，笑起来。

　　学问之事么，就当“百家争鸣百花齐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