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伐开心要吃糖

59、来人

　　第五十九章

　　祖孙俩的温情时光到底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洪总管匆匆来了，说府外有个女子递了名帖进来，“那人自称姓曹，想要求见郡主和太妃。”

　　这话听起来有点别扭，已经好多年没有人称呼康离为“郡主”了，她甚至反应了一下才记起来这是在说她。

　　“姓曹吗？”康离凑到太妃身边去看洪总管递来的名帖，上头的格式就是普通的名帖格式，落款写的却是“徽城曹氏净岚”，并没有写宛城，也没有写官职典从。

　　康离也迷惑了。

　　倒是太妃，捏着名帖沉吟了片刻，“徽城曹氏……顺宁三年的榜眼是不是出自徽城曹氏？”

　　这话自然是问的洪总管，洪总管却没答上来，因为这“顺宁”的年号，已经是近百年前了。康离记得讲本朝朝史的老师讲过，顺宁三年的头三甲中确实有个姓曹的，她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实在是因为这个人太个性了。

　　据说这位曹榜眼当时只有二十四岁，非常有才学，而且长得好看，而且是单身，说是“钻石王老五”一点都不过分，也有不少王公重臣用仕途、美色来拉拢他，可惜曹榜眼一个都没看上，老老实实地在御史台干了三年，眼看着要升职了，他辞官了。

　　辞官了！一个长得好看、单身、前途无限光明的榜眼，辞官了！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位辞官回乡后，既没有继承家业也没有开书院教书育人，而是成亲去了，还是倒插门！据说女方只是个村姑而已，长得也不好看，也不认字，不过两人过得倒是幸福美满，听说生育了好几个孩子，孩子们也十分的个性，男的全倒插门去了别人家，女的全都招赘到家里来。

　　以上，辞官之前的是老师说的，辞官之后的这些，都是康离从街上找的话本子中看的。

　　扯远了，拉回来。

　　康离正琢磨着来访这位曹净岚和曹榜眼以及曹典从之间是否有关系，就听到太妃开口发话了。

　　“既然如此，阿离去见吧。”太妃将名帖合上递给康离，“好好接待人家。”

　　康离接过名帖，心中是既紧张又忐忑，她虽然也接待过不少客人，可都是京城中熟悉的诸如洪嫄芷、六公主等人，这还是头一回接待陌生人，还是个成年人，在紧张忐忑之外，康离又多了些兴奋。

　　不过，凡是都有第一次，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而且康离也十分的好奇，来人到底是不是曹典从。

　　“也不用换衣服了，”太妃打量了一眼康离，“这样挺好的，正式但是不隆重。”

　　太妃都这么说了，康离自然不会又异议，而且她也是真的不想再折腾，就穿着这样一身去了前头。

　　越往前头去，康离的兴奋就越少，就越感觉紧张，如果真的是曹典从她当然很高兴，毕竟当初不明白自己身份时也算照顾的无微不至，只是三四年过去了，时过境迁感情也是变化的。

　　曹典从亲自找上门来，还点明了想见自己，想来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若是能帮，康离心想自己自然是一定要帮的。

　　只是令康离没有想到的是，来人并不是曹典从。来人也的确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子，但是没想到的是，身边还跟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

　　怎么洪总管并没有提到这个娃娃？康离想着，就偏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洪总管，但是仍然什么都没说。

　　听到外面的动静，中年女子立即站了起来，拉着身边的娃娃在地上跪了下来，“见过郡主。”

　　“快快请起，”康离抬手算是虚扶了一下，转身在主位上坐下来，“您请坐。”

　　女子起身后又微微屈膝，先将小娃娃抱起来坐在一张椅子上，接着自己才在一旁坐下，也只坐了一半，没敢坐实。

　　宾主落座，丫鬟送了茶点上来。康离借着喝茶的动作打量她们。

　　中年女子长得不算出众，有点黑有点瘦，但是面容很和气的样子，穿着很普通也很老气，甚至有点旧，裙角有一处打了补丁，只是补丁颜色和裙子本身颜色差不多，针线又好，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是很干净很整洁。

　　小娃娃穿的比中年女子好一点，至少衣服上没有补丁，手腕上甚至还戴着一个银镯，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连双下巴都有，梳着两根羊角辫，睁着大眼睛看康离。

　　康离注意到，这二人鞋底都没有灰尘，不像是风尘仆仆赶路的样子。

　　“是您找本宫？”康离想了想，还是用了比较正式的自称，“本宫似乎并不认识您？”

　　中年女子似乎还是挺懂规矩的，听到康离问话，站起身来先行了一个礼，“奴家曹秋娘，受人之托求见荣佑郡主。”

