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木头你是桩》清风不晓尘

1、入梦深，难自醒

　　“挽安”
　　“挽安”
　　“爹？娘？”
　　“挽安，挽安，让娘看看你，让娘再看看你。”
　　“娘……”
　　“挽安呀，娘的心肝儿……”
　　“秦挽安，你生为秦家人，定是偿还秦家欠下的孽债，如今就以你之肉身，去做这天魔之眼，你，且去吧……”
　　“秦家逆贼，祸起妖乱之家，为我辈正道所不容，如今你能以此偿还罪孽，也是功德一件……”
　　嘈杂的声音，熟悉的，陌生的，那么远却又好像就在耳边，多久没有听到了？十年？还是一百年？
　　秦挽安想要伸手触碰这些声音，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纷杂的梦境，让秦挽安的头撕裂般疼起来。疼痛？呵，多陌生的感觉啊！不对！怎么会呢？
　　“以吾之肉身，凝天魔之眼，安彼之乱魂，吟神息之曲，平苍茫之乱，得众生永安！”
　　“挽安，别怕！爹娘会永远陪着你！秦家，不是这世间之祸，你……不要……怨恨，不要怨恨……秦家的……先祖……”
　　秦挽安跪伏在爹娘的身前，昏暗的灯光，被夜风吹得时明时暗，秦家庄早已不是往日喧哗热闹的场景，满院的素缟，排列整齐的棺椁，停放在曾是家中小辈嘻笑玩闹的庭院中，秦挽安的眼里早已流不出眼泪，恩爱一生的爹娘并排坐在他的身前，依然是相互依偎敬重的样子，二人双双凝视着身前的小儿子，眼神里透露着浓浓的不舍，想要抬手再摸摸孩子的发顶，只是再也抬不起来了，只能看着儿子的身影在他们的眼里一点点的模糊，直到闭上眼睛，再也看不见，再也听不到。
　　“怎么擦不掉呢？娘最爱干净，要是看到自己这个模样会不高兴的……”秦挽安想用袖子擦掉娘脸上的血污，却又从眼睛、嘴里不断地涌出更多的血来，“娘，儿子，擦不掉……，娘，你别生气，我再想办法，爹，爹，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秦挽安又望向他爹，那双让他又敬又爱的眼睛此刻紧紧地闭着，“爹，你别睡呀，求求你了，别睡了，好不好？”
　　“爹，娘！”秦挽安一声嘶吼，猛地张开双眼坐了起来，这一声爹娘压抑的太久了，秦挽安慢慢地用手抚上自己的胸膛，“砰砰砰”，这狂烈地跳动，让秦挽安一时有些头晕。他一手压住胸膛，好像这样能让心跳变得平稳，一手扶着床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是？”秦挽安抬手揉揉发胀的脑袋，逐渐清晰的视线让他有茫然，不是秦家庄，不是无间深渊，也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
　　房间里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家具虽然简单，从材质上看也不是凡俗之物，房间的主人一定是个爱干净的人。
　　秦挽安慢慢地下床，在房间里四处转转。墙角有一面铜镜，镜子里的身影虽然模糊，也足以让秦挽安一惊，这不是自己的模样？这是怎么回事儿？
　　秦挽安有些烦躁地揉乱了头发，老子睡得好好的，莫名其妙地醒来也就算了，还给老子换了副皮襄。这叫什么事儿呀！转过身，秦挽安又坐回床边，狠狠地捶了一下床，这一下着实狠了点儿，秦挽安甩了甩手，呲牙咧嘴地喊着疼，却一眼瞥到枕头下露出的一角信封。他抽出信封又是一惊，只见上面写着“秦挽安亲启”！
　　秦挽安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确定信封上的的确确写的是“秦挽安亲启”。这可真是见了鬼了！这世上恐怕不会有活人愿意提到秦挽安乃至秦家任何一个人，还会有人留书给他？哼，管他什么魑魅魍魉，小爷今儿个还真要见识见识，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作的哪门子的妖？
