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伐开心要吃糖

71、礼成

　　第七十一章

　　六月十九这日，是大公主出降的日子，因为是皇上第一个成亲的孩子，婚礼异常隆重盛大，红毯从太极殿一直铺到昭和大长公主府门前，沿路家家户户的门上都挂了红绸布，来表示对大公主新婚的恭贺。

　　康离和六公主等人从正薇宫出来后就到太极殿等待着，等大公主奉先殿祭拜了祖先后回到太极殿拜别太后、皇上和皇后。

　　太后、皇上和皇后都穿着大礼服，端坐于宝座之上。看到大公主盛妆而来，皇上情绪尚好，太后和皇后早都热泪盈眶。

　　大公主缓缓走到玉阶下，微微仰起头看向上方的祖母、父皇和母后，虽然已经极力控制，但是仍然热泪盈于睫。

　　礼部官员的高呼了一声“跪！”大公主和驸马一起跪下来，接受皇上、太后和皇后的训导。训导的话都是现成了词句，甚至不知道多少年的陈词滥调。

　　皇上板着脸压着声音说大公主成亲后要“秉承风范”“仪正规合”“莫堕皇家教训”，太后慈眉善目地教导说大公主嫁过去后要“尊老爱幼”“友爱兄妹”“传播皇家典仪”，皇后擦掉眼泪哽咽着说大公主成亲后要“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谨记皇室风骨”。

　　每个人的说辞都很符合每个人的身份，刻板陈词之中，又饱含着父母长辈对新人的祝福和寄托。

　　康离竟然有点感动。

　　皇上等人训话完毕，大公主和驸马齐声说“儿臣谨记太后、皇上皇后教导”，然后对着上首三叩九拜，行过君臣父女之礼，最后“被父母双全子女双全的二品以上诰命的“全夫人”搀扶起，将编了大红花和吉祥如意结的红布绸塞到二人手里。

　　接下来的步骤本应该是由驸马打头引领，“全夫人”搀扶大公主出太极殿、上轿撵，然后一路出宫送往昭和大长公主府。

　　然后令人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大公主她们才转了身，步子还没迈开，只听皇上喊了一声“慢”，大殿中所有臣子宗亲循声看去，之间皇上先是看了眼太后，太后微微颔首，然后转头与皇后对视，接着二人竟然从宝座上起身走下了玉阶。

　　皇上皇后相携着走下玉阶，来到大公主两侧，皇上环视一圈大殿，“常言道：家国天下。‘家’尚在‘国’之前，朕是国君，更是父亲，诚佑公主乃朕之嫡长女，今日出降，为父送尔出门。”

　　话音才落，康离就看到大公主的肩头开始耸动，有泪珠从盖头后面掉落在吉服上、红毯上。

　　皇上送嫁之礼在历史上不是没有，但真的是屈指可数。本朝此前只有一次，是开国皇帝在位时，因高丽主动臣服，大周特下嫁一位公主以示诚意，开国皇帝亲自骑马将人送出京城。

　　如今这次，是大周朝开国百余年的第二次。虽然看似礼仪过重，只是皇帝开口，谁敢反驳？

　　因为皇上和皇后亲自送嫁，其余人自然也不能再在原位坐着，除了太后太妃，纷纷起身跟随在皇上皇后和大长公主身后，一路沿皇宫中路相送至午门。

　　午门口，皇上皇后停下来，一人握着大公主的一只手，抚了又抚拍了又拍，皇上开口想说些什么，终究没说出来，而皇后已经泣不成声。

　　大公主往前一步然后转身跪下，再叩首，“儿臣……儿臣拜别父皇母后……望父皇保重龙体母后凤体安康……儿臣……儿臣去了……”

　　皇上和皇后弯下腰将大公主搀扶起来，又对着一直跟在身侧的驸马伸手，等人上前后将大公主的手和驸马的交叠在一起，说了些“恩爱永久”“互相体贴”的话，最后才拍拍大公主的手背，“去吧。”

　　皇上松开手，见皇后依然恋恋不舍地握着，伸手把她的也拉回来，对周驸马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出发了。

　　十里红妆，送尔出降。父母之心，相顾难舍。此后余生，日日盼好。

　　不过，出降礼并没有就此结束，还有最后一项——归宁。归宁日是在新婚第三十天——大周习俗，新婚一个月内新房不可离人，一个月后新婚夫妇归宁，归宁时间十天至半个月不等。

　　大公主归宁那天是七月十九，正是暑热最盛时。若是往年，此时阖宫早就在西山别宫避暑了，只是今年因着大公主的出降礼，并没有前去。

　　这一个月中，康离除了初一十五的请安，其他时候也进宫过两次。太后尚好，只有最初几日不适应，后来就已慢慢习惯。而皇上日理万机，没什么时间儿女情长。

　　唯有皇后，因为是第一个孩子，又是贴心的女儿，而且大公主和二皇子相差了近五岁，这五年中大公主几乎是与皇后娘娘日夜相伴，长大后大公主也是一如既往的贴心，想法见地都很独特，也给自己出谋划策了不少，如今女儿出嫁，不能日日相见，皇后娘娘心中非常难过。

