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暇》乔易安1

2、驿外断桥边

　　“主子，前边五里有个驿站，若是错过便要到齐州再有住宿之地了。”
　　青衣年轻男子抬眼望天，已经是日薄西山了。“那就在前边住下吧，允文允武，你们两个先去驿站交接清楚，我们随后就到。”
　　凉州和齐州交界的这块荒地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驿站，又小又破，如果不是万分紧急，李铮也不会在这住下。不过他们一行人的运气还算好，刚住下不久，原本还算晴朗的天就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李铮身材修长，剑眉星目，往日里快活的像一个小太阳，许是连续几日的奔波，现在只想赶快吃口热汤面，再好好泡个澡，睡个安稳觉，好明日天一亮就启程赶路。驿站里的官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大场面了，突如其来的贵客让他们手忙脚乱。驿馆里唯一的厨师憋足了劲，想要使出一生的能量来，做出一碗世界上最好吃的阳春面。另外几人，煮茶的煮茶，烧水的烧水，守卫的守卫，忙得不亦乐乎。
　　李铮一行人坐在驿站的大堂里，几个卫护不时低声细语。正在此时，门外忽然又来了一群骑马的人。允文允武二人立刻起身挡在门前。
　　“不好意思，这间驿站已经满了，你们另寻它处吧。”允文出声道。
　　“混账，这里方圆五十里就这一个住处，你说驿站满了就满了，你当你是谁呢。”
　　“不好意思，满了就是满了。”允武道。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你们几个人，驿站说满就满了？”
　　“不好意思，不管你是谁，也不管我们几个人，烦请各位另寻它处吧。”说着允文允武就要关门往回走。
　　另一男子翻身下马道：“且慢，两位大哥，是我家大哥鲁莽了。原本先来后到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现在酉时了，又暴雨不止，离齐州还有四十几离地。劳烦兄台看看，是否还有一间半间的客房空余。若真是一间客房也没了，麻烦行个方便，就让我们在大堂里呆一晚吧。”说话的男子穿着一身蓑衣，雨水顺着帽檐滴落而下，连成一片，看不清面容。听声音倒是十分温和。
　　允文允武还要阻拦，只听李铮在屋内说：“允文允武，让人家进来，外面风雨大，我们挤一挤，看看能不能凑几个房间出来。”说罢，允文允武让开道，回到座位。驿馆的官吏这才出门迎客，和骑马的大哥对了文书，连连作揖，又牵马安顿，心里想，这是什么日子。
　　后来的一行人总共七个，个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浑身湿漉漉的。为首的年轻男子像是极有涵养，在屋外檐下就脱下了斗笠和蓑衣，递给小吏，温和的说：“劳烦大哥将这些雨具挂在方便处。”随手又递给了小吏一些碎银子。小吏喜笑颜开去廊上挂雨具去了。轻年男子又在门外蹭了蹭鞋底，这才走进驿馆内。
　　李铮这时才发现世上居然有这么好看的人。李铮原以为自家大哥就长的极好，一看就是书里的君子，二哥长的也不错，一派风流气象。但是不知道，居然可以有人长得这么好看，尤其是一双眼睛如同春水一般，睫毛又长又浓像小扇子，肌肤胜雪，在雨水的衬托下更是剔透。年轻男子带着笑意冲李铮作揖：“多谢兄台。”李铮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公子，施得又是哪里的粉面，看来防水效果不错啊。
　　年轻公子一行人在大堂的右边坐下，等待驿官的安排。正在此时，驿馆里唯一的厨师终于使出了毕生绝学，端出了八碗金灿灿黄澄澄用足了料的“阳春面”，一脸得意的给李铮一行人上面。
　　“还有什么吃的吗？块给我们也上点。”粗鲁大哥似乎改不了粗鲁的习性。厨子吓了一跳，百年不迎客的驿站哪里又冒出来了几个客人。
　　“大哥，还有什么吃的，烦请给我们也上一些。”轻年男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面倒是还有一些。。。。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火腿可没了。”
　　“无妨，只要是能填饱肚子，我就谢天谢地，还劳烦大哥给我们几个煮碗面。”年轻男子依旧是笑意盈盈，看得人心里暖和。厨子应了一声，又转身投入厨房的大事业中去了。
　　粗鲁大哥骂骂咧咧了几句，也许是李铮他们的面实在太过香气扑鼻，惹得他羡慕嫉妒。轻年男子只好又轻声宽慰他几句。李铮想，倒不知是哪里的公子，正经人家的公子里有长这么好看的吗。
　　一阵穿堂风过，年轻男子理了理衣袖，虽然说都穿戴着雨具，奈何今天的雨实在是太大了，身上还是有些湿漉。这风一吹过，就更冷了。
　　李铮差人找驿馆的小吏轻声说了些什么，就埋头吃起面来。说句公道话，这面可煮的真不错，面煮得劲道，汤底浓郁，在这样秋风秋雨的日子里，配他李铮饿了半晌的胃再好不过了。李铮吃的心满意足，摸着自己略微鼓起来的肚子，回屋休息了。
　　轻年男子的面上的倒是挺快，毕竟是货真价实的阳春面，只清汤寡水外加了几颗碎葱。粗鲁大哥满脸的不快，轻年男子倒像是很满足，虽然已经饥肠辘辘了，依旧吃得慢条斯理。驿站里的小吏也在暗想，这位公子吃相倒是极好。
　　驿站里拢共九间房，允文允武说住满了也算不得是慌话，现如今他们两人并做一间，加上吏关腾出来的一间房，总算是有了四间空房。年轻男子没有想到的是，这家驿馆居然备下了热水，自己得以好好泡个热水澡，不然，他还真担心会不会感上风寒。
　　隔壁房的李铮觉得自己困极了，却又一时睡不着。明天就可以到齐州了，齐州过后就是京都了。父亲已经等不及了，在齐州备下了快马等自己，也许只需要两日就能到京都了。京都里的那个人应该很伤心吧，毕竟是她唯一的儿子死了，那么优秀，那么值得骄傲的儿子死了。李铮是个善良的人，最怕看见别人伤心，也怕自己无能为力。李铮又想起自己的大哥，想起小时候大家都欺负他，只有大哥会陪他玩，对他说，你是我弟弟，以后谁欺负你，你就告诉我。又想起，大哥最喜欢教他读书，告诉他，只有多读书才能明白做人的道理。又想起，小时候自己贪玩，最喜欢蹴鞠，将那个人最喜欢的花瓶打碎了，害怕的不得了。大哥说，花瓶是他打碎的，果然那个人只说了一句下次注意，便没有其他处罚了。。。。。李铮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中，感觉眼角湿润。哦，原来我也是伤心难过的。李铮擦擦眼角的泪痕，心想，那么好的大哥，怎么就没了呢。
　　李铮醒的很早，天刚刚发白。李铮推开窗户，发现窗外断桥边竟然有一株梅花已经开了。昨夜一夜的风雨，打落满地残花。还好，太阳看样子即将出来，不会影响今天的行程。吱呀的一声，隔壁房的窗户也被推开，李铮听见昨天的年轻男子轻声说道：“原来梅花已经开了。”梅花已经开了，春天还会远吗？