　　“晚辈仙台山方祈安，拜谒前辈。”秦挽安心想这人倒是写得一手好字。“晚辈幼时丧母，父亲是方家家主胞弟，也是族中的七长老，父亲对我照顾有佳，甚是疼爱。我辈中人佼佼者众，我因年幼体弱，修为与同辈中人相差不知几何，常为人所耻。父亲从未对我表示失望，倾己之力，遍寻各方隐士，却始终不见成效。半年前，有一远方道人游历至仙台山，方家举门相迎，父亲亦与其相见恨晚，那道人留宿方家时常与父亲秉烛夜谈。不久两人竟相约一同游历。族中长辈劝阻无效，只能让父亲就此与那道人离去。谁知，三个月前，奉魂殿内异象突现，父亲的魂灯灭了。可恨我修为太低，独自一人连仙台山都难以走出。偶翻得父亲笔记，知道前辈大能，遂用母亲族人的秘技与前辈相求，肯求前辈能替我寻回父亲。哪怕，哪怕只是父亲的尸首。晚辈无以为报，只区区残躯献与前辈，以报相助之恩！晚辈方祈安字。”
　　秦挽安一阵唏嘘，廖廖数字，纸短情长，方祈安还真是一个纯孝之人。仅凭着父亲的笔记就能求到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也不知道他父亲的笔记上到底写了些什么，让这孩子如此笃定自己能帮他达成所愿。
　　唉！秦挽安杵着下巴，长叹了一口气。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太过玄妙，方祈安的母亲是哪个家族的？怎么会有这样的秘技，真是闻所未闻！自己既是为他所求，又收了人家这样一份大礼，虽然不是自己愿意的，但来都来了，总不能袖手旁观，还是要想办法全了他这一份孝子之心。
　　再者，古往今来，皆没有不劳而获这种说法，施术者所求若未能如愿，恐怕自己也不得安生。只是这茫茫人海，想要寻得一人，不异于大海捞针。方祈安这里是没有任何线索了，还得想想其他办法。
　　秦挽安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老子睡得好好的，偏偏要来趟这么滩浑水。烦！再想想，还是烦！秦挽安忍不住在床上打了个滚，双手揉着头发大喊一声“啊……！”
　　“砰”
　　“方祈安，你在这里鬼叫什么？还不赶快滚起来，今天可是有贵客到访，家主让你也去汇英门迎客。”
　　秦挽安冷不防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定神看了一眼来人，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一身银蓝色的衣袍，头戴同色的发冠，如果没有这雷鸣似的喊声，也配得上“英姿飒爽”这四个字。
　　“方祈安!方祈安！别傻愣着了，快点儿呀！”
　　“好好好，别急呀，这不就走了嘛！”秦挽安也实在受不了这家伙的大嗓门，心想应和他就得了。
　　“你就穿这身儿出去？真是丢人现眼！还不快去换上拿得出手的衣服，今天来的可是贵客，贵客知道吗？连家主都亲自到山下迎客，你居然敢这么一身出去？看大长老不打断你的腿！”
　　秦挽安是彻底服了这少年，一口气说这么长一段话，声调还能维持这个高度，当真是佩服佩服！
　　也由不得他多想，这少年风风火火的翻开方祈安的衣柜，上来就要帮秦挽安换上，看这动作轻车熟路的，这事儿他是没少帮着方祈安呀！秦挽安面上一晒，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要是让一个小孩儿帮着穿衣服，可是有点儿丢人。看了眼他拿出来的衣物，又不是什么复杂的款式，自己也应付得来，连忙拒绝了少年，自己进到里屋换衣服。
　　一直到了汇英门，秦挽安都有些心不在焉，少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了一路，秦挽安也没听进去，隐隐约约地听到什么岷山，什么温氏。秦挽安哪想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只想着快些找到方祈安的父亲，了了他的心愿，自己哪儿来的再回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