　　康离四次请安，只见到了两次，其余两次皇后要么不舒服要么睡着，都没见到。

　　七月十九日，康离陪同太妃进宫，迎接大公主归宁。大公主归宁的时辰也是算好的，辰时正从昭和大长公主府出发，在朱雀大街和玄武大街绕行，巳时一刻进入宫门。入宫后先到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然后才去坤宁宫中见皇上和皇后。

　　在慈宁宫里，不止不止太妃和康离到了，贤妃和惠妃也在，贤妃还把六公主带来了。大人们坐在正殿说话，康离和六公主躲去了偏殿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大姐姐快回来了吧？”六公主在地上走来走去，看了眼沙漏又伸长脖子往窗外看，“怎么这么慢啊。”

　　康离之前听太妃说过她们的吉时时刻，按住六公主的肩安抚她别急，“要巳时一刻才进宫门，从宫门到慈宁宫也要一段距离呢。”

　　六公主听了只好重新坐回来，“也不知道大姐夫对大姐姐好不好。听说昭和大长公主规矩可严了，会不会让大姐姐立规矩啊？”

　　六公主有个表姐去年嫁人了，婆家规矩极严，每日早晚请安不算还要伺候吃饭休息，平时还得立规矩，一天下来脚都累肿了，因此对大公主的婚后生活很担心。

　　“应该不会吧，”康离不是很确定地说，“皇伯父的嫡长女呢，再说又是大长公主自己求来的，应该会对着好的吧。再说，不还有大姐夫呢嘛。”

　　六公主撇撇嘴，意思是不相信大驸马能靠得住。

　　“哎，有人回来了。”康离从窗口看到有个宫女匆匆从门口进来直奔正殿，赶忙拉着六公主过去。刚绕过屏风，就听到那个宫女禀报，说大公主和大驸马已经进了宫门，正往慈宁宫来呢。

　　又过了片刻，果然有太监在宫门外高声报道：“诚佑公主携驸马觐见——”

　　慈宁宫外的宫道上，一座轿撵停下落地，大驸马率先下轿，然后轿撵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搭在大驸马的手上，借着力道下了轿。之后两只手再没有松开，一直到走进正殿，大公主轻轻挣了一下，大驸马才放手。

　　看起来还是很体贴很恩爱的。康离心想。

　　回过神来，康离看到大公主已经跪在了殿太后面前，正趴在太后膝上垂泪，太后也是流泪不止，伸手抚摸着大公主已经梳成妇人发式的头，“娇娇婉儿啊，哀家的娇娇……”

　　其他人见此情状，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纷纷掏出帕子来擦掉眼泪，一边哭还要一边劝太后，劝她保重凤体，劝她“女子嫁人乃是喜事”。

　　太后哭了一会儿才止住眼泪，拈着帕子先替大公主擦脸，“说得对，此乃喜事，哀家呀是喜极而泣，婉儿长大了，哀家高兴！”

　　太后说完，又对大驸马伸手。本来在大公主身后一直跪着没出声的大驸马急忙膝行向前，来到太后面前和大公主并肩。

　　太后一手拉着大公主的手，一手拉着大驸马的，瞧瞧这个看看那个，面上逐渐露出了笑容，“郎才女貌，佳儿佳婿，天作之合。”

　　说得大公主脸红的一直红到耳朵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大驸马虽然也有些羞涩，但是表现的还算稳重，只是不断地偷偷瞧着大公主。

　　在场的除了康离和六公主，其他人都是“过来人”，看到这副情形不禁也纷纷露出暧昧的笑。康离作为半个“过来人”，当然知道她们笑什么，只有六公主，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孩儿，不是很明白，不过看到大家都在笑，也跟着笑起来，至于笑的原因……

　　一定是因为又好事发生吧。

　　太后让大公主和大驸马坐下，拉着二人说了会儿话，旁敲侧击着二人的新婚生活，又关切了昭和大长公主的身体，最后才问到：“进宫可去见了你父皇母后？”

　　“还没有，”大公主回答说，“进宫后先来拜见皇祖母了。”

　　“那哀家就不留你了，”太妃拍着大公主的手说，“去给你父皇母妃请安吧，你母妃很惦念你，你父皇虽然不说也时刻留心着，快去吧。”