　　“是公主。”秋桂在一旁纠正她。

　　康离摆摆手，表示没有关系，“您叫曹秋娘，那曹净岚是谁？”

　　其实康离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果然，中年女子将椅子上坐着的小娃娃抱起来，“是她。”

　　经过曹秋娘的讲述和解释，康离才逐渐弄清了来龙去脉。

　　原来，坊间的传闻有一部分的确是真的，就是曹榜眼确实给人做了倒插门女婿了，不过对方却是他青梅竹马的李表妹。两人本来应该是在曹榜眼高中后成亲的，只是表妹的家中出了意外，祖父母和父母全都去世了，表妹守孝三年后才成的亲。

　　而表妹也不是什么村姑，也是饱读诗书、知书达理的。而两人成亲时也约定好，四代之后，子孙姓李姓曹随意，到曹典从这一代，刚好是第五代。

　　康离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时间，微微颔首，没什么差错。

　　曹典从还有个哥哥，哥哥读书不如曹典从，只继承了家中的书院，也是娶了表妹，生了孩子，一家和和美美日子过得挺好。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

　　“自打过完年，徽城一直没有下雨，天气干燥地都要干裂了……”曹秋娘说到这里，康离突然抬手止住了她。

　　“秋桂，带净岚去花房看看花。”康离转头吩咐，又瞥了眼曹秋娘。孩子已经三四岁了，什么都懂了，这话还是不要听到为好。

　　等孩子被抱走，康离示意曹秋娘继续说下去。

　　总之就是，天干物燥突然走水，书院被烧了一大半，曹山长为了救妻子女儿被熏死了，曹太太被救出来也没能活几天，下人们死伤不少。

　　“奴家受过曹家的恩典，不能不顾小主人，因此带着她去了宛城。”说到此处，曹秋娘到底哭了出来，“姑奶奶听此消息，当时就吐血晕倒了。”

　　曹典从惊闻噩耗，打击过大，加上这几年身体不好，很快就不行了，整个曹家最后只剩了曹秋娘和曹净岚，曹净岚是曹氏唯一的后人了。

　　曹典从不是信不过曹秋娘，只是到底心疼自己的侄女，想让她活得更好更自在一些，临终前拼了命写了一封信，连同自己的名帖一起交给曹秋娘，让她到京城的康王府来找荣佑郡主。

　　说完这些，曹秋娘停顿了片刻才开口，像是刚下了决心一样，“不瞒郡主说，奴家带着小主子到京城三天了，是打听好了才来的。”

　　若是这荣佑郡主家不好，那自己就带着小主人离开，哪怕吃糠咽菜，也定会好好将小主人抚养长大。不过幸好，经过一番打听，得知这太妃和郡主都是好人，对待家中下人都很和气，想来对待有恩之人的后人，应该也不会差。

　　康离对她这种心思并不介意，甚至其实有点赞赏。要知道，曹净岚现在无依无靠还不懂事，就是把她卖了说不定都不会反抗。

　　只是，康离仍然有些疑问，需要曹秋娘来解答，“既然如此，那信呢？还有，为什么不用曹典从的名帖，反而用曹净岚一个孩童的？”

　　“小主人不懂事，见名帖好看就拿在手里玩儿，结果掉进水里去了。”曹秋娘不禁垂下头红了脸，对自己没有保管好名帖感到自责，说完这句她伸手裙子撩起，在裙子内侧的一个袋子里找出一个信封来，“信在此处。”

　　夏菱将信接过来递给康离。康离只看一遍就将信装回去了。康离是见过曹典从的字的，但那已经是四年前了，早就不记得是什么样了。

　　但是康离也并不怕曹秋娘撒谎哄骗于她，因此撒谎对她来说没有好处，这里可是京城时王府，胆敢欺骗王妃、公主，一旦被拆穿坐牢都是轻的，说不定小命不保。

　　只是，兹事体大，康离再是个公主，也不敢擅自做主，还是得请示太妃。康离沉吟了片刻，让人去将莲嬷嬷喊了来，请莲嬷嬷带曹秋娘去客院安顿，又问她之前住在哪个客栈，她好派人去将她们的行李拿回来，“既然是曹典从的请托，本宫自当尽力相助。”

　　曹秋娘并不推辞，说了个客栈名，就跟随莲嬷嬷离开去客院了。

　　送走了曹秋娘，康离捏着手里的信封，拆开又看了一回，信中将事情的原委讲述了一番，和曹秋娘说的基本无差，曹典从在信的末尾说到：四年前因缘际会与郡主相逢相处，未曾想今日挟恩相求，望太妃和郡主看在四年前的缘分上，帮扶一把，将曹净岚抚养长大。