　　大公主其实心中早就迫不及待了，现在太后这样说，立即起身，拜别了太后太妃和贤妃惠妃等人，往皇后的坤宁宫去了。

　　坤宁宫中，皇上和皇后确实早就在等待了，尤其是皇后，坐立不安的，一会儿站起来走到殿门口往外头瞅瞅，一会儿又坐下看着皇上欲言又止。

　　如此反复多此，皇上终于受不了，伸手拉住再一次想要起身的皇后娘娘，“英华，你先坐下，别急。”

　　“臣妾哪里坐得住啊。”皇后虽然如此说着，到底坐下了不再起身，“怎么这么久还没来呢？”然后看了眼皇上手中握着的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皇上，您看书的效率太慢了，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在这一页？”

　　皇上一愣，苦笑了一下，把手里的书放下，“诚佑进宫后要先去太后宫中，太后疼爱她留她说说话也是正常的，来晚一点没什么。”最后还点点头，也不知道是在宽慰皇后还是在劝说自己。

　　就在这时，高公公进来通传了，“启禀皇上皇后，大公主已经从慈宁宫出来了，正往坤宁宫来呢。”

　　“哎呀，来了来了！”皇后一下子站了起来原地转了个圈，“皇上，您看臣妾这样可以吧？要不要再去换件衣服？”

　　后面这句话已经是皇后问得第五次了，从皇上到了坤宁宫后没多久，就一直再像皇上提问征求意见，生怕自己有一点点的不合适或者失礼。“

　　于是皇上也第五次地用真真诚的目光看着皇后，“很好，真的，非常端庄，丝毫不失礼，快来坐下，孩子们进来了。”

　　皇后立刻在宝座上挨着皇上坐下，静待女儿女婿的到来。

　　大公主一进坤宁宫的宫门，就开始感觉鼻子发酸眼睛发热。这宫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她都是无比熟悉的，从开始回走开始，她就在这院子中探索玩耍，一直到十岁迁去皇子所。

　　大驸马敏锐地感受到大公主情绪的变化，本来想要伸手握住她的手，后来怕大公主觉得大庭广众下害羞，改成了在背后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一步一步走上前，走进正殿不待大公主跪下，皇后就已经伸手拦住，“免礼免礼，婉儿，快来让母后看看。”

　　因为皇后这一拦，大公主的膝盖还未沾地就被芬嬷嬷搀扶了起来送到了皇后身边，周克昱最后只好自己跪下，对着皇上叩拜行礼。

　　皇上让他起身，叫高公公搬了椅子给他坐下，然后转头看向一旁已经头挨着头肩碰着肩哭泣的母女俩，露出一个无奈但纵容的笑，“婉儿归宁是喜事。”话是这样说，皇上自己其实也湿了眼角。

　　皇后点着头，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下来，好在总算记起来大驸马还在，慢慢止住了哭泣，拉着大公主左看右看，“瘦了。”

　　一旁的皇上听到了，更加哭笑不得，看了眼坐在下首的大驸马，见他低着头仿佛没有听到一样，赞赏地颔首。

　　“婉儿，来，”皇上对大公主伸出一只手，“父皇看看你。”

　　于是大公主就从皇后的身侧起身坐到了皇上的身侧，“父皇。”

　　皇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大公主，忽然觉得皇后说的好像没有错，确实瘦了一点，“不过精气神不错。”皇上颔首。

　　“父皇近日可好？龙体可康健？”大公主对皇上很关切，“父皇日理万机，国家大事重要，龙体更要保重，每日的燕窝要喝，太医开的方子要补。”

　　大公主一句接着一句，皇上差点插不进话，等到大公主都说完了，才点头表示都好，让她放心。

　　回答完这些，皇上看到皇后对着他使眼色摆手势，心中了然，拍了拍大公主的手，“既然回宫，就安心住下，朕和驸马去聊聊天，你们母女好好说说话，午膳时朕再过来。”

　　皇后了然地点头，起身送了皇上离开。

　　皇上和驸马谈论了什么，皇后和大公主都不得而知，而且后来两人都向他们询问过，无论是直言相问还是旁敲侧击，得到的都是含糊其辞。

　　送走了皇上和驸马，皇后看了眼大公主，直接将人领进了自己的寝殿，还叮嘱芬嬷嬷守好们，“不喊不要进来。”

　　大公主一脸茫然，“母后，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皇后拉着大公主在床上坐下，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摩挲了半晌才开口问：“大驸马对你好吗？”

　　大公主理所当然地点头，“挺好的呀。”

　　“不是那个意思，”皇后摇头，“是问你们……”虽然是母女，可是问女儿床笫之事，皇后还是有些尴尬，可是自己不问又不行，“你们夫妻生活，和谐吗？”

　　皇后这一问，直接把大公主问脸红了，就连原本白皙细长的脖子都染上了红霞。回想了一番这一个月内的经历和感受，大公主垂下头声音低低的回答了皇后。

　　“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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