　　“不求她上学读书，惟愿她能平安长大余生安稳，季珮来生结草衔环，报答太妃、郡主恩情。”季珮就是曹典从的字了。

　　整封信言辞恳切感情真挚，是真真切切地托孤了。

　　康离将信看了两遍后收好，和名帖一起带着回了后面——这件事说来说去，还得太妃做主——虽然康离认为太妃并不会反对。

　　从前头待客厅回到后院，太妃正站在院子里喂鱼，鱼缸原本是在正厅里的，放置在正厅的东南角的窗户下面，水缸那么大的鱼缸里，养了六尾金鱼，除了一条金色一条花色的锦鲤外，剩下的都是蝶尾金鱼，有红白金三色短尾的，还有纯黑色长尾的，眼睛都是龙睛颜色却各不相同，有一尾竟然还是蓝眼睛，刚送来的时候，康离吃惊了好一会呢。

　　太妃对这些金鱼说不上多宝贝，但是偶尔就去看一眼，每日喂食也次次不落，天气好的时候也会让人将水缸搬出屋子到院子里去晒晒太阳。

　　今日太妃带了康离去见了众位山庄的管事，本来是打算同说一说的，想着趁此机会教导康离一些这方面的事，没想到中途出了这个插曲。

　　太妃听到脚步声就抬起头看向院子门，看到康离进来就对她招手，“你看那个蓝孔雀是不是病了，怎么游得不如昨天欢畅了？”

　　“蓝孔雀”是一条蝶尾金鱼，因为全身颜色都是蓝色，像孔雀的羽毛一样，因此得名。

　　康离盯着鱼缸看了一会儿，又想了想昨天这鱼是怎么游的，怎么也没想出来它昨天是如何的欢畅，今天又是如何的不欢畅。

　　太妃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从来没有注意观察过这些金鱼。想想也是，阿离才八岁，每日要上学，下午独立处理家事，晚上还要完成老师的课业，确实没什么闲情逸致来看金鱼游得好不好。

　　“来的是谁？”太妃将手里剩余的一点鱼食扔进鱼缸，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搂着康离的肩膀往回走，“是那位曹典从吗？真的是曹榜眼的后人啊？”

　　康离先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是曹榜眼的后人，但是来的不是曹典从。”接着康离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太妃详细地讲述了一遍，然后又把手里的曹典从的信和曹净岚的名帖一起交给太妃，然后殷殷切切地说：“祖母，我们怎么办？”

　　太妃没有立即回答康离的问题，而是先读了一遍曹典从的信，表情从淡然到迷惑又到恍悟，康离正不解呢，就听太妃说到，“原来这曹典从就是曹季珮啊。”

　　“啊？”康离懵了，“您认识曹典从啊？”

　　这个世界这么小吗？六人定律难道通用古今？

　　“是，”太妃点点头，“季珮曾经在刑部的赎罚处做过罚令官。”

　　赎罚处是刑部负责掌罚罪事的一个部门，罚令官就是这个部门的头头，主要就是根据律法掌罚惩罪，然后交由上官决策，是一个看起来不起眼但是真正掌握柄锤的一个部门和官职。

　　太妃说她和曹季珮有过几面之缘，知道她是徽城曹氏后人，但是没想到当初在宛城救了康离的也是她，“还真是缘分呢。”

　　康离不知道太妃有什么事要和刑部的一个官员打交道，不过既然“有几面之缘”，那想来太妃应该不会反对将曹净岚收留在王府中了。

　　果然，太妃坐下后开始点头，“既然如此，那说明咱们家和曹氏还挺有缘分的，就将这主仆两人留下来吧。”

　　“我就知道祖母一定会同意让她们留下来的！”康离拍着手哈哈笑起来，“我已经让人收拾了一间客院来，也让人去客栈将她们的行礼拿回来了。”说着晃了晃头，“阿离和祖母真是心有灵犀呢！”

　　太妃被康离哄得乐不拢嘴，搂着她晃了一会儿就放开了她，拍拍她的肩膀，“行啦，你去吧。”太妃交待康离，“就安置到东北侧的济和院吧，安置得妥当一点，各种用品用具都用上乘的，丫鬟婆子什么的都叮嘱好，虽然是客人，但是千万不要让这主仆俩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康离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祖母放心，阿离心中有数，会安置妥当的。”

　　如此，曹净岚主仆俩就在王府中借住下来。

　　世间之事，都是因果相叠环环相扣的，谁也不知道，若干年后，这些因因环环，会结出怎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